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竹林幽谈

夜寂寂，林间轻风偶过，竹影微动，上弦月悬于西南夜空。

一人从竹林中走入，沉吟，沉吟，低眉，昂首。徘徊，徘徊……

“我是神灵独生的宠子，降于山石之间；风露为我哺乳，山茅作我襁褓。岩间的溪流曾在夜晚哄我安睡，晨光中的鸟鸣唤我醒来；游荡时百兽同我偕伴，饮食间禽鸟呈我肴鲜。昨春的融雪方才汇入东去的流水，今宵螽斯的鸣叫已使我不堪入眠……谁？——原来长夜阒寂，无人到此。”立，仰首，叹，颔首。

林中，另一音起：“独坐幽篁兮，我心徨徨；无琴托音兮，明月惟知。孤鸿尚有哀鸣，吾何以凄怆惨恻，无以寄意？”

“谁？原来有人！”

“林中清闲人。”从竹丛中走出，揖礼。

苦笑，“原来无所事事者不止我一人。”

“闲人多得很啊。”

“哪里多？”

“哪里不多？”

方步，注目，举臂陈辞：“不多不多。君不见，南来北往名缰客，东归西去苦行僧。转来细说，现世匆匆之来者，出生入死，莫不有累。其幼者本无心，而后习之；壮者有血气，而终消磨；至于老者，本当清淡务实，老来不惑，知其所以，然或惧其死，或恃其长，反不自尊。此一也，无识者也。其二也，浅识者也……”

“君是看轻天下人？”

“天下人可轻。惟公与我，妙会此幽闲林中，是脱俗尘繁务者。”

颔首微笑，言：“君有雅兴，请石上坐。”敛袖，示意请坐。

二人各坐石上，侧对，仰面望西南月。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这是文公的诗。人有浩然之气，或养而盛之，或伤而抑之。然而一点灵明常在，虽为外物侵伐，终究能够时时彰显，引渡迷津。故人在世间，名利场中牵劳困顿，但遇春意秋景，星汉花丛，亦有感动。可知是意非孤。另有好技艺者，临摹古人而时有新进，虽各自散落，其德不孤。其感‘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者，岂非一时之慨叹？”

“公知此地，亦知此境，应知其真。”

“吾曾知之，又尝疑之。反问我心，实不知之。”

默而无言。

“君知此地之渊源乎？”

“未尝闻也，请见教。”

“昔日南楚流魂，湘君招歌之处；魏晋遗风，七贤避祸之所。穆公求此地之竹而制笙箫，秦楼望凤；摩诘隐东江之畔而裁诗画，禅韵由深。”

【N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