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屋子的秘密


第一次踏进祖奶奶的家门,我牵着母亲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脑子里全是小伙伴相互传递的惊悚事情——祖奶奶家后院的黑屋子里住着黄大仙,而且还是一大家子。

那时祖奶奶一个人留在族屋里居住,空屋子有好几间 ,都是当年没有成亲的几个儿女住的,后院那个神秘的三间黑屋子,据说当年是扛活的伙计歇脚休息的地方,后来曾住过一家人,又搬走了,空着的几间房子成了放柴草和农具等杂物的地方。

黑屋跟祖奶奶住的屋子之间隔着一个方正的不大不小的院子,我第一次看见院子时,那里杂草丛生,高高的青草艾蒿几乎能淹没我,院子是荒芜的,只有墙的边角地方,祖奶奶种了几颗葫芦和南瓜,瓜蔓爬满了墙头,院子中间一条踩出来的弯曲小路直通那个神秘的小黑屋。

母亲跟祖奶奶还有一个本家姑姑说着家长里短,我闲不住下了炕走出房门,穿过西墙跟一条狭窄的小过道,背着她们来到心念了很久的地方——那个神秘的有一个黑屋的院落。黑屋子就在我眼前,黑乎乎的窗棂子紧紧地关闭,房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的也是黑乎乎的,我停在刚进院子的边角上,心里紧张害怕,倚着墙不敢再向前跨一步。

那一年我七岁。当时我虽然进了院子,却不敢进屋子里探查究竟有没有黄大仙生活的痕迹,之后遭受小伙伴们好长时间地鄙视。我心里憋着一股子不服输的气,

这股子不服输的气憋了我好长一段时间。不过没有母亲的牵引我是绝对不敢独自一人到祖奶奶家里,祖奶奶满头雪白的头发,穿着对襟大褂,肥大的裤腿被绑腿布缠得紧紧的,她的一双尖尖的小脚,还有一身不是灰就是黑的衣裤,配上一头白发,故事里的老皮子精活灵活的,看着就瘆得慌。

我背地里问母亲,祖奶奶是修炼一万年黄大仙吗?母亲一巴掌烀在我屁股上,她笑骂着不让我在外面胡言乱语。怎么会是胡言乱语呢?小伙伴都是这么认为的。常听大人们说“千年黑,万年白。”  说的就是祖奶奶这样的吧?

生平第一次怀疑母亲的话不真实,大人的话更是不可信,黑屋子的事也暂且扔到了脑后。

上学了,要参加集体劳动,其中之一就是帮助村里的军烈属干活。祖奶奶是烈属,她的小儿子抗战时牺牲,是村里岁数最大的军烈属。

我很高兴的和 小红分在一个组负责打扫祖奶奶家里的卫生,这样我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寻找那些可爱的小黄大仙了。村里都在传,祖奶奶家里的大仙帮她打扫院落,别人家都是养狗看家,祖奶奶家里却是黄鼠狼看家护院。她家里确实没有养狗。

我们两人星期日就到祖奶奶家里打扫卫生。她家的院落真的很干净,鸡鸭是放养的,院落里却很少见鸡鸭粪便。

每次到祖奶奶家,她都会笑眯眯地盘腿坐在炕头,我发现一件怪事,祖奶奶上炕从不脱掉鞋子,白色的袜子映衬着黑色的绒布鞋,尖尖的一双脚,鞋底很干净。后来我才知道,有一个词形容得象极了祖奶奶的一双小脚,“小荷才露尖尖角”,可惜当时没有蜻蜓来驻足,却引来我好奇的眼珠子不停地瞄它。

祖奶奶拿出各种小点心招待我们,看着我跟小红大口吃着,她在一边高兴地嘴里直说,慢慢吃,慢慢吃,别噎着,还有,还有呐。

这些糕点都是她出嫁在外的女儿给她的。

吃完糕点,祖奶奶还会给我们端碗水来,怕我们噎食。祖奶奶家里的茶碗也有一股子神秘的厚重感,看看碗边的花纹,我虽然年龄小,但是也知道这是年代很久的花色,不是近代的东西。

我们吃喝得欢快,祖奶奶在一边乐呵呵地看着我们,听我们含糊不清的高声说话,好像挺高兴的。

我早已经没有了初来时的害怕,再看那头白发,心里怪怪的,鼻子莫名的发酸,觉得祖奶奶特别亲,黑乎乎的屋子不再是阴森可怕的,而祖奶奶根本就不是她们嘴里的老皮子精。

跟祖奶奶熟络了,我们说话也随便多了,学校和家里的事,捞起啥就说啥,都说给祖奶奶听,惹得祖奶奶常常大笑出声。有一个跟祖奶奶作伴住在一起的远房姑姑,有时碰见我俩,笑着打趣说我们就是小馋猫。我们就会好奇地问姑姑,“那些小黄鼠狼真的会拿着扫把扫院子吗?”  姑姑抿着嘴笑,看着我们不说话,有时问急了,她就会甩开胸前的大辫子,绷着脸说:“你们就是呀!”

她的两根又粗又黑的大辫子末梢分别扎着一根红绸布,鲜艳的红,我的眼珠子被吸引,也顾不得她的搪塞只管盯着那两根大辫子。倒是小红不满地噘着嘴嘟囔。祖奶奶只是笑眯眯地,也不告诉我们,我的心被勾得七上八下。

周日早晨本来喜欢睡懒觉的我,早早就爬起来,脸也顾不得洗,叫上小红急匆匆往祖奶奶家里跑,为的就是能看到小黄鼠狼怎么扫院子。至于我们打扫院落的任务早已忘到爪哇国里去了。

问题是不管来得有多早,院落里总是干干净净,住在西屋的那个姑姑也早已经起床收拾完东西出工干活去了,祖奶奶拿着一盆食物在喂鸡鸭。

我和小红心里急挠挠的,不会吧?又干完了。真的是那些小黄鼠狼干得?听说它们四五个一起捧着一个大扫吧扫院子呢,想想就有趣极了。这个秘密直到大扫除任务结束,我们也没有看见,更没有得到确切答案,心里更是急迫了。

看不见打扫院子的小黄狼,我跟小红又打起了祖奶奶后院的那座黑屋的注意,因为大仙的家就在那里。

转眼到了夏天,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和小红来到祖奶奶家,跟她打了声招呼,也不等她拿出好东西来就悄悄来到后院。

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开辟成菜园子,一块块方方正正的菜畦,用隆起的土坝分开蔬菜的种类,我原本记忆里的荒凉不见踪迹。黄瓜上架有了拇指粗细的黄瓜,豆角不好吃没有兴趣,圆圆的西红柿青中开始露出红色,不用几天也能吃。我们仿佛发现了新天地,高兴地捂着嘴防止尖叫出声。现在院子里不用害怕窝藏蛇或是别的可怕东西了,只剩下不远处的屋子散发出神秘的样子,我们的胆子大了些,决定进屋探看究竟。

我们小跑着很快来到屋子门前,又同时停住脚步,你看我,我看你,意思是,你先进。明白意思后 ,又同时转过脸撇嘴鄙视对方,但是都不肯自己先进去。最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作祟,决定手拉手一起进。

“呮呀——”虚闭着的旧门声响,吓得我俩握紧对方的手,好在也算争气没有一个先跑路的。

屋子里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乱,两堆柴草分开堆在进门的灶间两边墙根,原有的土灶已被拆除,一口破铁锅放在被墙角旮旯里,旁边还有一些做农活用的工具。原本房间的墙壁土墙坍塌一半,露出里面的一铺土炕,炕上有一些干草,很厚实,我一下子就想起这是进了黄鼠狼的家。我跟小红对看了一眼,跨过一道门槛,进了里间的屋子。

一架梯子在顶棚口的靠墙一角,我拉过梯子放好,踩着梯子小心的向上爬去。拔开黏在脸上的蜘蛛网,我高兴地爬到顶棚上面,喊小红上来。这是一个躲猫猫的好地方呀!我们为发现一个玩藏猫猫的好地方而兴奋,高兴地忘记了之前的恐惧。

我们小心地踩着顶棚上木梁,来到另一边的房间。这个房子一共三间,我们开始进来的地方是最东面的一间。站在顶棚上,小心翼翼的踩着柃杆子,透过顶棚的竹竿空隙,我们能看见下面的一切东西,而下面却发现不了顶上的人。西边的房间同样没有大仙一家留下的痕迹。

我们很失望,怎么会没有大仙的痕迹呢?我们两人完全忘记了恐惧,仔细搜查每一个角落,除了东边一间的土炕上铺满干爽的柔软的草,还有一架梯子外,其它的地方除了灰尘就是杂乱的东西,根本不像是有大仙居住的痕迹。难道那铺炕就是?

我们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思考起第一个人生大问题。

此时夕阳斜照,西墙顶上的葫芦瓜藤染上一层好看的红彤彤颜色。我一下子想起一件事,黄鼠狼都是晚间行动的,它们扫院子肯定也是半宿干的,难怪我们无论起得有多早都看不见它们。现在屋子里不见踪影,是不是等会天黑就回来了?我立马把这个想法分享给同伴,她也认为是这样。之后,我们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暂且不回家,留守查看大仙何时回归。最好的躲藏地方就是贯通三间房子的顶棚。

我们趴在东边那间有土炕的顶棚上,向下看正好盯着那铺有草的土炕,如果大仙来了我们会第一时间发现它。

天色逐渐暗淡,慢慢地外面菜地里的虫子开始鸣叫,天上的月亮开始亮了,它的的光亮涌进黑暗的屋子,我的眼睛开始打架,不知何时迷糊过去。突然被什么东西捅醒了我,原来是小红拐了我一下,她“嘘“了一声止住我发声,阴暗里,隐约看见她指了指下面。

我愣了一会,接着兴奋地往下看。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月光射透过窗棂子射在屋里的光亮虽然很少,整个屋子还不是黑得那么彻底,再说,待在黑暗里的时间久了,看东西还是很清楚的。

下面有两个人在活动,这是大仙吗?它们回家来了?!我用胳膊肘捅了捅小红,她没吱声,我接着往下看。

土炕上两个人抱在一起,扭动在一起,身边的干草发出细碎的声响,看身影是一男一女,不像是黄大仙一家。

我想进一步确定是不是黄大仙夫妻,不管顶棚厚厚的灰尘脸紧贴着,透过破损的缝隙仔细看下面啥情况。

男喘着粗气,越来越急躁,伴随着一阵“嗯、啊,”  的女人声音,。

这女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有点失望同时又好奇,这是谁呀?这时,小红凑在我耳边小声说:“这不是黄大仙。”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黄大仙,这时上面的男人身子一活动,我看见了两根熟悉的大辫子露出来,辫子上扎着我喜欢的红绸带。

正在我们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时,屋外传来呼唤我们的声音。我们高兴地一下子立起身,顶棚发出“咯吱”声响,这时,炕上的两人吓得一脸懵逼样看向我们,我们踩着梯子从下来,迈着小腿“咚咚”跑过土炕忐忑不安地都没有心思去理睬炕上那一男女是啥表情,只想着快快离开这个黑屋子,不过就在要转过墙壁时,我突然回头,做了一个鬼脸,“啊!——”发出惊叫声音的是远房姑姑,这次我听清楚了。

后来,祖奶奶家后院的黑屋子有了更多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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