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大学的时候,水瓶姑娘喜欢趴在梵高路三楼的窗台上,对着未完工的中央公园发呆,一动也不动,像只蜷在阳光下的猫。
她喜欢安静,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听歌,一个人慵懒的走在阳光里。
有时候听到室友们谈论她们有趣的爱情故事,她会在床上笑的前仰后合,于是大家一致表态,要把她也推进爱河里,她却蒙上被子假装睡着了。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睡着的时候很安静。
那天,天蝎先生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在梵高路上踱着步子,斑驳的树影在他的白衬衫上轻轻摇曳着,缱绻的像一幅画。
梵高路不长,水瓶姑娘有足够的时间目送那个略显消瘦的身影消失在中央公园的转角处,心里却留了一抹不舍,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阳光变了颜色,咖啡色的,有点甜,有点苦,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其实是生活的味道。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你会不会闭上眼,视而不见。
水瓶姑娘的大一生活依如从前,一个人,一首歌,一个安静的午后。直到那个落雨的下午,她坐在图书馆一楼咖啡厅的落地窗前,若有所思的望着淋漓的窗外。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一个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天蝎先生正拿着果汁站在桌旁,湿润的发梢下面有一双会笑的眼睛。
水瓶姑娘看看座无虚席的咖啡厅,笑着让他坐下,眉眼间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天蝎先生不言语的坐在水瓶姑娘的对面,他循着她的视线向窗外望去,中央公园里面的白塔下面,一对情侣撑着伞走在小雨淋漓的青石路上。
水瓶姑娘端起咖啡杯送到嘴边的时候,两个人的视线仓促的撞在了一起,她笑,他也笑。
天蝎先生摇摇自己手中的玻璃杯,又指了指水瓶姑娘手中彩釉色的咖啡杯说。
从前,玻璃杯和咖啡杯是很好的朋友,有一天,玻璃杯和咖啡杯在路上散步,突然有人喊,小心,车来了!结果玻璃杯碎掉了,咖啡杯却安然无恙,你知道为什么吗?
水瓶姑娘认真的想了想,又摇摇头。
因为咖啡杯有耳朵呀,天蝎先生一本正经的说。
这是个并不高明的搭讪方式,水瓶姑娘却被逗得咯咯直乐,也许笑容可以遮住她眉间的局促。
他们就这样在咖啡厅里聊了起来,一个有趣的男生,和一个爱笑的女生。
窗外的小雨停了,咖啡厅里那首《Gotta Have You》止住了最后一个音,水瓶姑娘喝掉了最后一口咖啡,他们分别在雨后的斜阳里。
那天晚上,水瓶姑娘作了一个梦,梦见一只玻璃杯牵着一只咖啡杯的手走在马路上。
其实,很多年以后,水瓶姑娘已经记不得那天他们的谈话了,她是个简单的姑娘,简单的只会用微笑去表达,或者隐藏。
水瓶姑娘不再像往常那样一个人沉默着欢喜,她开始尝试着挤进这个拥挤的大学生活中,人群中是甚嚣尘上的自由与青春,她的安静显的那么无所适从,她却义无反顾的杀了进去,因为,天蝎先生也深陷其中。
她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女子,拔剑四顾,想要解救心上人于刀山火海,却也忘了流风回雪之下的柔弱。
水瓶姑娘加入了学生会,她并不喜欢交际,可是天蝎先生在那里。
水瓶姑娘参加了学校广播站,她并不善于言谈,可是天蝎先生在那里。
水瓶姑娘会陪着室友去看男朋友的篮球赛,眼睛里倒映的却是天蝎先生的身影。
水瓶姑娘会在图书馆三楼的角落里对着一堆索然无味的古诗词坐一整个下午,因为右手边的古籍区是天蝎先生常去的地方。
。。。。。。
在无数次被设定好的巧遇后,水瓶姑娘成了天蝎先生最要好的朋友,再好的朋友也仅仅是朋友而已。水瓶姑娘知道,他在另一个城市已经有了另一个她,他的心里不会装得下另一个人。
水瓶姑娘小心翼翼的,不敢靠近,又不肯走远,这是最符合友谊的距离。
学生会值周的时候,他走在最前面,她跟在最后面,她望着他的背影,不敢有分毫的期望。
如果有了期望,就有了悲伤。
他的声音是广播站里面最好听的,她是广播站里面最沉默的,她听着他的呢喃细语,不敢有分毫的等待。
如果有了等待,就有了亏欠。
他会把自己有趣的故事讲给她听,还有他和另一座城市的爱恋,她斟酌着他的一字一句,不敢有分毫多余的表露。
如果有了表露,就有了伤害。
在古老的传说里,宙斯爱上了特洛伊的王子伽倪墨得斯,于是把他留在身边做倒酒童,嫉妒的天后却把伽倪墨得斯变成了一只透明的水瓶,水瓶里倒出来却是晶莹的泪水,路过的众神无不为之动容,于是宙斯就将伽倪墨得斯封在了夜空之上了,成了永恒的水瓶座。
亲爱的水瓶姑娘,当你仰望星空的时候,你是否知道天蝎座和你的距离,有亿万光年那么长,你的眼角是不是也会划过让人动容的泪光。
中央公园终于完工了,那天,水瓶姑娘和天蝎先生坐在人工湖边的大石头上,她看着他,他看着天,手中的汽水泛着一个一个发光的气泡,就像是一个心事里面装着另一个心事。
我们分手了,他平静的说,脸上却是藏不住的惨白。
她的心好像一下子停止了跳动,身子僵在夏天的风里,竟没了知觉。
你……不会死掉吧?半晌,她才说了句不伦不类的话。
他差点把嘴里的汽水喷了出来,回过身嚷道。
我不就失个恋吗?你就咒我死。
说完,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下,他总是这样干,就像是哥哥欺负妹妹。
她笑不出来,她知道他一定很难过。
那天晚上,水瓶姑娘彻夜未眠,她以为故事缺了主角,剧情就会不一样,可她失落的发现,她是那么的胆小,她怕说出了真相,她连远远望着他的权利都会被剥夺,她竟如此讨厌自己的怯懦。
一切都没有改变,他还是那个有趣的男生,身边还有个爱笑的妹妹,开心的时候,他给她讲全世界最冷的笑话,生气的时候,他会拍拍她的头,而她,总是在背后静静的望着他。
朋友再好也仅仅是朋友,可至少还是朋友。
如果我不说,你会不会永远不知道。
日子那么长,长得我们都忘了自己会长大,长得我都忘了还要和你说再见。
说再见的时候到了,也是谜底该揭晓的时候了,毕业前夕,水瓶姑娘换上了最漂亮的衣裳,去参加了学生会道别宴。
在人群中,他看到了最漂亮的她,他依旧像往常一样坐在她的身边,像哥哥一样,他接过了所有敬给她的酒,宴会结束,他也醉的双眼迷离。
漫天星光下,他们就坐在路边的石阶上,谁也不肯先开口,他们好像都在期待着什么,又好像在极力隐藏着什么,就像两个哑剧里面的三流演员。
她回来找我了,他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眼神里还有一丝隐晦的探问。
水瓶姑娘的心终于落了地,她不再需要鼓足勇气,也不需要担心谜底被揭穿,她确信自己一直都隐藏的很好。
哥,要幸福,她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笑的心生疼。
笨蛋,赶紧找个好人把自己嫁了,他还是拍拍她的头,像哥哥欺负妹妹一样。
她走的那天,校园广播正放着那首Gotta Have You。
他,独自一人在梵高路的窗前站了很久很久。
他去了北方,她留在了南方。 在硕大的城市里,她是那么的渺小,没有人会在意她小小的秘密,她还是那个喜欢趴在窗台静静发呆的姑娘,想起他的时候,她会温柔的笑,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她的窗前,并排放着两个杯子,玻璃杯和咖啡杯。
如果我永远都不说,你会知道我爱你吗?
可是亲爱的瓶子姑娘,生活不会永远没有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