爸爸姓夏,妈妈姓刘,这对经典组合我就不多说什么了,通讯录里,妈妈被备注成“老刘同志”,这是个比较贴切的称谓,自从我生了我的孩子后,我和她在养女儿这条统一战线上,成了非常珍贵的战友和同志,我们常有商议切磋和通宵达旦的交流。
我养两个女儿不容易,我妈养我一个也不容易,自从我养了两个以后,我妈养我一个就容易多了,或者说,母亲终于轻松地笑了——谁说这世界没有感同身受?我的母亲,就是在我做了母亲以后才成为母亲的。
都说叛逆只是个阶段。我这个人,叛逆阶段格外长……那年,那年忘了是几岁,明明要买瓶蓝墨水用于钢笔字写作业,我却买了瓶红墨水回来玩……也忘了是几岁,是第几次找母亲要被我弄丢的红领巾……
越长大越懂事?no!越长大越惹事,长到读初中的时候,也不知从哪儿学了个集邮的特长,住宿费被我买了新发行的邮票,背着父母,我住到了同学家里,吃别人家住别人家,母亲找到学校来询问,我还敢不承认。
现在想想,自己遇见这样的熊孩子怎么办?我想除了徒手毒打,我并无他法。但是当时我的母亲,我忘了她怎么做的,反正我不怕她,一个女孩家家的胆,肥着呢。
这也算了……最可怕莫过于十七岁,我就从学校逃回来,让母亲束手无策。奇葩的是,我还安慰她说,不用在学校学习,我自己会学习的,我会有出息的。
那种自我学习的勇气和胆量是谁给的?鬼知道。不识几个字的母亲,自然是管教不了我,她把我托付给了一位基督徒朋友,这就是我后来怎么去了神学院的开始。
叛逆,撒谎,逃学,各样的自作主张,统统都不是什么事,真正让我母亲痛心的是,那一年,我和别人同居了,不肯再回家。
伤心的母亲只是说了一句,等你做了母亲了,你就知道了。
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十年后。十年后,我才生下大女儿雅歌,而这十年中,可怜的母亲一直在为养我这种目无长者挑战世俗又标新立异的女儿备受煎熬。
是的,我叫她妈妈,却并没有把她当母亲来尊重。我以为我很对,我以为一切都没什么,我以为母亲无所不能,我以为母亲可以承受一切,我以为她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爱的载体。那是网上谁在说,哈,中国妈妈天下无敌呢……
我以为的,都只是我以为而已。十年后做了母亲的我,才知道我先前以为的,除了母亲确实是爱的载体外,其他,都是错的,且错得离谱。
孩子总认为自己是对的。总认为自己已经够大了。总认为一切都可以试试。总认为大人的话很多余,总认为大人就是落后,就是保守,就是胆小……
是的,做女儿时,我胆大包天。做母亲了,我胆小如鼠,如果那天不小心失手打破一只碗,我会拦着要去补习的孩子不让她出门。做了母亲,我不但胆小,还很迷信,一边祈祷还一边忐忑。
我的孩子成了我的一切,而我为孩子们做的这一切,在孩子眼里都是日夜都想挣脱的束缚。
我做了母亲后,我的母亲很开心,开心到走路都想唱歌。她一边看着可爱的外甥,一边看着因养女儿而精疲力尽的我,居然时不时笑出了声。过去养我的那些艰难岁月,因着我一天天被女儿们对付得狼狈不堪而烟消云散……母亲终于找到平衡了,她常常得意地问我:
味道怎么样啊?你这两个还没你当年一半淘气呢……
她其实就是在说,天道轮回,老天替她报仇了。
那年雅歌不听话,生气摔坏一屋子东西,我面对口口声声要离家出走的孩子,嚎啕大哭,母亲在电话里对我说……别急,她也要做母亲的,等她做了母亲就好了。
我的母亲就是这么提醒我的,从那时起,我就特别尊敬她,凡事都会咨询她,要知道,经历是最好的功课,经历得多又能总结的人,是最好的老师。我的母亲,没上过几年学,但育儿这一块,她就是我的老师。
弟弟的孩子不听话时,大家都很着急,就母亲一个人坐在那里大笑,她对气极败坏的弟弟说,有什么好生气的?孩子和你小时候一个模样,等她长大了,等你看见她有孩子了,她就懂事了……
母亲说得不对吗?谁也别想很快懂事,谁也别想在成长的路上跑得更快点,那些悖逆的伤心的胃疼的故事,谁也不会更少一点,成长的眼泪,都有满满一钵子。
老刘同志,现在还是这样,时不时还会来问我,大作家,孩子听话吗?
我回答她,听话,她高兴。我回答她,不听话,她也高兴,她终于看到我为孩子躹躬尽瘁的一幕了,作为母亲,这就是她最想看到的回报。
母亲节快乐!孩子早上送了一件衣服给我,嗯,快乐?母亲的母亲快乐,还没做外婆的母亲,哪里有快乐……我对她这样说的,至于几个意思,自己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