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瑰爬到行道观门口的时候,觉得自己或许只剩出的气儿了,一百一十一个台阶,她才八岁,真是作孽啊。
“功德主慈悲。”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似乎早早就收到了尹雯要到的消息,候在山门见到尹雯便行礼。
尹雯回行抱拳礼,内掐子午,外包阴阳:“尹监院。”
明清瑰照葫芦画瓢的一插手,尹监院笑了笑,点了点明清瑰的额头,说:“小善人慈悲。”
明清瑰懵懵懂懂的看着这个老爷爷,心里微微叹息——自从她爷爷去世以后,她每每看到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心里都会如此。
尹坤人老眼不花,小娃娃的眼睛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家里教的再好,有些事经没经历过到底是有差别的。他没多想,只当是小孩子因为身世坎坷,所以多了几分感触。
一位知客引路家仆,一位知客引路尹雯等人先熟悉去客房的路。
明清瑰感受到手心的触感,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惊讶:“岚皇……岚弟弟?”小男主和她拉手手???
凤相麒在吩咐完尹雯后披上兜帽直接在半山腰离开,留下了八个侍卫和一个宦官严恒给凤宇宁。
一路上凤宇宁咬牙坚持着爬台阶,尹雯不好开口干涉皇子之事,还是她看不过眼同严恒说了句“他才六岁”,然后严恒让八个侍卫轮流抱凤宇宁——毕竟严恒也是个才十几岁的少年。
她当时看到了凤宇宁的眼神,他对她的多嘴多舌什么情绪都没有,如今怎么可能和她手牵手一起走。
凤宇宁看着惊讶的明清瑰,憋出了句话:“回头告诉我爹,我们是好朋友。”
明清瑰一脸困惑,满脸写着“你怎么了?”就差问出口:你在胡说什么?
凤宇宁默默撒开手,懒得去演好朋友了,又是面无表情。
明清瑰看着阴晴不定的凤宇宁,恨不得甩他一脑门问号——他嘛的!长大了不好糊弄,小时候也是个锯嘴葫芦!
尹坤看着两个孩子互动,突然对尹雯道:“贫道替他们算上一算?”
尹雯大惊失色:“曾伯祖父!万万不可!”
“织云丫头,别激动。”尹坤笑了笑:“是贫道看不太清他们的面相,所以才想仔细算算。”织云是尹雯的字。
“不可,万万不可!”尹雯深吸了口气,道:“左右退避两丈。”
引路知客见前面便是客房,直接告退。左右也就尹雯身边的春蚕、夏草和明清瑰身边的金奴、玉奴,严恒等九人一动不动。
尹雯毫不在意,道: “织云的大姑娘您也听说了,周易批过命,看不清才对,看清了,也就不是织云的瑰姐儿了。那位是岚皇子,圣上最小的儿子,这样金贵的人儿,曾伯祖父何苦去看他?”
尹坤砸吧了一下嘴,道:“织云啊,你那二姑娘,贫道也看不清。他们三人站在一起,贫道能看见的,就是古怪。”
严恒挥手示意那八个侍卫退避。
“母亲?”在客房门口的明清玫看到家人站在不远处,蹦蹦跳跳的扑进了尹雯怀里,可见小女孩是很开心了。明清玫的嬷嬷并两个丫鬟瞧见其他人都离主子远远的,也就不曾上前。
“请您直言。”尹雯敛衽。
尹坤摸了摸明清玫的头:“想让这三个孩子都好好的,就别分开他们。”
尹雯略有惊异:“三个人,如何不分开……”
“说不好啊……”尹坤看向了后山的连绵起伏:“岚皇子,皇子啊……”
尹雯心里一慌:“总不会要……”她偷偷觑了一眼严恒,后悔没有单独和尹坤谈。
她最开始以为是她这爱好窥视天机的曾伯祖父想要解天意,谁知道他老人家竟是几眼看出来这些。若是严恒回头向圣上交代,圣上不多想还好,若是多想了……
“贫道说了,说不好。”尹坤叹息一声:“尹家那么多孩子,只你曾祖父和尹鑫这两支波折不断,你曾祖父倒还好,到了你,你一生顺遂,全凄苦在这一双女儿身上。”
几人静默。
尹坤率先打破沉默:“贫道也不拿这个小少年和这个奶娃娃当外人,有话也直说了。”
“这里头这大一点的,将来注定一生坎坷,毫无转圜的余地;这个小皇子,绝非池中之物,但有一道劫,过不去,可能会应在而立之年;最小的,哪怕贵不可言,却也有一道劫,好在无论是否过得去,性命无忧。”
尹雯听尹坤说的如此详细,花容失色:“您还是算了?!”
尹坤和蔼的笑笑:“小算,小算,贫道这么大年纪,也快到日子了。”
“您胡说!”尹雯红了眼眶:“您怎么能算呢?!您这不是让织云做个罪人么?!”
“多谢尹监院一席话,圣上定然会早做谋算。”严恒躬身行礼:“不瞒监院,大周易当初也为明大姑娘卜过卦,与您所言异曲同工,然在岚皇子出生前大周易便已闭关,无论如何,此恩谢不尽。”
“别说什么谢不谢的,是贫道啊,看不破红尘。”尹坤豁达的笑笑,说:“都爬了一百一十一阶,进屋休憩片刻吧。”
“曾伯祖父,您……”尹雯正要开口,尹坤打断了她的话: “织云,都是自家人,别说见外的话。贫道这道啊,修来修去,修的是凡心,无论勘破与否,都与你们这些小辈无关。”尹坤拍了拍尹雯的肩,提步离开。
明清瑰沉默跟在尹雯身后,爬上板凳抱着茶碗深思。
这个尹监院她原著里根本没有,看他的言行举止,应该算是隐藏大佬。他说的话与男主有关,那么真实性必然要多上几分。
他嘴里大一点的,必然是她。他说她一生坎坷,说的到底是原明清瑰,还是她这个现明清瑰?都说相由心生,他看见的相,到底是谁的?
他说凤宇宁有道劫,在她眼里,万万不可能。她如何能舍得,给他作劫。但既然说出口,必定不是毫无依据。
他还说明清玫有道劫,不过无关生死。明清玫的劫,在她看来,是第一个孩子没保住,究其原因,是因为原明清瑰。无论她是在这个身体里重新长大一次经历一遍这些,还是她回到现代又或者回了上个身体,她都不会害明清玫的孩子。所以又有谁能害的了心思缜密的明清玫?
“姐姐?你和玫姐儿说说话好吗?”奶甜奶甜的声音冲散了明清瑰阴郁的情绪,明清瑰低头看向糯米团子一般可爱的小女主,露出了笑容: “好啊。”她扫视屋内,尹雯和她身边的婢女不在,应该是去大殿参拜了。
明清瑰和金奴帮着明清玫爬上凳子,她给明清玫倒了杯茶:“喝茶。”
“谢谢姐姐。”明清玫端方坐好,忽闪着大眼睛。
“不用客气!”呜呜呜太可爱了,没想到她能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孩子。
“姐姐之前为什么不喜欢玫姐儿啊?”明清玫看着眼睛里藏不住欢喜的明清瑰,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抿紧了肉嘟嘟的小嘴,有些害怕。
明清瑰闻言微微沉默,摸着明清玫细软的头发笑着说:“因为不喜欢玫姐儿的不是姐姐。”不喜欢你的姐姐不是我这个姐姐。
明清玫惊讶的微微张了张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一脸认真的说:“玫姐儿明白了!”
明清瑰心说你明白什么了?我没误导你什么吧?你别有误会啊!
“姐姐你不是不喜欢吃绿豆糕嘛?”明清玫看着明清瑰一口半个的吃着糕点,眼巴巴的问。
“我有不喜欢吗?”明清瑰咽下糕点,看着人精一样的小团子头一次生出了紧张的心理——男女主那么聪明的一双璧人,哪怕是孩子应该也不是普通的孩子,他们先后怀疑她,她演技真那么差?
“是玫姐儿记错啦~”明清玫甜甜的笑着,亲昵的将身子歪向了明清瑰。
明清瑰脑子里突然模模糊糊闪过个念头,好像之前看小说里写过,小孙女信赖亲近老祖母,所以会靠在老祖母身边……
“大姑娘,二姑娘。”严恒行礼。
明清瑰思绪被打断,看着进门的小男孩,点头示意:“三郎君。”
凤宇宁是凤相麒的第三位皇子,称他三郎君是为了告诉别人这只是个普通的郎君,而非什么皇子。哪怕几人心知肚明他的身份,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严恒将凤宇宁抱上了凳子,凤宇宁看着明清瑰,问:“琴棋书画精通否?”
明清瑰表情写满了“你在说啥?”,她认真道:“三郎君,我什么都不懂。我这么说吧,我字儿都不认识几个。”笑死了,她就跟棋语、书言学过几天小篆,小屁孩居然问她精不精通琴棋书画,可真敢问。
凤宇宁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崩溃,小男孩茫然的看着明清瑰,一脸怀疑:“你字儿都认不全?”
“是啊。”明清瑰一脸理所当然的坦荡。
“礼乐射御数呢?”小小的凤宇宁不死心,认真的说:“我不信你什么都没学过,你别骗我。”
明清瑰看着执拗的小团子,噗嗤一声笑了,揉了揉明清玫的小脸蛋,说:“宝贝妹妹,你告诉三郎君,在你眼里姐姐什么样儿的?”
明清玫红了小脸,扭捏的说:“温柔,可爱,会发光。”
明清瑰一愣,突然吧唧亲了一口明清玫,笑眯眯的说:“真乖,姐姐不是问你这个,姐姐是问你,以前的姐姐的学习情况。”明清瑰话说的模棱两可,问明清玫她以前的学习,好像是孩子小说话措辞不当一样,可若是掰开了揉碎了,似乎又有另一层意思。
明清玫搓搓有点痒的卡姿兰大眼睛,放下手认真的说:“姐姐气跑了三个夫子,从来没写过字。”
“听见没,”明清瑰得意一笑,“我可从不骗小孩。”
凤宇宁脸上的表情好像信仰崩塌了一样,眼睛里全是茫然:“什么都不会啊……”
“是啊,三郎君怎么了?”明清瑰伸手戳了一下凤宇宁嫩白的小脸,心里一阵满足——她就喜欢别人家的孩子,啊,可惜这个小团子不能撮一口,真遗憾。
凤宇宁挥下明清瑰不安分的手,看着她深沉的说:“你放心,太师学识渊博,脾气也倔,一定教不好你誓不罢休。”
“???”明清瑰觉得她真是年纪大了,和小孩子有代沟,她真有点听不懂小家伙在说什么。
《凤妺》第十五章 再见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