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应许之地》+《以色列:一个民族的重生》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以色列是个实力强悍、作风强硬的小国,五次中东战争从未输过,领土面积是越打越大。上个世纪80年代8架战机1200英里超低空飞行炸毁了伊拉克核反应堆,20多年后又炸了与叙利亚的核设施,彪悍可见一斑。然而以色列并非一直是那个在强敌环伺之中未尝一败的形象,实际上五次中东战争只有第一次和第四次是阿拉伯国家主动进攻,另外三次都是以色列偷袭。在前三次中东战争中,阿拉伯联军的军力是超过以色列的,然而训练不足、指挥混乱——第三次中东战争时,约旦雷达发现了以色列飞机,却因埃及更换了通讯频率代码而无法向埃及发出警告,导致以色列的战机经过3个小时多轮进攻,炸的埃及空军全军覆没。而在第四次的赎罪日战争时,埃及总统的女婿已经被策反了,约旦国王甚至在攻击发起一周前亲自飞到以色列来警告以色列的总理。这一次打完,不靠谱的阿拉伯联军终于认识到,凭借战争来消灭以色列已经是不可能的。


灭国的风险消失了,因为外敌而被压制的隐患则愈加凸显,比如不同地区犹太人的文化在碰撞,就同犹太复国主义的创始人西奥多·赫茨尔,在以色列成立的几十年前预见到那样:“一旦犹太人真的回到家园,第二天就会发现,多年来他们并不是一个整体。他们在不同国家生活了许多个世纪,受到当地国民的影响,因而彼此不同。”犹太人可以划分为三大类:阿什肯纳兹犹太人、塞法迪犹太人和东方犹太人。阿什肯纳兹犹太人主要生活在欧洲,近代最大的社区就在波兰;塞法迪犹太人曾经散居在南欧,但由于迫害逃到了阿拉伯国家;而东方犹太人和塞法迪犹太人有着同样的宗教传统,因此可以混为一谈。问题是以色列是按照东欧犹太人的家园来设计的,然而1939~1945年间东欧犹太人几乎全部遇难,于是就从阿拉伯世界引入了100万人,以便在人口上维持犹太复国主义。1897年召开第一次犹太复国主义者大会时,全世界犹太人中只有7%是东方犹太人,到了1990年时,以色列犹太人中的东方犹太人比例则超过了50%,结果这个为阿什肯纳兹犹太人设计的国家在人口上不敌东方犹太人。然而东方犹太人没有在独立战争中牺牲,没有参与大屠杀后的复兴,被输送到犹太人的国家时已经太晚了,因此虽然在人口中占据主导地位,但他们的文化却被丢入西方式的大熔炉中,不被尊重、理解。此外,还有世俗与宗教的摩擦,极端正统派即犹太教中最保守的哈瑞迪派,这个教派不纳税、不服兵役,其中有些人甚至因为以色列与希伯来圣经里描述的第二弥撒亚不一样,而不承认以色列这个国家。2014年哈瑞迪派占到以色列人口总数的15%,这个趋势还在上升——平均每个哈瑞迪派女性会生6.2个孩子,而其他犹太人只生2.4个孩子。从长远来看,以色列社会会继续分裂下去,因为以色列国内并存多个教育体系:普通教育体系,犹太复国主义教育体系,哈瑞迪派教育体系,阿拉伯教育体系。耶路撒冷的学龄儿童中,哈瑞迪派犹太人约占40%,阿拉伯人超过了35%;耶路撒冷的青年中,犹太复国主义者不到四分之一,非宗教的犹太青年数量只有八分之一。


除了以色列社会本身的分化,对巴勒斯坦地区的军事占领与合法性问题仍然无法解决。半个多世纪前由于迫害愈演愈烈,没有国家的犹太人只能四处逃亡,通过三艘难民船就能反应犹太人的处境:第一艘“圣路易斯”号载着937人前往古巴,其中254人死于纳粹大屠杀;第二艘“大西洋”号载着1730人巴勒斯坦,由于船上被装了炸弹,超过250人溺亡;第三艘“斯特鲁马”号载着769人前往巴勒斯坦,被苏联潜艇误击,只有1人幸存。虽然以色列的建立结束了犹太人被迫害的日子,但不过是把犹太人的苦难转换成了巴勒斯坦人的苦难。实际上犹太人从19世纪末就开始大规模移民到巴勒斯坦地区,早期移民单打独斗,但后来的移民很多都在集体农庄生活过,于是集体所有制的基布兹和合作社的莫沙夫诞生了,这种紧密地组织结构让犹太人牢牢地钉在了阿拉伯人的土地上,而一战后巴勒斯坦地区被英国委任统治,更是让犹太人看到解决民族命运问题的可能:

“第一条,我们回到自己的家乡,等待我们的是一片荒地,我们没有进驻一个不属于我们的新国家;第二条,我们的民族拥有古老的文明,在我们流亡的漫长岁月里,我们在古文明中注入了来自新文明的伟大财富。我们把所有的财富作为礼物,带回到我们古老的土地,也带给在我们离开时定居此地的人民,那些周边的东方人……”

遗憾的是最终犹太人无法像他们想象地那样回归。一个多世纪前温和派的莱曼医生认为犹太复国运动唯有与中东融为一体才能赢得胜利,在他主持下的吕大山谷,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和平相处,哪怕阿拉伯人的田地被战争殃及起火,仍有犹太青年赶去帮忙救火,而战争双方也将吕大山谷视为战争禁区。不过犹太复国主义和吕大模式之间本就是不可调和的,犹太复国运动的发展必然会促进巴勒斯坦民族意识的觉醒,因此只要犹太复国主义存在,吕大就不能存在。也许在血与火中犹太陨落的,就注定在血与火中得到复兴。“你们的故事——圣殿是3000年前索罗门王在耶路撒冷建造起来的——完全是纯粹的小说,而穆斯林在这片土地上真实地存在了1400年”,一位伊斯兰酋长曾这样对犹太人说道,现实却是真实存在的穆斯林无法拥有那片土地上出产的一粒小麦。巴勒斯坦人是犹太人制造的受害者→犹太人是欧洲人制造的受害者→犹太人的国家因欧洲国家的承认而存在,从结果来看,欧洲人正是以这种方式将犹太人与自己的仇恨转嫁给了阿拉伯世界,把欧洲的历史问题在欧洲之外解决了。


1903年4月6日基希涅夫小镇发生了一场针对犹太人的暴行,犹太诗人比亚利克在一首长诗中描述了在基希涅夫的所见所闻,有一副场景发生在地下室——一群哥萨克人轮奸了一群犹太女人,而犹太男人们躲在酒桶后不敢站出来。袭击过后,这些犹太男人从奄奄一息的妻子们身上跨过,跑去请教拉比:“我的妻子还能跟我同房吗?”犹太复国主义创造出了在哥萨克人袭击时不会躲在酒桶后的新犹太人,但同时也越了线,犹太人的第二以赛亚“代人受难”,犹太人却在使苦难波及他人。在半个世纪前定下的巴以边界线外,散布着很多犹太人定居点,它们诞生于犹太人回归撒玛利亚、犹大的冲动,孕育于国家法律、边界和主权之外,被铁网、岗哨、步枪所保卫,周边生活着成百上千的阿拉伯人。很难想象两个民族为同一个家园争战,却在同一个家园共存,这是何种生态,又能持续到何时?以色列小说家阿摩司·奥兹讲述了自己父亲的故事:奥兹的父亲小时候在波兰上学,有一次其他学生把他的裤子抢走了,奥兹的爷爷来到学校理论,却被学生打一顿,还把爷爷的裤子也抢走了。奥兹的父亲在1947年11月30日凌晨告诉他:“本来,你也可能在上学时或在大街上蒙受这样的耻辱……但从今往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国家,你不再会因为是犹太人而受人欺负……再也不会!从今晚开始这一切都永远结束了!”以色列保护每一个犹太人的裤子不至于被人抢走,但巴勒斯坦人的裤子是何命运不得而知,若说是关心也太虚伪了,我只是想去特拉维夫、去奥罗拉、去艾因哈罗德亲眼看一看,看看农庄的集体主义是如何与城市的享乐主义共存的,看看这个时代的殖民主义又是如何存活在沙漠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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