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马铃薯事件”后,我和阿念的关系似乎变得更好了些。这件事回到学校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再没有提及。而我却对她越发好奇了,好奇心促使我每次和她聊天时都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故事,慢慢的我了解到阿念从小就生活在亲戚家,她父亲有三个儿女,只有她智力是正常的,阿念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亲生父亲伸手要过一块钱,寒暑假都出去打杂工赚钱,由于学习成绩好且各方面表现优秀,学校把她的学杂费用和伙食费都免交了。
比赛谁最早到教室似乎成为我们两个人的趣事,后来大冬天的她还是来的特别早,我总是怀疑阿念根本没有洗澡就跑来了,有些嫌弃她,觉得她为了赢我连澡都不洗真是算“舞弊”了。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她自己一个人站在宿舍的走廊上晒着太阳吃午饭,我凑过去,突然嗅到一股沐浴露的味道,她才老实交代自己中午就洗了澡,我大吃一惊,这大冬天的哪来的热水洗澡,阿念说自己早上起来接一桶水放到太阳底下晒,中午回来水会变暖。如此妙计,我当然得一试为快。
然而我发现水还是冰的,甚至比水龙头的水还冰。试了一次的我洗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后来得知她一个冬天下来基本都是冷水澡,“真怀疑她干瘦的身体是铁打的。”我默默地想。
做同桌以来我发现她有个头痛病,一次在上晚自习时她突然用力捶了一下脑袋,然后来回搓着头发,眉头也紧皱起来,眼睛还是盯着练习册,我问她需不需要看一下医生,她挥挥手表示没事,虽然头疼已经挺久一段时间了,可是想到医院检查需要种种费用她还是忍了下来,有时疼的厉害就趴在桌子休息一会,因为知道她的倔强脾气就没有再提起看病的事,后来这也使我内疚至今。
不知不觉,已经临近文理科分班,阿念毫不犹豫选择了理科,实际上她每一科都学的很好,一直独占年级第一,学文学理都是好苗子,用那时班主任时常感叹的那句话——“我们乡镇中学能有一个向她这样全方面发展的学生,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最终,我们两被分到了不同的理科班,在搬离原教室的前一晚我和她都表现得很平淡,似乎早就料想到了这一天。
“我们把自己最大的秘密留在课桌上吧?”
“会被别人发现的,更何况在课桌上乱涂乱画不太合适吧?”
“我们就写在抽屉的底下,谁也不会发现的,就我们俩个知道,”
“这样……写就写,可是不能偷看彼此的秘密哦,”
“好,一言为定!”
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去看过那个“秘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去偷偷看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教室经过多次的调动,那两个“秘密”真的已经成为了永远的秘密了。
虽然我们分别进入了不同的班级,但她偶尔还会来找我,记得每年的平安夜阿念都会给我送来一个苹果:一次是晚上熄了灯,我躺在上铺正准备休息,她跑来我的宿舍把苹果塞进我手里,抛下一句“平安夜快乐!”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还有一次是在中午,我走到楼梯口她急忙叫住我,然后回到宿舍从方块被子底下掏出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平安快乐!”她笑着,并挥手和我告别叫我快去休息。
高二升高三学校划分重点AB班,阿念去了A班,搬到了一栋新的建筑上,这下我们离得更远了,高三的生活总是异常忙碌,再能看见她是在傍晚时整个年级跑步,足球场跑道上阿念带领整个年级的人跑,边跑边喊口号,夕阳下她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励志。
有段时间我听说清华大学在学校搞了个破格招生计划,只有一个名额,落在了她的头上。为此阿念去了一趟北京参加各方面的笔试、面试,最后顺利通过了考核,后来得知清华大学会在今年高考录取分数线上给她降低三十分,我不禁暗自为她高兴。
一天中午,在前往食堂的路上我见到了她,她正和校长一起坐在校医室旁龙眼树根底下,正当我犹豫要不要跟她打招呼时阿念就先笑着叫了我一声,她新剪了个短发,比以前的头发都短显得头小小的,人更消瘦了,看着她我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她肩膀,微笑着走了。
寒假对于高三狗来说就是换了个地方做题,记得高三那年寒假我们集体重点班在学校度过了小年夜,有一些同学甚至在除夕夜前夕才迟迟收拾东西回家过年,只为争取更多的时间进行学习上的查漏补缺、多练几套模拟题,初一那天朋友圈除了新年祝福之外刷屏的还有那句“热闹是别人的,我还有模拟题”。
正值除夕夜前后阿念的朋友圈也更新了动态:原来她留在学校过年。我私聊她,她却说自己好像感冒了,头晕,干呕,嘴巴觉得无味,我劝她赶紧看医生,她回答会尽快。
不久后我却得知了阿念病重的消息——脑袋里长了个东西,叫脑瘤。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多天,她要留在医院做开颅手术,耗资巨大,全校师生主动募捐,一些老师还专门跑到医院给她捐血,全校都在为阿念祈祷。
那时我还没有自己的手机所以无法和她取得联系,我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一些关于她的消息,大手术后就是漫长的康复治疗,她没有办法参加高考。得知阿念的情况,清华校方决定为她保留那三十分,直到她康复参加高考。
高考过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我唯一知道的是她一直在做康复治疗。
第二年,我终于见到阿念。
我复读了,那年高考的第一天,就在学校最新的那栋楼下,我们毫无预兆地相见。那时我刚考完语文科目,放好考试用品走下楼,就在一楼拐角处,我突然遇见了她!两人面面相觑,旁边有两位老师一左一右扶着阿念,她面色惨白,已经瘦的活脱脱一副骨架模样。
就在我们对视的那一刻,我的头脑一片空白,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她躬着身子,微微伸出手仿佛想要抱我,我握住了她的手,冰凉,又薄又皱,还不受控制的抖动着,两个人就在那里站着一直流着泪没说话,两个老师也悄悄转过身擦去眼泪,最后老师轻轻对我说,关键时刻得按时吃饭睡觉,不能久留。我和她挥手告别,用力地告诉她,考完最后一科我就去找你。
目送她离开后,我蹲下来,所有的懊悔与心痛都化作了眼里止不住的泪水。吃完午饭我走到宿舍门口,数学老师叫住我,她身边的阿念一过来就抱着我,拍了一下我的后背。
我到现在都记得她说的那句话——她说:下午的考试加油,我现在把我所有的好运气都送给你,咱们回头见。
现在,躺在床上的我又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