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的故事——米桑篇

2014年9月,一个想多赚点钱的小伙子毅然来到伊拉克米桑,成为了国家“一带一路”政策下打工人的一员。在这米桑工作的几年,发生的一些比较好玩和记忆深刻的故事,也体验了不同的风土人情和文化,分享了。

1. 第一管血

进入伊拉克没几天便被叫过去验血,有过验血经历的同事把验血的过程讲的很血腥,告诉我要做好心理准备,“很疼的!”他说。我想,抽个血能有多疼呢?到了我才发现,抽血的地方坐了两个彪形大汉,穿着球衣球鞋,满脸大胡子,拿着抽血试管,在我们这群温文尔雅的中国人中非常醒目,想必,这就是大夫了!

终于轮到我了,只见大夫用医用皮筋绑住我的手臂,然后就用针刺进我的血管。我看了看针头,我敢确定,这是我见过给人打针最粗的针头!以前只有在农村见过给猪打针用过这么粗的针头!

大夫捣鼓着针头,却没见血流出,然后就拔出针头,重新插入血管,可血液还是没流出!他旋转了一下针头,或者挑高一下针头,然后,我明显感觉到扎针的地方肿起来了。我看了抽血的试管,在医院抽血是要把针头和试管对接起来,试管中的真空会形成吸力,把血吸进试管。我一直盯着他手中的试管,想提醒他,却不会说阿语。终于,他似乎悟到了什么,我们四目相对了一下,他终于把试管和针头对接了,然后我的血液,就像打了什么兴奋剂一样奔涌进试管。

大夫看血接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突然拔掉针管,给我一个看上去有点黄的棉球,让我压着,再一扭头,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在抽血的地方站着待会儿,缓一缓,因为我的手臂乌青,挺疼的。我知道排在我后面的是一位女士,我走的时候,她也刚抽完血出来,眼睛红红的,捂着嘴快速走掉了,想必是疼哭了。能来伊拉克的女性,应该都是挺勇敢的吧。

验一次血,我疼了一周,我隐隐感觉到,来到伊拉克,注定是不平凡的经历。

2.  伊拉克红茶

第一次喝比较原始又正宗的伊拉克红茶,是在我们油田的Lagoon污油池旁边。当时为了在雨季来临之前加固污油池堤坝,我们安排了不少伊拉克的工程车辆去污油池以加快施工进度。作为安全监督,我被派去监护这项比较无聊的作业。

一天早上我例行去检查这项施工,见到了好几个伊拉克司机在污油池附近的大块空地准备早餐。我看到一堆柴火,一罐柴油,一个水壶,一堆面饼,四个伊拉克司机围坐一起有说有笑的。我过去跟他们打了招呼,他们叫我过去跟他们吃饭,我说我吃过了,谢谢他们。然后他们就拿起面饼伸向火焰,烤热了,拍拍面饼,就往嘴里送。

吃完面饼,可能有些渴,他们就往水壶里加了很多颗粒状的东西,往水壶灌水后就把水壶放到火堆上。此时火有点小了,一个小哥就拿起那一小罐柴油浇到火堆上,火一下子就大了,他们就表现得特别开心,开始洗茶杯。

但是茶杯只有一个!他们往茶杯加了很多糖,感觉糖不要钱似的!当茶壶里面烧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们提出茶壶,往杯子里倒茶。我至今记得那种非常刺鼻的红茶的味道,那茶也是红得发黑,倒进杯子,我感觉茶变得粘稠了!

他们也邀请我去喝一杯,我刚开始还推却,但是他们太热情了,说这个是伊拉克茶,你们中国人一定没喝过!一听到这,我就觉得,要不就尝尝吧!

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拿出了第二个杯子,洗干净后,往里面加了半杯多糖!然后就往杯子里倒茶,由于茶离我很近,我感觉被茶给呛到了,那是浓烈的红茶味道,伴随着丝丝甘蔗的甜气和若隐若现的柴油味道。抿一口,好苦!但是又觉得是一种很腻人的甜,甚至,我尝到了柴油的味道!

但我还是喝完了,里面的糖还是剩有一半啊!我把杯子给大胡子司机他们问我味道怎么样?我说,很特别,很难讲。然后他们就大笑。大胡子接过杯子,用水涮了杯子,就自顾自喝了起来。

真佩服他们连这种味道的饮料都能喝得下去,而且,还能把那壶茶全部喝完!

这次喝伊拉克红茶,真是一次挺特别的体验。

3.  五个女儿的男人

在跟伊拉克同事打交道的过程当中,他们总会问你,有没有老婆?有几个啊?我们中国人大多数都会说有啊,一个!然后他们会非常骄傲地告诉你,自己有两个或者三个老婆,以表达自己的优越感!

一天,我的一个伊拉克同事问我,你有没有孩子?我说,没有。然后他告诉我,他有三个,而且想继续多生几个。我当时挺惊讶的,觉得这个民族太能生了!我回他说,那你真的是太幸福了,有那么多孩子。他说,是啊,确实很幸福,不过他指了身旁的朋友,说,真正幸福的是他,有五个女儿!然后,那个男人转过身,说,“不,才不是,我现在有点担心,因为我一直想要一个儿子!”

虽然大概能猜到他想要儿子的原因,应该跟中国重男轻女的思想类似,不过我还是问他了“为什么?”他回答说“因为这是伊拉克,女人要有男人的保护和陪伴才会安全。你知道吗,我总有一天会死去,如果我死了,家里面没有男人,我的女儿们一定会被人欺负!所以,我一定要生一个儿子来保护她们!”听到他的回答,惊讶之余,竟有点感动。

全世界的爸妈,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并“为之计深远”。最后我说,你一定会有儿子的,最好再多生几个!他笑了笑说,他得抓紧了,他老婆岁数也大了,所以,得抓紧时间要一个儿子就好。然后大家都笑了,他朋友就说,再努力点儿,一定会成功的!

4.  水鸟的哭泣

我们会比较害怕下雨,即便在这么炎热缺水的伊拉克——因为Lagoon污油池,在暴雨后,蒸发池会有决堤的风险。雨季来临前,我们会有很多的检查,特别是针对Lagoon的。

一天我们对Lagoon进行联合检查,我们看到池子里有一些漂浮物——是水鸟!有的还在挣扎!


图4.1 奄奄一息的水鸟

可怜的水鸟,它们误以为这是一大片湿地,想飞进来喝水或捕食,从未想过自己有来无回。我们在岸边拖上来两只,身上厚厚的石油,让原本轻盈的鸟显得很笨重,它们一直都保持着警惕,不停地用喙攻击我们,而它们已经活不了了,身上的油不洗掉就意味着死亡。

图4.2能救几只呢?

远处走来的伊拉克人是附近村庄的村民,专门来这边捡鸟。有些释然,这些被村民捡到的鸟会被很快杀掉,洗干净煮了吃,这样它们的痛苦就结束了。池子中央至少还有十几只这种鸟,它们长长的脖子,被厚厚的原油压下去,快窒息时,求生的本能又让它们奋力抬起,艰难地呼吸,它们最终都会在挣扎中绝望地死去。

我感受到了水鸟的哭泣,在这样一个一穷二白的伊拉克,以经济发展为中心所带来的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等负面影响,是他们必须经受和解决的,我想着一定要尽快解决Lagoon历史遗留问题,改善当地环境,让水鸟不再哭泣!

5.  放生乌龟

一天去穆沙拉水站检查,遇到一个怪怪的石头,大Raad发现了,把我们叫过去,一看,是一只乌龟(它一直不肯出来,目测像巴西龟)。

图5.1 不仔细看,以为是一块石头

这只乌龟长得很结实,比较沉,大Raad问我要不要带回去吃了,我告诉他不是所有中国人都爱吃乌龟,大Raad说,我也不吃。

于是我们都决定把它放了,放生之前,我们和乌龟一起合影留念,拍完照片,剑哥将它小心翼翼地抛进穆沙拉河里。

图5.2 合影


图 5.3走你!

6.  倒班路上

一次平常的倒班,天气很好,路上遇到一条慵懒的伊拉克本地狗,同事告诉我,它跟人很亲近,大家还给它起了名字,叫SOX。在快到机场的时候,又看到一只很威猛的伊拉克警犬,就像我们国家的狼犬,比较威风。当时还遇到一位伊拉克老妈妈,她身着黑衣,在跟我们车队的人要钱。我们身上只有人民币和少量美元,没有第纳尔,所以没有给她钱。我们把身上带的大部分饮料和水果送给了她。

图 6.1伊拉克检查站警犬

图6.2 伊拉克本地犬

到达机场,我被陌生的当地人叫住,他们手里拿着箱子,一个人提着一箱水,一个人提着饮料和包装好甜点,他们把这些东西塞了一份给我,我虽很疑惑,但也欣然接受并表示了感谢。

图 6.3 收到陌生人的水、饮料和甜点

后来,我问海油的本地雇员,今天是不是什么重大节日,他们会给陌生的路人送吃的。本地雇员告诉我,没有什么重大节日,他们送你吃的,是因为他们想表达对安拉的感谢。我继续问,感谢安拉什么?他回答,感谢安拉应许了那个人的心愿,他的心愿实现了,所以他就要通过给予,分享和帮助他人表达对伟大真主的感谢。

听完,我明白了,这就是我们中国人常说的“还愿”,原来在伊拉克也有。

7.  种树活动

五月的一天,我们在厂区组织了植树活动,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但它从策划到执行,却用了两个多月。

很难想象,一个这么小的活动,居然要拖那么久,很磨人。毕竟,这是伊拉克,从提出申请,策划,准备,到执行,中间会有很多插曲和故事,加之伊拉克人比较散漫,办事效率低下,两个月,从3月份熬到5月份,说来也不算太漫长,但是却错过了最佳的植树期。

因为斋月,因为天气炎热,加之土质太差,供水系统不稳定,这次植树活动差点被推迟或取消,我们领导也担心,种下去活不了怎么办?不过,我还是很坚持,虽然我也很担心,毕竟这些树苗很贵,这边绿化的成本很高,树苗死了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在植树活动的前一天,按照计划,我们挖好了坑,买来一批肥沃的土,并安装好了浇水系统。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却发现浇水系统没水,因为水的压力不够,伊拉克同事建议推迟,解决供水问题再植树。其实他说的对,不过我还是说了No,不能取消,也不能推迟,因为我们已经错过一次时机,这次时机不是很好,但一定比后面好!我说,我可以给它们浇水。

就这样,他被我说服了。后来去借铁锹,后勤的同事问我要铁锹做什么,我说植树,他告诉我,他们也在这段期间种树,死了一大片,因为温度太高,不利于树苗存活。顿时心塞,拿了铁锹,说了谢谢,回到办公室给同事们分配明天的工作任务。我们到了植树地点,同事见我挖的坑,说,太浅了,树活不了。我说,那就再挖深点吧。当我们继续往下挖,却挖到了水泥盖板,当时心情很沮丧!同事们建议推迟,我摇头,最后老安提议,要植树,这些坑就要重新挖。我听了后,说,那就重新挖吧!于是我们五个人一起挖坑,土质很差,非常硬,一共花了一个半小时,挖了22个符合要求的坑,大家的手都起水泡了。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在团队的力量下把事情做完了,回去约好了喝酒。植树活动那天,算是成功的,大家也都很开心,虽然准备工作是很辛苦的。团队的力量很强大,很感谢,我在一个很有凝聚力的团队里面。

图 7.1 植树现场

图7.2 笑的多开心

真心希望,这边的花草树木能多一点,这样就不会那么热,沙尘就会少很多。海湾战争前,这里曾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之一,现在感觉非常荒凉。等这个国家发展好了,我相信绿化,土质改良在这边应该会很前途,毕竟,这个国家需要好的土壤和植物去改善环境,提高生活质量,而且,石油再多,也会有用完,或是被取代的一天。

后续就是为期三个多月的浇水,我每天都去照顾这些树,因为领导告诉我,在伊拉克,种下去的树要存活才好,因为种下去的树代表我们的健康。所以,我必须认真对待这些树苗,确保他们能存活下来。然而,在九月份,我发现最后一颗树都死了。

一天领导把我叫到办公室,问,“小胡,树都死了,你是不是个大忽悠,是不是一开始就忽悠大家种树?”我回答说,不是的。后面,我又想起领导经常在开会时候强调的,不能找借口,要有担当,就说,是我判断失误,错过了最佳的种树期了。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是相信树一定能活,所以不存在忽悠。真正有点担心的,是大家的健康。在为期好几个月的工作中,发现,大家都健健康康的,我心里终于放心了。

我们是中国人,伊拉克这边的传统对我们无效。

结束语

在伊拉克已经六年多了,期间的故事很多很多,暂时就写这七个小故事。

在伊拉克,我发现人们都很喜欢打招呼,不管认不认识对方,都要招手。一天我问大Raad,为什么你们见到人就要招手打招呼呢?大Raad告诉我,说,这是以前在萨达姆时代留下的规矩,因为萨达姆杀了很多人,伊拉克人与人之间是有很深的仇恨和戒备的。为了化解这种矛盾和仇恨,萨达姆要求国民不管见到谁都要招手打招呼。于是,这个见人招手打招呼的习惯就留下了。

不管大Raad存不存在忽悠的成分,但是,这个解释给我感觉就很牛逼!

也有去过中国的伊拉克同事,回到伊拉克就跟我讲在中国的见闻,那么多高楼大厦,那么多车,那么多商店,那么多人(美女)……他们非常羡慕我是一个中国人,说中国太好啦,真想以后定居中国呀!但是看到中国人那么勤奋,而自己待在伊拉克那么懒惰,但是还是能拿到那么好的薪水,他们的内心是矛盾的,因为去中国生活,会有公司要他们吗?他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知为何,我竟然挺享受看到他们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身为一个中国人,由衷自豪呀!我也听到兄弟部门的伊拉克人去过一趟中国,回来泪流满面的,因为他觉得中国就像天堂!而自己的国家,那么破败,他看不到希望,所以回来他哭了好久!还当着中国同事的面儿,边说边哭……

在去伊拉克之前,我从未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特别,但是去了伊拉克之后,我才逐渐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其实是很珍贵的,也是很多伊拉克人求之不来的。伊拉克的工作生活,大部分时间都是很枯燥乏味的,也很苦,2020年,我是在伊拉克呆了一整年,手也被伊拉克的毒虫咬了一口,得了皮肤利氏曼原虫病。我知道我们公司之前有三人得了,我问了同事怎么样才能好,然后去找伊拉克大夫,他给我一共打了7针,花了700美元。其实,那个伊拉克大夫是坑了我的,因为本地雇员告诉我,其实,20美元一针就够了,也不需要打7针。后来我想,就当是回馈伊拉克社会了,因为我们来也是赚的伊拉克人的钱和资源。由于这个是伊拉克赤脚医生,他开不了发票,所以走不了保险(有点让人生气的是,他之前许诺我是可以开发票的)。后来我把这事儿跟公司领导说了,领导二话没说,就给我报销了这笔钱。

这种药剂,我也查了,叫葡萄酸锑制剂,是专门对付利氏曼原虫的。得过这个病的同事告诉我,他们没打针,是靠自己的抵抗力好的,而且好了之后,以后不会再得了。一想到以后不会再得,我就挺高兴的,因为,我变强大了!

伊拉克的生态很原始,我都见到过蝰蛇,眼镜蛇,蜥蜴,狐狸,兔子,刺猬,老鹰等野生动物,他们告诉我,阿布地区还有狼,有野猪。

图1 小蜥蜴


图2 小刺猬

在2020年11月份,我的一个同事看到一条蛇在台阶上晒太阳。为了让它不伤人,我跟同事拿来扫把和消防斧,在两个人的配合下,把蛇弄死了。那是一条眼镜蛇,为了让它不那么痛苦,我用消防斧锤了它的脑袋,然后它没了动静,我就找一个地方把它埋了。后续就是在建筑物周围撒上硫磺,因为不想再杀蛇了。

今年奇怪的工作经历,还有一个就是处理死狗。

由于油田的野狗越来越多,伊拉克的环保部门就专门过来毒狗,但是呢,他们只负责放药,却不负责清理。一天在我们厂区发现好几条死狗,但是,我们的清洁工因为疫情,一直不让来上班,于是,我就成了清洁工。跟同事穿上防化服,开着电瓶车找到死狗,用专门的塑料袋把死狗放进去,再用车拖走。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挖了一个坑,把死狗埋了。

图3 处理死狗

就这样,我奇怪的工作经历又多了一项。

再后来就是跟随公司大部队回国,当踏上广州的土地,就会觉得心安了很多,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国家最让人心安自在了。

今天的故事就说到这里,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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