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行动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翌日午后，冬日化雪天最冷，阳光却送下了几分温暖。
温从戈的外袍松散地挂在臂上，阳光扑了他半个身子，魏烬就坐在桌边，托着下巴看他给幼豹一勺一勺喂羊奶。
魏烬喜欢这样的午后，喜欢这样的安逸，也喜欢就这般静静地望着他。
或许他也只是因为欢喜的人，才觉得这世间稀疏平常的事物格外美好。
小豹子吃饱喝足，小腿踩着软绵绵的毛毯，窝在了榻上的狼犬怀里，温从戈无奈笑着揉了揉狼犬脖颈。
云鹤推开门扉，开口便直接汇报起调查出来的结果。
“主子，小豹子的事儿查清楚了，你猜的都没错。这人名叫宋维，以前名叫齐曲，师从诡鞭梁戚叙。”
“宋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会收养一些动物，但实际上，那些动物都会被他虐杀，对外声称救治无效死亡。”
“这宋维还有个身份，是尹照的朋友，尹老爷子死后，宋维便住在了尹府，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手上都不干净。”
“尹照表面名声儿也不错，为人温和，乐善好施，丐帮的人说，曾经有个女人联系上了尹照，两人在茶楼会面，从画像来看，那个女人是杨箐。”
魏烬皱了皱眉，说道：“如此一来，尹照会蛊的事儿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云鹤补充道：“我查过他的产业，他在虞城有个地下场，里面有很多孩子。这些孩子，都被进行了采生折割，用来表演，以赚取高昂费用。”
采生，指的是正常发育的孩子，折割，则是将人身上正常的部位弄残，嫁接任意东西造畜。
温从戈走到桌边，拢袖倒了杯水，他嘴角噙着一抹笑，那笑与平时不同，隐藏着冷冽杀意。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人动了怒。
温从戈挑了挑眉，敛下情绪，把水杯递给云鹤，问道：“宋维的腿，是怎么回事？”
云鹤接过水杯抿了一口，一脸一言难尽。
“还能是什么，贪财好色，干坏事儿被男主人发现了，后来还触犯门规。对不起主子，我不严谨，确切地说，是被他师父当场打断的。”
“当时梁前辈还发布了江湖贴将其除名，不过后来他改名换姓，声称是见义勇为伤到的。他凭靠此事发家，满口仁义道德，募捐的善款他贪，衙门的奖金他也照领不误。”
温从戈勾着，轻轻嗤笑一声儿，抬眼看了云鹤一眼：“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他们俩有没有经常去的地方？或者喜欢的东西？”
云鹤想了想，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魏烬看他渴成这样，把水壶往他那边儿推了推。
“别说，还真叫属下打听到了。尹照喜欢文人那一套，爱喝茶品茗，宋维犹爱美人，风月场所最常去的是风花楼。不过宋维很注重名声，极擅长伪装，对外常说的借口，是去看字画。”
“一般宋维看中的人，会交给自己的手下出面，伪造身份重金为其赎身。属下看过乱葬岗，没有发现类似尸体，猜想可能人还在他府上。”
“秀姑娘和孙姑娘都是尹照主动接近的，不过秀姑娘聪明，没中招儿。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那帮姑娘像迷了心智一样，悄无声息进了尹府，再没出来过。”
“哦对了，他府上还收留了很多江湖人，戒备森严，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主子，你下令，属下这就去办了他。”
云鹤说完，拿着水壶猛灌了半壶，等着温从戈下命令。温从戈掌抵桌面，指尖轻扣，半晌，蓦然笑意盎然。
“我亲自会会宋维，程小爷，你去会会尹照，怎么样？”
魏烬挑了挑眉，说道：“阿眇，你是要死的还是活的？或者，半死不活？”
再次喝水差点儿一口水喷出来的云鹤：…你搁这儿点菜玩呢？
温从戈嘴角一抽：“蛊可能在他身上，要活口。留口气儿就行。”
云鹤抱着水壶看了看自家主子，又看了看魏烬，他一度觉得自己就像个待宰的羔羊，这俩人坏都坏一块儿去了，真是顶配。
“云鹤，剩下的人，你联系周眠一并解决，抓活口拿到供状之后送交官府。还有，那个地下场，明日引官府的过去，官府不管，就闹得大一点。”
云鹤默默点了点头，把水壶放到桌上。温从戈似是想到什么，抬指点了点额头。
“哦对了，给梁前辈发个庚贴说明此事。至于那些姑娘…务必找到她们，既然出了火坑，也不好送人回去，你联系一下江南那边酒馆的负责人，找找门路送去学些绣活儿，后续的安顿问题记得和梁前辈交接一下。”
云鹤点头应道：“是。”
温从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这些安排，你先去准备，入夜行动，切记别打草惊蛇。”
左右不是云鹤倒霉，秉持着“搞事情不积极，脑阔有问题”的原则，他欢欢喜喜地转身离开了房间，下去布置晚上的行动。
云鹤同手同脚的出门后，魏烬方才说道：“他是不是脑子不好，四肢也不太协调？”
温从戈默然摇了摇头，属下都不太聪明的样子，怎么办？
就，很心累。
魏烬蓦然想到什么，有些迟疑地开口：“宋维那厮，怎么着喜欢的也是姑娘吧？你不会找个姑娘过去当诱饵吧？”
温从戈挑了挑眉：“我像是那么没人性的人吗？不就是女装吗？我来。”
魏烬沉默着看着温从戈转身出了门，一言难尽地扶了扶额，虽然他家小孩儿长得好看，但也不是这么用的吧？
不过魏烬倒是想起来，温从戈幼时似乎也是扮过红妆的，只为…搏那姑娘一笑。
想到这儿，魏烬将手抚上心口，那里，有丝丝缕缕的疼蔓延向四肢百骸，徒留下几分怅惘。
他家小孩儿，怎么就那么苦呢？他吃了那么多苦，他又该拿什么打动他？
且说温从戈寻了穆芸，让那姑娘去买了件儿干净浅蓝色对襟长裙，借用了她的妆台。
穆芸这个不爱说话的小姑娘，就这么站在房间里看着他家主子的…奇怪癖好？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家主子做这事儿也这般有模有样。
温从戈坐在铜镜前，将脸上一些男子特征易容消去，齿咬着发带留出龙须，指拢出马尾收敛半数成环，用发带束好，余下自然垂脑侧落肩，取了根浅色花簪坠饰。
他用黛笔细描眉眼柔了势，于眉心点了一颗细小红痣，抿唇脂用指尖晕色，轻扫胭脂于双颊。
若不是身量太高，这简直就是个温温柔柔的姑娘家。穆芸默不作声出门，给温从戈留出了换衣服的空间。
温从戈起身缩骨降了身量，换好长裙，拉腰封裹腰，系深蓝色腰带垂双蝶绦，将蓝色暗绣花纹的披帛搭在肩上。
他就这般拉开了房门，穆芸看着现在几乎与自己平齐身高的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温从戈伸臂转了转身，歪头看着她露出个笑。穆芸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她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公…公子…？”
温从戈倒不觉得有什么，竖起手指抵在唇畔，用一道清丽的女声开口：“该叫小姐了。”
穆芸呆愣地点了点头，温从戈越过她回了房间，魏烬正手忙脚乱地哄着小豹子，偏那小家伙不吃那套，止不住地嘶声叫唤着。
温从戈是直接进门的，他用那女声儿说道：“你当哄孩子呢？小家伙饿了，倒是喂奶啊。”
魏烬抬头看了一眼，他不得不承认，抛开发色不谈，温从戈的男女装简直如同两个人。
他如看到救兵一般：“阿眇，你可终于回来了。”
温从戈挑了挑眉：“不错嘛，我还以为你要认不出来我。”
魏烬把小豹子抱给他，说道：“我家小孩儿，怎么认不出？”
温从戈笑了笑，伸手抱着小豹子喂完奶，这一折腾，便已快尽黄昏。
两人商量了一下路线，确认无误后便准备出发。
温从戈在袖中绑了把匕首，指尖绕了绕发丝，挑着眼睛看了一眼魏烬，那一眼无端风情，勾人心魄，魏烬只觉得心口狂跳。
温从戈现如今这个子只到魏烬胸口，他轻笑一声儿，在呆愣的人眼前打了个响指。
魏烬回过神，只觉得耳尖儿发烫，不过温从戈似乎没看到他的异状，两人于后门出了酒馆。
……
尹家名声显赫，稍微打听一下便找到了位置。
冬日黄昏的光线几分昏暗，西边的云彩都黯淡几分，离入夜约摸还有一盏茶时间。
魏烬隐在暗处，等着温从戈率先行动。而此时此刻易容成女人的温从戈，站在暗巷处，深吸了口气，撕开肩膀衣物露出纤白手臂，又往衣物上蹭了几道脏污，将发丝揉乱几分后又揉了揉眼睛。
俨然一副被欺负过头儿的良家少女。
魏烬不得不承认，他此时此刻很想终止行动，用麻袋把这小孩儿套回家。
可他不能，也就只能想想了。
这边温从戈已经走到门口，轻轻叩了叩门，门扉打开，门房看了他一眼。
“你哪位？”
温从戈抱臂瑟缩了一下，垂眸再抬泪盈于睫，提嗓改女声语带哭腔：“你家老爷在么？我与父兄逃荒至此，奈何父兄未能挺过寒冬。我听说这家的老爷是出了名儿的大善人，所以想…卖身葬了父兄，不知这位官人可否帮忙引荐一二？”
他说完，咬着下唇可怜巴巴地看着门房，那门房只觉这女子眼神带着钩子，便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
温从戈并不喜欢那道目光，拢了拢手臂衣物，微微垂着头掩去眼里的杀意，只露出姣好的半张脸。他此行身上衣料皆朴素，倒不在意人看出什么。
门房吞了吞口水，说道：“跟我进来吧，我去通知一下老爷。”
温从戈轻轻点头，垂首小声道谢，那门房侧了侧身子，让出了一条路，他柔柔笑着又盈盈一拜，迈开步子进了门。门房看了看外面，将门销插好，转身带路。
魏烬见他们进门，轻功一点，也无声翻墙进了尹府。
温从戈亦步亦趋地跟在门房身后，绕过影壁，便是一条石板路。他觑眼打量，将尹府的情况做了个大概的判断。
整个宅邸过于安静，然暗处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只不过那帮人藏匿功夫一般。
小路尽头是个花园，温从戈垂眸与那门房穿过时，目光一闪之间，便看到花园一角上锁的门。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