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法国作家罗曼·罗兰荣膺诺贝尔文学奖。
在颁奖词中,瑞典文学院表彰走过某种吻合的历史“他的文学作品中的高尚理想和他在描绘各种不同类型任务所具有的同情和对真理的热爱“。熟悉罗曼·罗兰的读者一定不陌生这句名言:“这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创作伊始,罗曼·罗兰选取历史上的英雄事件人物为题材,代表作有《贝多芬传》(1903)、《米开朗琪罗传》(1906)和《托尔斯泰传》(1911),1913年发表的《约翰·克里斯朵夫》着力塑造英雄形象,文学风格和思想达到高峰,也正是这部宏篇巨著,为他赢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1962年,诺贝尔文学奖花落美国作家约翰·史坦贝克。
约翰·史坦贝克的作品多描述大萧条时期的平民阶级和移民工人的生活,故事和人物都是来自20世纪上半叶时真正存在的历史环境和事件。
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给予约翰·史坦贝克如是评价:“通过现实主义的富于想象的创作,表现出富于同情的幽默和对社会的敏锐的观察“。
1937年写成的《人鼠之间》(Of Mice and Men)为约翰·史坦贝克捧回了诺贝尔文学奖,1939年以《愤怒的葡萄》(The Grapes of Wrath)获普利策奖。
罗曼·罗兰,身体力行,积极投身争取人类自由、民主与光明的社会活动,真正英雄主义见诸笔端是自然之举。《约翰·克利斯朵夫》跨度主人公坎坷艰辛的一生,涵盖爱情事业的遭遇和抗争。罗曼·罗兰意在营造种种困苦经历,以此作为激发愈挫愈勇的英雄主义的试金石。
如果说《人鼠之间》意在表现纯粹的人性善恶取向和最底层人们追逐美国梦的艰辛,《愤怒的葡萄》在展现底层人民最最艰辛的挣扎和心底最善良的火苗的同时,最伟大的贡献在于不遗余力地暴露现实的残酷真相-追逐利益的贪婪和欺骗的无耻。
英雄主义离不开给他制造困难的社会环境,而底层人民的困苦是社会环境作用的结果,相比于干巴巴的历史文档记录的没有感情的数字,约翰·史坦贝克用真挚的语言描写千千万万流民的迁徙之苦,欺骗压榨之下的无助和无奈,而这些表现的意义远远应该超出历史文献止于准确的价值。
我之所以把法国,美国两位作家放在一起,并不是因为他们获得诺贝尔奖的共同点,而在于,撇开写作风格和思想立意的迥异,无论是塑造不屈不挠的英雄主义,还是擦亮困境中微弱的善良的火花,他们毫不留情地暴露了社会的残酷,《约翰·克利斯朵夫》里生活的真相,《愤怒的葡萄》里现实主义的社会,均是促成小说成功的重要元素。
一个人,他是注定没法选择自己出生的时机的,每个人注定是被安排在历史特定的舞台,承受遭受这样那样的困苦。其实,艰苦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悲苦来自同类的设计,攫取利益是以赶尽杀绝为目的,无止尽的贪婪衍生出不择手段的欺骗。
罗曼·罗兰熟谙音乐,他的一个身份是音乐评论家。他娴熟地使用对音乐的种种感知,隐喻形形色色的人对待当时价值观的态度,以及为此而产生的冲突。在渐渐展露音乐才华时,约翰·克里斯朵夫就开始循着一条与世俗不同的路前行,罗曼·罗兰使用大量篇幅描写主人公内心波涛汹涌,雷电撞击的挣扎,明里是在讴歌美与力的新兴音乐的生命力,暗里是在描写约翰·克利斯朵夫试图与陈旧腐朽势力斗争的困惑和决心。
公爵,宫廷乐队,他们是旧音乐的守护者,是没落观念的代表,他们极力维护旧秩序,从而达到维护既得利益的目的,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威胁,压制,甚至消灭约翰·克利斯朵夫。围绕在公爵们周围的是所谓的大师,扼杀音乐的本来的意义,音乐在他们手里成了保住地位,维护普世价值,哗众取宠的工具,由于矫揉造作和虚伪的本质,音乐变得面目全非。音乐甚至成为了判断一个人是敌是友的风向标,假借无关紧要的介质的定论掩盖了背后真正的目的和冲突。
势单力薄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注定失败,他离开德国。在巴黎他遭遇了更加灭顶的对抗:几大报社分立成不同阵营,讨论和评论音乐是虚,互相攻讦,维护地位是实,为此他们不惜采用各种手段,他们不惜挖掘个人私生活的丑陋达到诋毁一个人的目的,他们甚至使用下流语言侮辱女人,吸引注意力。
如果说《约翰·克利斯朵夫》的冲突仅仅局限在观念的冲突上,而《愤怒的葡萄》所表现的则是物质利益攫取时疯狂的压榨。
汤姆离开监狱,打算回到家乡与全家团聚,没想到土地被只知道盈利的大公司,银行强行兼并,业主给出的理由是:租佃制度不再可行,机械化作业胜于小农经济,至于是否挨饿,他们无能为力。他们把人创造出来的银行作为替罪羊,声称银行必须如此行事,不再搬走面临的是拖拉机坚硬履带的摧毁。
一家人不得不汇入前往加州的找工大潮中。那些散发的传单,言明加州有大量的棉花,葡萄等待采摘,有大量的工作满足他们过上幸福生活的希望。在日夜兼程赶路的途中,汤姆一家的种种遭遇,不同家庭的悲哀,以及各种证实,再次证明传单不过是诱使他们离开土地的谎言,传单不过是过度宣传,恶性压价的卑劣手段。
银行,大公司制造了利息,拖拉机轻易把农民赶出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农场主利用宣传制造了为了糊口,流民自己内部恶性竞争的局面,即便是为了前往加州购买的二手汽车,卖主做尽手脚,以次充好,偷梁换柱,盘剥农民手中的最后一分钱。
可怜的农民,他们理解不了拖拉机,银行,利息,他们相信葡萄总需要人摘,他们没法理解需要300人,农场主要发出5000份工传单,他们更无法理解农场主毫不害怕因为工资低廉,他们会转身离去的威胁。他们无法理解看的好好的汽车,像被变了戏法一样几乎成了一堆废铁。
每一道关口被发明出来,想尽办法,像无情的机器一般,试图榨干农民的最后一滴油,一滴血。至于农民的死活,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
一块土地的价值是有限的,有人一起来分一杯羹,自然会阻止了占有最大利益的可能,索性赶尽杀绝,这是一切设计从一开始就紧紧围绕的和一贯遵循的目标。
也许我们把一代人的苦难归因于生产力进步必然的淘汰,归因于社会进步不可避免的牺牲,归因于愚昧不思进取最终的遗弃,可是如果仔细加以辨识,如果在历史的长河中一而再,再而三出现,我们就会确信,变化的是形式,手段,不变的是追逐利益,无比贪婪让他们丧失人伦,对待自己的同类如同寇仇,眼睛盯着金钱,而无视饿殍。
历史是人的历史,感情,感受的缺失将构成不完整的历史,凭借数字的想象永远无法让人知道当时的绝望,无奈,痛苦,死亡有多深。文学作品不是历史著作,很难有一个直观的度量表现悲剧的尺度,但是文学作品,特别是现实主义浓厚的作品,在提供更加丰富,更加深层的情感方面不啻是历史的重要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