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下午三点登上的南天门,由于之前传闻,旺季山上的宾馆常常爆满,受其蛊惑,我们上山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成了找宾馆。
南天门,自是天堂之门,而“天堂”上,虽也是有着小山丘起起伏伏,但那于我们这些走过炼狱的登山者来看,也自在如一马平川了,经天街,绕上孔子庙、北斗台,云里雾里的岱顶,仿如仙境,任由着你闲庭信步着,走马观花着,只可惜那云雾稍是大了些,山外的景致,全然不见,山外的辛苦也一下子没了缘由,仿佛我们是坐着长途客车腾云驾雾而来的。
碧霞祠而后,是唐、宋的摩崖石刻,不登泰山,不知道来过泰山的文化人之多,多得没有一处清净的石壁。更何况做为中国古代最为重要的一座文化名山,泰山,还肩负着帝王封禅的伟大使命,自始皇帝以降,汉武帝、汉光武帝、唐玄宗、宋真宗都来泰山举行过封禅大典。他们认为这里是能通天的地方,“天命以为王”于此,“告太平于天”亦应于此,于是于此一片歌功颂德之声肆虐如汪洋,什么“登峰造极”,什么“置身霄汉”,什么“天下大观”,什么“兴国咸宁、体乾润物”......不得不佩服文化人的文化,让这么一座文化的山热闹得无以复加。
然而没有一个帝王能永垂不朽,没有一个王朝能如这石刻般的久长,或许这石刻也终会有一天被时间抹去,那个时候的这里还会留有什么?没有神明,山便是自己的神明,它按照自己的脉络去成长,百万年是它的时间单位,地厚它一丈是百万年,天削它一丈也是百万年,在那样的时间长度里,我们的文化又算作什么?皇帝的尊封、国王的加冕、旅游局5A级景区的评定、联合国自然文化遗产的录入又算作什么?遥想那样的时间长度,不由得你不去做一个顿空的禅师,任由着时间把个历史剥离成为虚无。
我事先看中的住处是气象宾馆,在岱顶核心区域的气象台下,与玉皇庙对望。前日山下预定,说已经满员,如今算是碰碰运气,竟然还无人入住。
无人入住,管理员也是不愁的,价格高得离谱,600、700算是起步价,而设施更简陋得比不上一个县城的招待所。又问旁的宾馆,这样的价格更连个卫生间都没有,只是可以躺在那里看日出,当然能否看到日出,不含在价格里,那拼得是人品。
也是累了,不想再找更远的地方落脚了,于是又横下心来回到气象台。也巧了,门口见到一位苗条女子犹豫着张望,近前一问,也盘算着住店,大概通报了下情况,女子似有了些底气,给我一个OK的手势,便花枝招展地扭搭着进去。
还是那个死不让价的家伙,在花枝身上敏锐地觉察到了,市场形势的严峻和价格调控的必须,一张嘴价格便暴跌到了400元,花枝向我招呼,我便成了她的表哥,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那家伙有些尴尬,还好是个山东爷们,不改口,只是不得不把没在场的缺德领导拉出来,供大家口诛笔伐.一番。
我急着说,“啥也别说了,大哥,看在200元的份上,我真心原谅您了,赶紧办手续吧,别您那个缺德领导来了,又涨了。”
我说得真心,花枝笑得开心,家伙倒也不多心,在一本很老旧的那种单据上奋笔疾书着......这一时刻,至少有三颗心,于这静寂中黑咕隆冬又泛着湿潮霉味儿的楼道里,扑通扑通地落了地。
落了地的心,是自由的,因而它又带着同同飞回到了天街,在那里享受了两碗质次价高的西红柿打卤面,而后我们一处不落地扫荡了岱顶,参拜了孔子庙和碧霞祠,游历了仙人桥和瞻鲁台,重新诵读了唐宋的摩崖石刻,并怀着从那里诵读出来的豪情,一鼓作气地登上了海拔1545米的玉皇顶。
一路上我发现,原来打算在岱顶过夜的人并不少,他们真是年轻,租上个军大衣,垫上个防潮垫,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堆,打牌喝酒侃大山,热烈得无所顾忌,热烈得肆无忌惮。“年轻多好,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来肆意挥霍。尽管我们今晚温饱无忧,但我更愿如他们那样。”我不无羡艳地对同同说,“经过这一晚岱顶严寒的锤炼,他们会获得,至少十年的铁哥们一样的友情”。
同同,等你再大些,成为青年,也这么挥霍去吧。
......
凌晨5点,被窗外的嘈杂给吵醒,那嘈杂是由漫山遍野的窃窃私语构成的,虽不喧嚣,却隐隐地持续着,汪洋一般。我想起,那位管理员家伙说的,这里是观日出的最佳地段,看来不假。只撩开窗帘,窗外浓雾垂天,我们像沉在了牛奶杯里。
犹豫了片刻,也还是起了,同同在另一张床上睡得正香,被子大敞着,四脚朝天着,替他掖好被角,便悄悄出去,来到屋顶的露台,而后一个人多有寂寥地站在那里,不知该看往何方,只是如致敬一般,扶着栏杆痴痴地望向漫天混沌的前方。
冰冷的雾,冰冷的露台,冰冷的铁栏杆,有风,能够感到充足的水汽汩汩地流动着,它携带着潮湿而冰冷的味道拂过面颊。深吸一口,那样的冰冷就沿着气管、支气管爬进身体,而后滞留在肺泡中,而后似又进入到了肺静脉的毛细血管里,随着它消失在了我也说不清的某个地方。
我启动我关于生理卫生中学到的那点可怜的知识,去探寻那冰冷爬过的那条路径,但最终它还是消失在了,我知识的盲点里。我似要找到那个地方,于是又深吸上一口,继续感受那条冰冷的路径,结果它依旧如此样地消失了......还好吧,这口热乎气,挺顽强,能将那冰冷融化。。
其实那雾也在或浓或淡地变幻着,只是不见它大体的消退,当然也无所谓更加的浓郁。漫山遍野的窃窃私语,依旧在漫山遍野,一晚上艰辛地等待在那里,不见他们,但能感到他们的沮丧与无奈,不过也还好吧,这是我第三次登上泰山,也是我第三次未见到岱顶的日出。缘分未到,缘分未尽。如此想来,倒也释然,百无聊赖地站了十几分钟,也越发地感到无聊,因而不再坚持,下去了。
下到楼道里,正撞上住在隔壁的花枝蹑手蹑脚地出门,她见我回来有些做作地惊诧,压低了声音问我,“出来了吗”?其实这样压低声音,有些多余,这个楼道里这个晚上就住了我们两个客人,其它本应满员的房间大概都预料到了今早的大雾,而果断退房了。
我也如她一样压低声音说,“没有,雾大”。这似算是平复了她可能错过的遗憾,于是她开心笑着说“那还好”。我不知好在哪里,只和她说,“楼上过道的栏杆可以翻过去,上到露台透透风也还好吧,纯雾无霾,熏蒸SPA。”她笑得更是开心了,两个深刻于嘴角的酒窝,至今记得。
回到床上,没太耽搁,便又迷糊地睡了,再次醒来已快8点,同同已醒,抱着iPad叮叮当当地玩着游戏,见我醒了,安慰着说,有雾,没有日出。撩开窗帘,雾似散了许多,能模糊看到远处的景物。
洗漱、早餐、退房。先去了宾馆后身的拱北石和日观峰,一切都被迷雾包裹着,也不知太阳它老人家已经走到了哪里。而后又去到了热热闹闹的五岳独尊和玉皇庙,算是与岱顶做个告别。
我们要从后山下山,向管理员打听北天门,说玉皇庙另一侧的小门出去有路可达。半信半疑地从那个小门出去,泰山的热闹便与我们彻底地诀别了,因为从那里到北天门,加在一起,也没碰到五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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