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的世界——最后的爱斯基摩人(8)

神的诞生

在现代社会文化背景下的人们会发现爱斯基摩人的信仰是如此不同。他们会猜测,爱斯基摩人这种简单落后的人类,他们的信仰也一定是粗陋、经不起推敲的。实际上,即使是最原始的信仰也一定会融合了所有宗教的两个共同特征:对精神(灵)的信仰和魔法。在爱斯基摩人的生活中,你完全找不到其它复杂社会中的大多数信仰实践,例如启示、救赎者、正统宗教仪式和宗教颂歌或篇章。

“魔法终结的地方,现代宗教开始萌芽“。这类辩论在几十年前就似乎已经得出了结论。当时学者们认为原始宗教与现代宗教之间没有清晰的边界来区分。结果导致我们一提到宗教,往往就忽视它的原始特性与现代因素,经常混为一谈。但在此时,如果我们不尽量将宗教这两个不同阶段的特性区分开来,就将无法继续下面的分析。魔法掌控者(巫师)认为,通过某些行为,他们可以直接影响其他人和自然界的生物与非生物,包括自然现象。比如,巫师给予他人治疗,或者诅咒别人生病。巫师可以使用他们的”工具“,如巫术、占卜和神谕、各种巫医治疗手段等。相反,尽管许多现代宗教也使用类似的手段,但它们更强调的是社会(人)和宇宙的关系。

爱斯基摩人以”魔法“为基础的信仰,不同于基督教,犹太教,穆斯林和佛教。因为它丝毫不涉及整个社会的行为规范,不会宣传信仰,也不会约束行为守则。爱斯基摩人心目中与身外世界的关系,只是简单的个体同食物链以及同周围环境的交融关系。爱斯基摩人的”魔法“通过精心设计的禁忌系统来实现,它们限制日常生活的每一面。 一位19-20世纪的北极探险家Knud Rasmussen曾提到在加拿大北部Iglulik的一位爱斯基摩曾经说过:“我们(爱斯基摩人)相信什么?我们从不相信,我们只是敬畏”。在我们无神论者看来,爱斯基摩人终生生活在一个焦虑、挫折感、物质缺乏和脆弱的世界中,“精神(灵力)”控制着一切理性无法解释的事情。现代人通常不会存在同样的焦虑,因为他们掌握的科学技术早已能够对许多使爱斯基摩人害怕的事情施加解释和控制(比如对季节天气的变化,昼夜更替的解释,现代人早已明了成因)。而爱斯基摩人只能使用“魔法”的概念来弥补他们理解和未知世界之间的差距。对于他们来说,如果没有“魔法(灵力)”,他们将长期生活在一种没有着落感的恐慌之中。

所以说,一旦违反禁忌对于爱斯基摩人都是罪。关于对罪的态度却是最值得我们注意的。我们现代人的宗教中充满的对罪的惩戒,因为它们有“圣人“或者”基督”等永远站在至高地位的“榜样”,用古英文来说就是“holier-than-thou”。对于犯了“禁忌”的人,爱斯基摩人群体不会为其感到愤怒;也没有人去专门开“批判大会“;更没有公开的由公众用石头施以”石刑“。相反,社区给予”罪人“的是四周围的团结、同情、宽容和对”罪人“自我修正错误的鼓励。他们会聘请一位兼职的”巫师(萨满)“,萨满会向每一个”罪人“询问违反禁忌的确切细节。这时,村民们坐在后台,吟诵和祈祷对”可怜的罪人“的宽恕。

对于爱斯基摩人来说,疾病通常是由于患者违反了某些禁忌,但他们也相信疾病可能是由另一个巫师造成的。但对待巫术,爱斯基摩人有着自己的”非暴力原则“。一个生了病的爱斯基摩人,假设他的疾病是由一个敌对的萨满用巫术造成的,他不能对这位敌对萨满做任何事情。比如悄悄找人暗杀,或者公开地通过歌曲决斗,等等。他唯一能够合理使用的方式是雇用另一位”法力高深“的萨满”作法“使巫术无效。

我们能够从文化的演变上看出”巫术“的一个基本特征。在世界各地的简单(原始)社会中对巫术的考察表明,当人们在没有正式的社会控制的情况下试图处理重大问题时,巫术就有了用武之地。直观地例子有很多,比如殷商遗址能够出土如此多的甲骨文就是一个例子。所以这样来说,关于爱斯基摩社会存在巫术并不会令人惊讶。真正令人惊讶的事情是在爱斯基摩人群中,巫术并不普遍。试分析其相对不常见的原因,大概是前面提到的各种社会制约因素起到了其它社会中”巫术“的作用。比如:公众嘲笑、歌曲决斗、公选侩子手等等。尽管这些社会控制与我们熟悉的法律、法院和警察并不相同,但它们在某种程度上起到相同的作用。



来自超自然的萨满

"萨满“一词来自西伯利亚的通古斯语言,但萨满对所有爱斯基摩部落和许多印第安人中都很重要。在北美西部尤其如此,因为巫师在那里还兼任大夫的角色,被称为“Medicine Man”。萨满能够去别人看不见的世界,并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与”灵”交流。爱斯基摩人认为所有生命和无生命的事物都有一种”灵”。这包括人,动物,无生命的物体和自然力量。恶劣的天气,疾病和狩猎一无所获都被归咎于“灵”发生了问题。比如,疾病是因为身体里的“灵”流失了;疯子是因为“灵”被盗走了。同时,猎人必须非常尊重他们猎杀的动物的“灵”,这样“灵”才会再次出现在另一只猎物身上。如果他们不尊重“灵”,“灵”就会附身在恶魔身上出现;人们相信人类是由三部分组成的:身体,名字和灵魂。当一个人死亡时,只是身体死亡,精神和名字可以继续生活在一个新的身体。所以死亡亲属的名字被赋予给婴儿,确保灵魂和名字可以继续生活。

虽然萨满起到了类似现代社会中牧师的作用,但是它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的。首先,牧师是被社会承认的合法宗教专家,是一个独立的职业。但爱斯基摩人的萨满与其他爱斯基摩人在一起时你看不出有什么区别。爱斯基摩巫师几乎是男性,虽然偶尔有女性成为巫师,但必须是更年期过后的绝经女性。这个规定同样延伸到很多种族。我们都可以回想自儿童时期听到过的故事,绝大部分故事中提到的都是“巫婆”,而不是“少女巫”或者“熟女巫”。但为什么各个社会都不约而同的选择老年女性作为“巫婆”呢?这里有一个简单的解释:更年期过后女性无法生育,而古人往往认识不到这是自然规律。这样更年期女性往往会求助于魔法,算卦之类的东西。但在他人眼中无法生育的原因恰恰是因为魔法的干扰。也就是说,人们看着一个更年期不育的女性,会觉得,此人生不出小孩,是她有魔法的关系,而她自身为了能生出小孩,更会去求助可以帮忙生育的魔法,这下就形成了悖论。

话说回来爱斯基摩人的巫师,他们会和社区其他人一样生活。他是一位猎人,狩猎、捕鲸;他很可能已婚并有孩子;他平常没有特殊的服饰或徽章,除了一个Tambourine(一种传统的单面蒙皮的手鼓)。当然,熟悉爱斯基摩部落生活的人也可以依靠某些迹象,大致判断出谁有可能是巫师。比如,一队猎人队伍中那个最不熟练的猎手;一群人中间那个让人感觉身体或情感有障碍、神经质的男人。并且,在爱斯基摩人中,选择萨满的方式也十分耐人寻味。有些人认为他能够在孩童们中间指认出未来的巫师,其实就常常是那些现代人认为有“灵异”的孩子。比如说:有的孩子会对人提起“前世”的某些经历;有的孩子的行为怪异,同时还曾经准确的“预见”到某些事情发生。这些患有幻觉、狂想疾病的孩子或者成人很可能在现代社会被诊断为精神病。但在爱斯基摩人中间,他们被认作为超自然的,并且他们的行为是完全正确的、有意义的。他们的表现被称为“萨满的能力”。更有意思的是,在我们看来,爱斯基摩人这是在鼓励“精神病”。“精神病”患者在北极社会反而会占据更高的社会地位。爱斯基摩的这种不健康的社会激励机制怎么能够保障这个社会持续下去?但一些人类学家表明,爱斯基摩人的萨满对消除潜在的“北极歇斯底里症(Arctic Hysteria)”起到了重要的作用。Arctic Hysteria是一种好发生于北极圈内(尤其是格陵兰岛)生活的爱斯基摩女性中的一种类似于癫痫的疾病,并且多在极夜时期发作。

但是有些时候事情他不那么简单,鉴于爱斯基摩人萨满的精神状态,能够成为巫师的人几乎总是比普通人更不人道,更有侵略性和更少的生存狩猎技能。所以普通人会羡慕萨满具有预测和治疗的本领,但萨满本人可能会羡慕成功的猎人,拥有许多女伴的“成功”男性等。与普通的爱斯基摩人不同,萨满有特权做一些许可范围内恶意的事情。比如他可以呼唤疾病并传染在他嫉妒的人身上;比如他可以让一个熟练的猎手突然遇不到猎物。然后这位猎手需要雇佣另一位萨满“作法”来消除自己的坏运气。再往后,这位猎人很可能会更加小心地生活,他可能会更加热情地帮助其他人;他也可能会更慷慨地将自己的收获与他人分享;他可能会更加谦逊,待人更诚恳。无论如何,他都将会放低姿态,变得让部落中的其他人更满意,更容易接受。

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萨满经常会使用的手法。我们都知道,萨满也都是普通人,不具备超脱常人的特异功能。那么,为什么爱斯基摩人还会相信萨满呢?萨满的哪些“高人一手”的技术能够达到欺诈普通人的效果?当然,首先得一点就是普通爱斯基摩人都相信传统的爱斯基摩世界观和神灵体系,比如:灵的存在和转移规律;相信看不见的力量存在;遵守各项禁忌等等。同时,爱斯基摩的巫师还会辅之以许多技巧:像口技、催眠、手势、魔术等等。就像Harry Houdini的逃跑者魔术一样,你如果不知道秘诀就永远搞不清真伪。比如萨满为了表达出在“作法”的时候费尽心力,经常性的会有吐血的行为。这当然不是诸葛亮呕心沥血的场景,萨满们都练就有特殊的技巧,他们会事先将一块动物血液袋子吞到胃里,然后在恰当的时候,运动胃部的肌肉,将袋子弄破,这样就可以将血呕吐出来。尽管萨满们都清楚他们“作法”只是在表演技巧,但他们都确信自己真正能够与“灵”交流,前面那些表演技巧只不过是为了让普通人更信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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