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黑影从窗户的正中掉落下来,"嗖"的一声,自由落体式向下,随后,便如石沉入水中般,在漆黑的夜里荡开一层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挣扎着从梦中醒来,额头渗出密密的细汗,胸口如压着巨石般,疯狂地乱颤,惶惶不安,呼之欲出。这一次我能看见那个黑影的半边侧脸了,我已经忘记了这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相同的梦境,却又不尽完全相同。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我只能看到背影,然而,每一次落下,黑影都扭转了身体的角度。
我清楚地感觉到她会在经过我的窗户前停留1秒钟,好似要让我看清那张脸。 可是,这一次的半边脸仍然看不太清楚,梦里的世界像是由碎片组成。
每一次醒来,时间都停留在3:18分,我困惑于这样的时间有什么意义。然而,我又想不起那是一个怎样的梦。每一次都只记得最后那一幕,黑影在窗户前的自由落体。我想去抓住她,却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落下。悲伤在心底蔓延开来,梦境是那样虚幻,感觉却是那样真实。
想到那旋转的身体,我感到背脊发凉,可能下一次梦里或下下一次梦里,我就能清楚地看到她的正脸了。我既渴望看见又感到无限恐惧。好似沉浸于心中的某些东西被唤醒了.......
2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心底聚集的悲伤慢慢化为乌有,只留下不真实的感觉。我睁开疲惫的双眼,拖着沉重了身体,走在晨光中,开始一天的工作。
白天,我是一个幽默风趣的职场青年,工作认真务实,勤勤勉勉;黑夜,我是一个被梦境缠身的幽魂。我是一名平面设计师,总是随时在大脑里构造那些设计图纸,有时候会想到思维枯竭,也不能设计出自己满意的图纸。有时候仅仅是一个灵感,便是一张图纸,一个无与伦比的设计。
我参加工作以后,便搬出了家独自居住,逃也似地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城市,一个人来到遥远的北方。家庭总是带给我压迫感,尽管他们都对我很好,但那种压抑的感觉本能地迫使我远离。
3
我的父亲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也算年少有为,在体制内工作,既稳定又刻板,终身干着一份工作,如同他的人一般,虽踏实稳重,也毫无乐趣。闲时喜欢聚友品茗,跋山涉水游玩,是一个清闲自在的闲散人,从不操心家里的事,只专注于工作与自己的生活之间,活得逍遥自我。
而我的母亲,在我的记忆里却是很模糊的,我只记得她永远板着一张脸,我从没有看见她笑过,也没有看见她哭过;对父亲则是诸多挑剔,说话尖酸刻薄,却又嘴硬心软,不停地唠叨你,又一面细心为你准备饭餐。像母亲这样的人是最不讨喜的,尽管做了许多事,付出了许多,却总是遭来埋怨。
父亲对母亲的百般挑剔总是置之不理,像是没听见一般,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像父亲这样活在自己内心世界的人,我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然而,不幸的是在我8岁那年,母亲离开了我,据说是因病去世。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我忘记了母亲是怎么离开的?我的记忆里没有一点关于母亲生病住院的记忆。她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我只感觉到耳朵边喋喋不休的唠叨声在某一个清晨戛然而止。
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一谈到母亲,父亲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他出来时,我看见他的双眼红肿。我不知道母亲的离开对于父亲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是解脱还是禁锢。我只记得有一次我看见父亲枕头里的棉花发了霉,像是水泡过一般,全是黑色的印记。幼时的我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成年后,我发现我的枕头也发了霉。
4
我的继母在我母亲离开的第三年来到了这个家,她和父亲是中学同学,听邻居说过,父亲和继母在中学时代是恋人,由于爷爷的强加阻拦,他们被迫分开,父亲听从父母之命,娶了家世较好的母亲。
而继母在嫁给父亲之前,一直孤身一人,漂泊他乡。继母是一个温柔恬静的人,对父亲百依百顺,与母亲的性格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继母对我也是照顾有加,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为我操心,亲戚邻居们都说我命好,有福气。失去母亲的孩子,本该命如草芥,可是,我却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对我无微不至的母亲。
我不知道是我太贪心还是因为不知足,是因为没有被命运扼住过咽喉,所以对爱也无动于衷。
继母的爱如同窒息的牢笼,我总是想方设法地回避着她。我们一起生活的屋檐下,我总是感觉有一双无所不在的眼睛窥视着我的一切。在中学时,尽管家住得很近,我依然选择住校,我总是本能地远离她,在她那张温柔的面庞下仿佛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总感觉曾经窥见过那个秘密,可是每每去想,便头痛欲裂,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痛,一种窒息感让我难以忍受。我的脑海中对于母亲去世那年的记忆如同被抽离了一般,一片空白。
5
现在,我越来越害怕黑夜,黑夜里我便会陷入那个梦境。于是,我想了许多办法,我刻意避开凌晨那个时间睡觉。可是,总是事与愿违,我总是在那个时间前昏昏欲睡,又在那个时间点醒来。
像是上天注定一般,我终究要去找回失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