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婶

      第一次见她，阿妈介绍：“这是你四婶。”

      农村的夜很黑，尽管门楼里灯很亮，我还是没能看清她的脸。她的头发很乱像被风“折磨”了一天，黑白夹杂并东倒西歪。红色的小袄由于太紧裹不住她发福的身体。塌着鞋，端着一碗面条呼噜噜地吃却轻声细语地和我阿妈拉家常。

      我家门口总能聚好多人，家里的凳子每每不够用，就能看到五叔脱了鞋子垫在屁股下，并用脚趾头夹一块小石子逗自家小孙女。老太说太爷，太爷扯大伯，大伯讲时局，阿妈说子女……杂七杂八分在热闹。晚上九点过后纷纷都回家去，四婶每次都意犹未尽。

      四婶很能干，像是有永远使不完的力气。

      夏天早晨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听说很早很早就出门了，只是晚上听见她推着车开门的声音。她的手很巧，会做很多好吃的，她在这个季节卖凉粉、砂糖馅儿（豌豆黄）、冰糖葫芦、柠檬水……若是有剩余，她定会敲我家的门给我这个小馋嘴送些吃，所以，我会很留意她回来的时间。她没有自己的一家店铺，只是开着电车下乡赶会，她去得很远，临近几个县的道路情况、风俗习惯、奇葩见闻她都能如数家珍并在闲聊时滔滔不绝。

      冬天生意没有夏季的好，大多数人在冬天不爱出来溜达。她在冬天进一些粉条、红薯下乡去卖。冬天的风像魔鬼吸取人的热量，无论你裹得怎么密不透风，它总是让你找不到温暖。四婶仍旧披星戴月。

    一次，我陪阿妈去市里检查身体，回来的时候，在一个拐角遇见了她。她身边没有围着她讨价还价的顾客，只是一个人守着（摊位）车，坐在小凳子上和前面摆摊的小贩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夕阳下，冷风里，她显得格格不入。她坐在那里也没闲着，边守着车（摊位）边串珠花，串十个才五分钱，（我也曾被阿妈“逼”着干过，她看我太闲了，非要让我干，因为实在太磨人了，一上午顶多五块钱，我便撂挑子不干了。）她很专注，以至于阿妈喊她，她都没听见……

    我疑惑地问阿妈，她为什么要如此辛苦？阿妈讲：“农村人，闲不住！”但是，有一件事，她却闲了好长时间。

    放假回来，我总是听不见她们家开门关门的声音，她家的门总是锁着。我问阿妈：“四婶哪里去了？”阿妈讲：“小婷（她女儿）被车撞了，怪严重。”

      小婷我是认识的，初中没读完便不想上学了，四婶心想，女孩子不能没学问。就把她赶去了卫校。去了几天，她开始把头发染成了五颜六色，开始化夸张的妆容。守旧的长辈们还是不能接受，训斥了一翻，无果，也只能接受。前几天晚上，因为陪一个同学过生日，她在回家的路上被一个小伙子撞了，直接送到了重症监护室。

    再次见到四婶，她眼睛肿肿的，头发仍旧像刚被风蹂躏过似的。衣服却一下子合身了（消廋了许多）。但是小婷恢复得很好，除了手臂和腿不能过于运动，精神状态还是很好的。

    四婶曾和阿妈讲，小婷之前不愿意运动，因为太疼了。四婶让她运动，小婷急了让她滚，说自己死了算了。这对家长来说多么寒心，可是四婶还是照顾她。这中间应该有不少熬人的事情。

  后来，我看到了一句话，似乎弄懂了四婶不辞辛苦又甘愿忍受的原因：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天下的母亲，估计都是这般伟大而又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