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阅读|包利民：中年的午后

总会有那样的午后，呆呆地坐在窗前，或者站在大地上，思绪若有若无，手中香烟的烟雾盘旋往复生生灭灭，像许多曾经的梦想。那么多的往事，越遥远便越清晰，难忘的情节，动人的细节，在心底依依地流淌。而我们就像站在河畔的旁观者，看着对岸的葱茏，看着舟上的小小少年唱着歌儿远去，不敢让心思稍有一丝一缕回到现实中，怕猝然而来的沧桑感，惊散那一幅眷恋的画面。

一切都恍如昨日，总是在刹那间，发现，年轻的时光不再，几十年的岁月，仿佛只是一夕之间，便如云而散。没有一个明显的分界线，也不知从哪一年的哪一日，就一步跨入了中年。都说人到中年万事和，我不知道那是一种历经世事后的超然，还是一种追逐无望后的无奈。不管怎样，总之是平静了下来，如果还能在某一个午后，在面对天地自然时，在回望来路时，能脸上有笑心中有暖，那么，那种平静就不是麻木。

曾经在暮春的午后，坐在水畔，面对一河的流逝与悠然，身后的丁香树上，那些缤纷的花瓣被路过的风撞得倏聚倏散。便想起少年时同样的场景，看着遥远的对岸，放飞过多少悠悠的憧憬。而落花如雨中，又在心间涌起多少悄喜轻愁。易梦，易感，易伤，少年的情怀，在历遍风尘的中年的心里，已如传说般不可碰触。心思依然细腻，而捕捉到的，往往是易生感慨的种种。不甘心年华随逝水，却也只能喟叹。过了为赋新词的年龄，那份春愁未觅而无处不在，却不似曾经的如诗如歌，它就像融化进生命里，偶有触动，便决堤漫流。

有时候身体跟不上心情。明明在某些时候，心轻欲飞，便想登山临水以壮胸怀，却总是到最后举步维艰。及至到达想去之所，身体的疲惫便消磨了那份激情。哪像上学的时候，和几个同学把自行车蹬得飞快，一路笑语，即使累了的时候，也会对着空荡荡的天地大吼。没有了那份体力，便在一个晴好的夏日午后驱车出去，放下车窗，长风扑面，却常常吹出满眼的泪来。满地斑驳的光影，两旁匆匆掠过的风景，总恍惚觉得不是我在疾驰，而是时间在飞逝。

渐渐地，就觉得，中年的平和，并不是无欲无求，也非万事不萦于怀，总会有一些东西念念不忘，也总会有一些事没有做完，一些路没有走到尽头。如果说那依然是一种梦想的话，那么，如今的梦想便离梦更远了些，离现实更近了些。所说的现实，也不是中年的方方面面的压力，而是一种心态。就像在秋天的午后，面对天高地阔西风万里，面对雁声远去落叶如蝶，面对衰草连天山接夕阳，心中涌起的，不是悲与离，而是关于丰收的想象。眼睛想看到遍野成熟的庄稼，想看到芬芳四溢的果园，想用喜悦的斑谰装点丰盈的心境。

就像在冬天一场雪飘落之后，大地上只有北风呼啸着跑过，午后的阳光淡淡远远，走出去，身后一长串脚步与大地的吻痕，心中虽有苍凉，却并不能冻结美好的想象。我会想到，这样的一场雪后，离过年又近了，离春天也近了。而想到春天，为什么会有微微地激动？因为，生命中依然有所依恋，依然有所期盼。

时光的溜走，除了带走我的年龄，带走我年轻的季节，并没有把我的希望全带走。光阴的河淹没了许多梦想，却没有冲走埋藏在生命里的那颗种子。人到中年的平和，就是这样，如春天般温婉，夏天般充实，秋天般静美，冬天般冷静。

所以，中年的午后，是最怡然的光阴；中年的我们，也是一个美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