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一生中最猥琐的时候遇见你(1)

【书名】在我一生最猥琐的时候遇见你
【作者】无良某鸡

【文案】
当我还是一个光屁股天使的时候,有一天,我在凡间晃悠。
  突然我看到前面那个头上长着红色山羊角的男人从他的黑色斗篷里落下了一个东西。
  “嗨,先生,”我朝他喊,“您掉东西了!”
  那人不仅没有回头,反而越走越快,转眼就消失在街角。
  我走上前去捡起落在地上的东西,那是一本小说.
  小说的封面,一男一女紧密相拥着。
  那是一本言情小说。
  鬼使神差的,我找了个角落蹲下,翻开第一页……
  当我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合上书,抬起头,才发现看门的约翰站在我的面前。
  他把我带到上帝那里,上帝严肃的对我说:“你既受诱惑,必不可再呆在天堂。但念你这么多年有苦有功,在你下凡之前我可以送你一件礼物,你要什么?”
  思想还沉溺在刚刚小说里的情节中,我毫不犹豫的说:“我要一个男人!”
  上帝一怔,然后皱着眉头问:“你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要一个英俊的男人!”
  “还有呢?”
  “我要一个英俊而又有钱的男人!”
  “还有呢?”
  这个时候的我并没有发现他上帝老人家已经拧成了一团了眉毛,我深吸了一口气,索性一次过把话说完:
  “我要一个既英俊又有钱的男人他深情专一百折不挠不在乎我身上所有的小毛病不管我走到哪里他都能把我找出来然后好好爱我容我宠我纵我一生只有我一个……”
  是我索求太多,贪得无厌,于是上帝终于怒了。
  我看着上帝48码的大脚丫一脚踹过来,我看到天堂的门在我面前蓦然阖上,我眼前一黑,耳边传来上帝庄重威严的声音:“你贪婪无度,不知悔改。必定一生漂泊,动荡无依,欲爱不得,汝将永失其所爱!

【正文】


  

  PART 1

  楔子一
  当我还是一个光屁股天使的时候,有一天,我在凡间晃悠。
  突然我看到前面那个头上长着红色山羊角的男人从他的黑色斗篷里落下了一个东西。
  “嗨,先生,”我朝他喊,“您掉东西了!”
  那人不仅没有回头,反而越走越快,转眼就消失在街角。
  我走上前去捡起落在地上的东西,那是一本小说.
  小说的封面,一男一女紧密相拥着。
  那是一本言情小说。
  鬼使神差的,我找了个角落蹲下,翻开第一页……
  当我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合上书,抬起头,才发现看门的约翰站在我的面前。
  他把我带到上帝那里,上帝严肃的对我说:“你既受诱惑,必不可再呆在天堂。但念你这么多年有苦有功,在你下凡之前我可以送你一件礼物,你要什么?”
  思想还沉溺在刚刚小说里的情节中,我毫不犹豫的说:“我要一个男人!”
  上帝一怔,然后皱着眉头问:“你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要一个英俊的男人!”
  “还有呢?”
  “我要一个英俊而又有钱的男人!”
  “还有呢?”
  这个时候的我并没有发现他上帝老人家已经拧成了一团了眉毛,我深吸了一口气,索性一次过把话说完:
  “我要一个既英俊又有钱的男人他深情专一百折不挠不在乎我身上所有的小毛病不管我走到哪里他都能把我找出来然后好好爱我容我宠我纵我一生只有我一个……”
  是我索求太多,贪得无厌,于是上帝终于怒了。
  我看着上帝48码的大脚丫一脚踹过来,我看到天堂的门在我面前蓦然阖上,我眼前一黑,耳边传来上帝庄重威严的声音:“你贪婪无度,不知悔改。必定一生漂泊,动荡无依,欲爱不得,汝将永失其所爱!”
  PART 1
  夜。
  H城里灯火辉煌不夜天。
  我在“怡红”的门口站了一刻钟,抽了两根烟,目测了一下人流量,今天的生意不错。
  从“怡红”的门口往里面望去,霓虹灯里妖孽横行,DJ在台上疯狂的喊着口号,穿得很少的女人吸引着各种各样的男人流连,音乐与灯光的效果被人为的弄得诡艳糜烂。
  那些平日里正经八百的人此刻在五光十色的迷幻灯光下肆意放纵,他们与刚认识的陌生人拥抱亲吻甚至在暗处相互抚摸,男人和女人们放荡的大笑或者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为什么笑为什么放浪形骸,但是我知道众生皆苦,只有在这种连理智都可以被强烈的节奏震得支离破碎的场合里,他们终于可以流露出自己的真感情。
  笑,我他妈又以为自己是上帝了。
  其实每个人都不多不少有点上帝情节,以为自己是万能的上帝,一双慧眼看透红尘,殊不知自己却正是其中苦苦求生的一份子。
  堕落吧,堕落吧,倚着门边我吐出一口烟,烟雾使远处那些人群的脸面变得模糊不清,我由衷的祝福那些自甘堕落的人,希望他们能在堕落中找到快乐——如果可以的话。
  我是这间“怡红”的老板娘。深知所谓的越堕落越快乐,你堕落,别人快乐。我做着台湾人称妈妈桑,内地人称老鸨的工作,对,我是一小鸡头,这里每个人都叫我蘑菇。
  采女孩的小蘑菇。
  “妈妈呀……”
  有人突然扑过来,打断了我关于人生哲学的严肃思考。
  在我面前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那人是谁?除了柳飘飘还会有谁?
  “呜呜……蘑菇,我失恋了……”柳飘飘抱着的我胳膊抽泣。
  我小心翼翼的拨开她的爪子,免得让那亮晶晶的鼻涕眼泪都沾到我袖子上,这可是我最后一件纯白的T恤了。离开这个女人一尺远之后,我估计大概安全了,然后对她说:“柳飘飘你又偷懒,扣你工资的时候你别叫唤啊!”
  果然,飘飘一听怒了,手往脸上一抹,鼻涕眼泪立刻止住了。我正感叹她这泪腺生得忒神奇呢,一不留神被她掐住了脖子。
  “死蘑菇烂蘑菇你这没良心的蘑菇!”她掐着我死命摇晃,“我掐死你小样儿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我、那啥……”我被她掐得呼吸困难,“柳飘飘你不是天天都失恋么你……”
  一句话勾到了那厮的伤心事,她终于撒手,又再次嚎啕大哭起来:“这次不一样啊……等我还以为终于遇见了个极品……可以救我出火坑,不再受人欺负……”
  我一听郁闷了,怡红是火坑?现在到底是谁欺负谁啊?不过我还是很有肚量不和她一般计较,我问:“说说事情发展经过?”
  柳飘飘一边抽泣一边回答:“他……他很帅……”
  “嗯嗯,然后呢?”
  “没了。”
  “没了?”我正支着耳朵怀着不纯洁的念头想听见些十八禁的内容呢!听到这话一下子诧异了。“我说,那啥,”我苦笑着,“飘飘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就……”
  我看到柳飘飘又有要冲上来掐死我的意图,连忙拉住了一旁溜过的李萧萧,“萧萧啊,人家柳飘飘失恋了,你快去安慰她!”我抛下一句话,然后赶紧躲他身后去了。
  “哟,”萧萧不知死活的笑了,“柳飘飘你又失恋啦?又是哪个猥琐男人被你相中了?”
  李萧萧是怡红里唯一一个男人,长发红唇,长得却比女人都好看。
  柳飘飘怨恨的看了他一眼,说:“我柳飘飘十五岁出道什么猥琐男人没见过?如果是猥琐男人倒还好办,可这次来的真是个极品,鼻子眼睛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看,老娘看着都想花钱去嫖他了,可他就是对着老娘坐怀不乱!呜……”
  “比我还漂亮?”李萧萧惊讶的指指自己,“我不信!”然后摇摇头。
  “你得了吧你,”飘飘瞥了一眼萧萧那张比自己都好看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人家那种是有男人味的帅!谁像你啊!”
  李萧萧有些委屈的看看我,我笑笑摸摸他的头,有些好奇问道:“真的这么难搞定?还是人家不喜欢你这种妖冶型的啊?”
  “不可能!”飘飘不耐烦的挥挥夹着烟的手道:“阿MAY够清纯了吧?我走的时候她也被赶了出来,那男人简直就一再世柳下惠!”
  “哟!飘飘你还知道柳下惠啊!”我乐了。
  “去你的!”柳飘飘抬起脚作势要踹我,被我躲开。
  “我也想有下文啊……”柳飘飘一说到伤心事,眼泪又上来了。“可蘑菇你不知道,丫的简直不是男人我和阿MAY一左一右的坐过去,他立马就站了起来,跟装了弹簧似的!阿MAY说要敬他酒,然后把喝了一半的酒递给他,玻璃杯上红艳艳的唇印子我看着都销魂啊,你知道他说了句什么吗?”
  “什么?”我和萧萧异口同声的问。
  “那厮瞥了一眼那杯子,说,小姐你难道不知道人的唾液能传播二十六种疾病的吗?当即阿MAY的脸色就变了!”飘飘说得挺激动的。我和萧萧在旁边几乎笑岔了气。
  笑了半天我才慢慢止住,拍拍飘飘肩膀说:“没关系没关系,此路不通你还可以再走别的路嘛,咱们做人要向前看不是?工作去工作去!”
  “不行,俺受打击了,”柳飘飘苦着一张脸看起来分外忧郁,“丫的有本事你去,我是不行的了,那男人冷冰冰的脸简直就是我柳飘飘一耻辱柱……呜……”
  “真这么牛?”我死掉多年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阿MAY和飘飘算得上是“怡红”的头牌儿了,竟然还有男人不待见,这要求也太高了吧!我掐灭香烟,站起来拍拍屁股,豪爽的挥挥手说:“去就去!让你们见识见识我蘑菇姐的威力!”
  此话一出,正在喝水的飘飘一个没忍住,喷了对面的萧萧一头一脸。“哈哈哈哈……我操……不是吧……你去?哈哈哈,还见识你的威力……你不砸了我们‘怡红’的招牌就已经很好了……哈哈哈……”
  靠!什么话啊这是!我刚想开口骂人,猛然瞥见酒吧玻璃柜里映出来的人影……
  然后没话说了。
  五彩迷幻的灯光下柳飘飘那张本来就生得妩媚的脸蛋更加妖艳动人,而站在她旁边的我——都奔三的人了,还可耻的长着一张娃娃脸,穿着与场合完全不符合的T恤牛仔裤,短短的头发乌黑乌黑的,在一大堆红橙黄绿标新立异的发型中格外老土。
  “看什么看!”我骂了飘飘一句,然后郁闷的摸摸自己的脸。本来长得年轻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情,可我那皮肤也太糟糕了些,干得跟块脱了水的抹布似的,还因为抽多了劣质香烟而变得蜡黄蜡黄的,跟旁边风情万种的飘飘比起来整一个柴禾妞!我看着镜子里的人,开始怀疑,当年上帝他老人家那临门一脚是不是直接踹到了我的脸上……
  飘飘好容易才忍住了笑,叹了一声,“我说蘑菇啊,你就算不接客你也别把自己搞成这样好伐?你看看你那张脸哟,我脚趾头上的皮肤都比你好……”也许是看到我的脸色不对劲,反正飘飘赶紧转了口风,“不过!还好你遇到我是我这个紧跟潮流趋势的造型百变柳飘飘,看在你死去老妈的份上,这回你有救啦!”
  “救?怎么救?”我闷闷的问了一句。
  飘飘好似就等我这句话,当即掐灭了烟,一挥手,在一旁候命已久的李萧萧笑嘻嘻的拿着一大块调色板一拥而上……
  飘飘的化妆技术真不是盖的,十分钟后,我再次站在玻璃柜前打量自己的时候,已经认不出来了。
  雪白雪白的脸皮子,乌黑乌黑的眼圈,紫红紫红的嘴巴跟被人打了似的,俗黄俗黄的头发弄得竖起来象个营养不良的火鸡。他们还不知道哪里找来了一件金光闪闪的刺绣珠片露背吊带小背心给我穿上,露出我两条瘦骨嶙峋的胳膊和发育不良的胸脯,现在不像柴禾妞了,像吸毒吸得快要死掉的女人。
  “这样……好看吗?”我疑惑的看着一旁笑得快要断气了的两人。
  “好看!”两人异口同声的说,“这是流行!”
  “流行?”我郁闷的摸了摸鼻子,是我太OUT了吗?
  一定是的,不然的话,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猥琐呢?
  在我还没来得及反悔之前,飘飘和李萧萧已经把我推到了包厢的门口,我回头看一眼那两个躲在楼梯口等着看好戏的人不屑的对着他们比了比中指,笑吧笑吧,被赶出来又怎么样?反正这粉底打得厚的跟墙灰似的,哪还有人认识我啊!
  我推开门,探头寻找那个柳飘飘口中的“耻辱柱”。
  包厢里正唱着《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张老板李老板我是认识的,不过他们现在正和我手下的姐妹们玩亲嘴玩得欢呢,显然没看见我这只猥琐的火鸡头,我继续找啊找,终于在包厢角落的阴影中找到了一个沉默的身影。
  他背对着我,就着电视屏幕上一点微弱的光,在翻阅一些文件之类的东西,我看不见他的脸,不过铁灰色的西装剪裁很得体,衬得他身形高大。
  有钱人!这厮应该就是飘飘的“耻辱柱”了。我清了清嗓子,扭扭腰,做了一下准备活动,然后向他走去。
  “先生,你一个人,不寂寞吗?”听着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老娘自己倒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拍拍他的肩膀,他应声回头,诧异的目光在我那张不断簌簌掉着白粉的脸上定住,渐渐变得不可思议,然后他开口:
  “林涵?”

  PART 2

  我忘记了当时自己是怎样狼狈地落荒而逃的。
  我只记得他一回头的那一瞬我就撒开丫子飞奔了。即使我那五彩斑斓的火鸡头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很浓很重,可我还是认出了他来,那张永远英俊迷人的脸庞,薄薄的嘴唇有着骄傲的线条。
  家谦,程家谦。
  我的程家谦。
  曾经……
  我头也不回的往外跑,沿途不知撞翻了多少送酒的服务员,尖细的高跟鞋有碍我的速度,我索性脱下来把它们丢掉。
  一直跑到电梯口我才停下来,确定了身后没有追赶的脚步声我胆敢回头,没有人。走廊尽头家谦所在的那间包厢门一直紧紧闭着,像是从未开启。
  松了一口气,我瘫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心肝脾肺肾统统从嗓子眼里重重地落回肚子,然后一丝小小的,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心里也一样空荡荡的。
  半晌,我自嘲地笑笑,林涵啊林涵,你以为自己是灰姑娘?你丢了水晶鞋就一定会有王子追出来捡了,然后天涯海角的到处找你?
  呵!
  “小涵你见鬼了?”李萧萧那双好看的眼睛瞪得比平时大两倍,估计他还没见过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没,”我低头咬咬嘴唇,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这才感觉到赤着脚站在大理石铺垫的地板上有多么冰冷,一直冷到心里去。
  心里刚有一点伤春悲秋的情绪,立马就被柳飘飘那厮给打断了。
  “哎我说蘑菇啊,被赶出来了?”飘飘一边同情的看着我一边说,“会不会是那厮根本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啊!要不妈妈你派个咱萧萧去?没准能行!”
  “去去去,”我被她吵得心烦,“你才有问题,人家喜欢的是正宗女人!”
  “哎你怎么知道啊!”飘飘眼睛一转,立刻明白了什么,“林涵你认识他对不对?”
  “……嗯。”我简单的答了一个字,穿上我的鞋子,走出门去。
  “哎林涵你别走啊!来给姐姐我说说那小子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说不定我下半生的幸福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了啊……哎你别走啊……”柳飘飘在身后叫,我不理她,上了一辆出租车。
  “靠!”飘飘向车里的我比了比中指,“搞这么神秘,你初恋情人啊!”
  我还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李萧萧在一旁抱着双肘看着我,艳丽的红唇笑得有些高深莫测。
  回到那个自己租的二手房里,我打开灯。
  白惨惨的灯光下我那张画得花里胡哨的脸愈加的恐怖。
  我有些懊恼,如果知道今天会碰见家谦,我一定不会让那两个家伙在我脸上乱涂乱画的,如果我知道今天会碰见家谦,我一定不会穿那些露胳膊露腿的衣服出去招摇,如果我知道今天会碰见家谦,我一定提前一个月戒烟,然后做一个星期的面膜……
  如果……
  如果我知道我今天会碰见家谦,我根本就不会过去。
  没眼看了,我“啪”的关了灯,鞋子都没脱就躺倒在床上,明明很累很累,可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我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
  他怎么会回来了呢?
  家谦回来了,很多刻意尘封在心里已久的记忆一点一点涌了上来……
  当年我还是一个纯洁无比的小丫头,某年某月某日,拿着老妈给的零花买了两支蛋筒,左手一支,右手一支,旁若无人的穿过操场去上课。
  试过一个人吃两个蛋筒吗?我左一口,右一口,左一口,右一口……充分满足了大大的胃口与虚荣心。看着两个蛋筒,我突发奇想,不知道我一口能不能啃两个蛋筒呢?本着为科学献身的牺牲精神,我左右瞄了一下,还好,操场上女生忙着看男生,男生忙着耍帅。没有人有空注意到我这个立志一口吃俩蛋筒的猥琐女。
  于是我活动一下脸部肌肉,然后张开嘴……
  眼前突然一黑,明晃晃的阳光被一个不明物体挡住了,正以加速度像我袭来……不过当然,我林涵是伸手敏捷的林涵,自然不会为区区暗器所伤,而正当我自以为很敏捷的向后一跃时……真正的意外发生了:
  “当”的一声,由于方位估计错误,我的后脑勺不偏不倚的撞上了篮球架,忽而天旋地转,然后那个命中注定的篮球最终还是结结实实的砸上了我的脸……
  我躺倒在地上,感觉雪糕被阳光晒融,然后粘粘乎乎的顺着我的脸颊流下去,香香的,甜甜的,只是头很疼,前后都疼。阳光刺眼,我躺在地上闭上眼睛,两雪糕一块儿没了,我心疼啊……
  我听到有许多脚步声围过来,然后有人说,“同学,你没事吧同学?”
  靠!没事?要不你被我砸砸试试?
  我不理他,躺地上继续装死。
  过了一会儿,见我没有反应,竟然有人伸手来探我鼻息!
  老娘我还没死呢!我一怒,睁开眼睛,诈尸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家谦。
  初见那叫一惊艳啊!太阳在他身后照下来,逆光看着他,面容不清,挺拔修长的身影,干净醇厚的音色,阳光渲染一层暖黄。我都纳闷我怎么现在才发现我们学校有这么一号人物。
  于是愤怒迅速被美色俘虏,很没骨气的消失无踪了。我故作大方的挥挥手说,“算了算了,没事没事,老娘我身体健康着呢!”然后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的跳起来,头还是很疼。
  家谦当时很诧异的看着我,问:“你真的没事?”
  那个时候我有些烦了,这小子帅是帅,可怎么这么罗嗦啊!“说没事就没事!怎么你还想我有事啊?”
  “不……不是……”家谦嘴上说着,可眼睛还是没离开过我头顶。
  我感觉有些不对了,顺着他的眼光伸手摸摸头,却是一片粘乎乎湿腻腻的手感。
  那是……
  我有没有说过我晕血?
  “真、真的没事,真的。”我向家谦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然后……
  我歇菜。
  进了医院我才知道我的情况有多糟糕,鼻梁的毛细血管爆裂,后脑勺也磕破了,等我醒来的时后,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被包成了个粽子样。我开始懊悔,如果当时不躲的话,顶多也是被球砸一下而已……
  因为怕是脑震荡,所以医院建议我留院观察几天。一向都很怕死的我就就这样住院了。隔壁是个老太太,天天咳嗽,肺跟个手风琴似的“咿咿呀呀”的。这让一向活力非常的我很郁闷,搞得晚上都睡不好。
  半夜,人有三急。此时正是“怡红”最火热的时候,我那敬业的老妈毅然而然的抛下她的女儿去和她的客人同志拉业务去了,我只好顶着头上那一裹蒸粽自己跑厕所去。
  蹲下,起立。
  头忽然“嗡”的一下奇晕无比,有些恶心想吐,肚子突然有些隐隐的阴痛。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不是真的脑震荡了吧?
  回到房间里我越想越怕,下午看那脑袋被包成这样的时候我的预感就很不好了,老妈说没事没事我死都不信,坚信自己要毁容了。想着想着心里有些悲哀,本来就不漂亮的,现在就更没人要了。没人要就算了,我还可以当个靠自己的女强人啊,可我现在又面临脑震荡,要痴呆了……
  那个时候天气很冷,我蹲在地上脚底冰凉一片,肚子更疼了。身子抖抖抖的,鼻子酸了酸,眼泪就掉下来了。我林涵就是这么一怕死的人,世界很美好,有蛋筒有肯德鸡,我舍不得就这样痴呆了。再说要是我痴呆了我家那小老太太怎么办啊!从我懂事起她就对我说,养女儿是为了以后有人给她买兰蔻擦脚的,如果我痴呆了,那没良心的老太太都不知道会不会把我就这样扔铁路边了。
  真是越想越害怕,我蹲在地上就这样不知哭了多久,还咬着牙“嘤嘤”地哭得特克制特小声,生怕吵醒了一边的老太太又一咳不可收拾。
  这个时候,房门突然轻轻的开了。
  我回头,一挺英俊的小青年站在微薄的晨光中。
  换药了?这么早?我皱了皱鼻子,走过去,把我的粽子头伸他怀里。
  头被猛的推开了。
  ……看起来挺斯文一小青年怎么这么粗暴啊!我捂着头眼睛喷火的看着他。
  “同、同学!”小青年脸颊绯红有些结巴,“我是高二三班的程家谦。”
  原来不是换药的?我突然醒悟,昨天逆光看不清楚,敢情就是丫把我给砸进医院的!
  也许是刚刚哭过,家谦看不清我眼中的怒火,小心翼翼地问:“同学,你哭了?你不舒服?”
  “嗯。”想了想,我哼出一个鼻音给他回答。
  小青年紧张了,估计是怕我痴呆了他要付一大笔医药费,反正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说:“走,去找医生去!”
  “现在?”我惊讶了,“现在才六点啊!”
  “医院有值班医生!”
  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家谦的执着,他根本不跟我吵,直接就把我给拉跑了。家谦的手指修长,掌心干燥温暖,他带着我顶着无比猥琐的粽子头穿过大半个医院找到值班医生。
  半小时后,我被赶了出来。
  主要原因如下:
  “医生,我脑震荡了。”
  “怎么?”女医生紧张的问。
  “我头晕。”
  “什么时候?”
  “蹲下起立的时候。”
  “……那是正常的。”
  “我还肚子疼!”
  “……脑震荡不会肚子疼!”
  “可我真的疼啊!”
  “……什么时候来的例假?”
  “呃……”我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家谦。家谦似乎突然对墙上的挂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悄悄飞红的耳根却透露了他心底的秘密。
  丫的装什么装!
  “快说啊!”年过五十的中年女医生不明白吾等青春少女的小小心思,不耐烦了。
  “现在……”
  “昨晚上吃什么啦?”
  “雪糕。”
  “……什么?”
  “雪糕。”
  “你来例假你吃雪糕当晚饭你有没有点常识啊你!”女医生抓狂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申辩,“可医院的饭菜实在太难吃了啊……”
  于是,就这样,我被一晚没睡好的更年期女医生赶了出来。
  经这么一闹,肚子突然的不疼了。我挥挥手对家谦说我要去睡了,然后就真的睡着了。阴沉了好久的冬天今天竟然出太阳了,阳光透过清冷的空气一直照在我的被子上,驱散了难闻的消毒水味儿,被家谦牵过的那只手微微发烫,我睡得无比香甜。
  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老太太不知道哪里去了,家谦竟然没有走,见我醒来,抬头对我笑笑说:“你醒了?”
  废话!
  “我给你买了粥。”
  嗯,这句比较有用。
  我抱着保温桶滔里面的粥吃,烫口的皮蛋瘦肉粥落料足,味道香,比医院的饭菜好吃一百倍!我大口大口的吃着,房间里很安静,除了我唏哩呼噜的喝粥声。
  嘴巴在动,眼睛也不能闲着。我瞥了一眼家谦手里的书,密密麻麻的函数公式,得,头又晕了。不能看书,我移开视线看人。
  桔黄色灯光下的家谦专心致志的在纸上验算,我一直认为男人认真起来的样子是最帅的。此时的家谦端坐在仅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气质沉稳内敛,难得的没有这个年纪男孩子的轻狂与浮躁。
  我看着看着都有些失神了,当时要不是头上还裹着那层该死的纱布,估计丫当时就被我强吻了。
  正当我在心里把家谦弓虽.暴了一百遍啊一百遍的时候,沉思中的家谦突然抬起头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我。
  “同学……”
  “嗯?”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那张祸害的脸,嘴里还在吧嗒吧嗒的吃着粥。
  “你……”家谦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同学你吃东西的时候可不可以小声一点?我都算不下去了……”
  “……”

  PART 3

  那天起家谦就变成了我的专职送饭工,我开始还有些过意不去的,但后来再一想就是那厮一篮球把我砸进的医院以后,我就开始心安理得的享受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本来嘛,头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三天之后就拆了纱布,我又是一生龙活虎的林涵,回到我那美丽可爱的校园继续祸害祖国花骨朵去了。
  其实我后来想起这事情来,我一直觉得丫是故意的!真有这么凑巧在我把两支雪糕都放嘴里的那一刹砸过来?你别跟我说这是缘分!
  那孙子一定是暗恋我不少时日了,好不容易逮着这样一个机会,就迫不及待的把球往我当时那张还称得算是清秀的脸上砸过来了。
  高中的校园生活是很无聊的,我开始到处寻找那个曾经给我送过饭的身影。学校有多大?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在饭堂找到了他。那么多打饭的人里面我一眼就看到了他,颀长的身影,认真而年轻的脸庞。
  “程家谦!”我很快乐的跳过去拍他肩膀。
  带着值日生袖章的家谦回过头,看了我半天,挤出一句:“同学,你就算认识我也不能插队啊!”
  “……”我不是要插队!
  看着家谦明显陌生的眼神,我气愤之下忘记了我除了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是鼻青脸肿满脸雪糕之外,其他几次都是以粽子头的形象出现的,人家不认识我庐山真面目也无可厚非。
  可那个时候被愤怒冲昏了理智的我怒气冲冲的转身就走,一边走心里一边想,早知道就让他赔!赔我的医药费!赔我的精神损失费!赔我的青春损失费让他对我终身负责!
  正骂骂咧咧呢,突然后面响起家谦好听的声音,“林涵?”
  他终于想起来了!
  我很没有骨气的回头,热泪满盈的看着他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就是我,就是我。”
  家谦笑了笑,说:“哟,林涵,你下了床我还真不认得你了。”
  “……”
  那个时候不知道是家谦他太纯洁还是我们太猥琐,反正整个饭堂静了三秒,突然的就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声。
  那次的打击对当时那个纯洁无比的我来说不能说小,从此好多年以后我都还会梦见当时的场景:家谦隔着半个饭堂,当着无数同学们的面,淫笑着对我说,哟,林涵,你下了床我还真不认得你了……
  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与精神肉体双重折磨下,三天之后,学校里大名鼎鼎的小霸王林涵终于宣布沦陷。
  那个时候的我们啊……
  天花板上仍旧一片漆黑,看不出什么。
  二手楼特有的阴暗与潮湿滋生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我如一个被人弃置的人偶一般,独自躺在黑暗中咧开嘴巴无声的笑,麻木了无生气。
  家谦
  看着那个一溜烟跑掉的身影,他摇摇头,再摇摇头,怎么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她现在不是应该在美国,那个阳光正好的地方,享受这资本主义社会带来的优越物质生活的吗?
  她怎么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家谦愣了愣神,拿起外套就要追出去。
  “哎哎哎程行长,你去哪啊!”手被拉住了,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他回头抱歉笑笑,“李老板,真不好意思,刚刚看到一个朋友,我现在去找她。”
  “刚刚有人进来过吗?”李老板一双眼睛喝得通红,纳闷的看着他。
  家谦一怔,“没有吗?”
  “没瞧见啊!”李老板摇头,旁边唱歌唱得正开心的小姐也向他抱歉的摇摇头,嗲声说:“人家也没看见呀!”
  “来来来,程行长,”李老板很高兴的满上一杯酒,说:“这次你在美国帮了我大忙,你现在好不容易回国一次,你要我怎么谢你呢!这杯酒你是一定要喝的了,喝……”
  看着递过来的酒杯,他想了想,接过来,一饮而尽。
  多少次,多少次了?
  几年前在美国街头,见到任何一个稍微有些相似的女孩子他都满怀希望地跑上去叫人林涵,这样的笑话已经闹过多少次了?
  他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鼻梁,又给自己斟上一杯酒。
  冰凉的液体有镇静的作用。
  坐了半晌,他还是忍不住,借口打电话,走出包厢。
  走廊上不出所料的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两只高跟鞋胡乱散落在地上,孤零零的像是被人弃置不理。
  一如他当年……

  PART 4

  昨晚没睡好,第二天昏昏沉沉的去上班。
  对,我上班。在一家女性杂志里当小编。
  不过当然,小编是副业,妈妈桑才是正业,所以当两者发生冲突的时候,我还是会义不容辞的去当我的小鸡头的。
  我说过,我很敬业,和我那个死去的老妈一样。
  老妈是“怡红”的前老板娘,我之所以会当上妈妈桑完全是女承母业,老蘑菇倒下了,小蘑菇站起来,前赴后继的发扬坚持不懈的革命精神,为祖国的第三产业添砖加瓦。
  站在办公室门口我打了个电话给小花,确定了一下总监确实不在办公室里以后,我一溜烟地跑进去,一把拨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文件就支着头开始天昏地暗的睡了起来。
  可即使我小心再小心,还是被总编在巡视的时候发现了好几次我在打盹,这是小花后来下班的时候告诉我的,她说看见总编大人的脸色很不好的从我身边走过。
  我耸耸肩,无可奈何。本来嘛,这也不是我的正业,再说现在家谦竟然回来了,我想我是时候严肃的考虑一下这份工是不是要做下去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莫名其妙的做了家谦的女朋友以后。有一次辩论赛回来的路上,当日大杀四方的家谦和我在公车上讨论起人生就业的大问题。
  我说:“程家谦啊程家谦,你以后赚了大钱,不如就让我在家里当全职太太吧!”
  家谦瞪我:“林涵,你有点骨气好不好!”
  怎么这么小气!我气馁。“那你说吧,我做什么好?”
  “你啊,”家谦想了想,“当个编辑吧!”
  “为什么?”我想不通,难道他觉得我适合这种文绉绉的工作?
  “这样子你就可以来采访我啊!”家谦笑。
  “我为什么要采访你!”
  “因为我是未来名扬海内外的程家谦先生啊!”
  “你怎么就知道你还会名扬海外啊,”我揶揄他,“说不定是我成了名扬海外的大编辑呢?”我当然不是怀疑家谦的能力,但俗话说骄傲使人退步,为了程家谦同学以后的幸福,我林涵还是很愿意自我牺牲来唱这个白脸的。
  家谦很明智的不跟我争辩这种无聊的问题,转过头去不看我,骄傲的唇角微微扬起:“我当然知道!”啊啊啊!太嚣张太无耻了!本来昏昏欲睡的我立马来了精神,跳起来抓住家谦的手臂一顿好掐。
  因此三年前刚刚回到这个城市找工作的时候,总编问我要做销售还是编辑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编辑。总编问我为什么,我很豪爽的一挥手说,总编我不怕告诉你,我林涵从小立志访遍天下猛男,总编你就圆了我这个心愿吧!
  当时总编就被我的豪言壮语唬得一愣一愣的,在加上我曾经在香港报社实习过还算辉煌的业绩,当即拍板让我留下来了。可怜的总监,他现在一定很后悔吧?
  开始做得还挺有乐趣的,我喜欢一边采访各行各业的精英一边想象,如果我再次见到家谦会是个什么情形呢?那个时候我一定要穿上我最最满意的那套香奈尔套装,化一点淡妆,在镁光灯下对他很淑女的微笑,跟他讨论一下时事,展望一下未来,采访过后站起身来和他礼貌的握手说再见。
  我经常这样自欺欺人的然后暗地里偷着乐。当然,这是建立在我确信家谦不会回来的基础上的。其实要知道家谦的消息并不困难,现在科技发达,只要我打开电脑爆肚一下,关于“程家谦”这厮的消息就源源不断的出来了,数一数,好几十页呢!
  “程家谦,美国XXX大学工商管理学硕士”……“程家谦同学成为美国XXX大学第一位拿到奖学金的华人学生”……“程家谦任职美国ABCD银行CEO,冲破笼罩在亚裔头顶的玻璃天花板”……
  家谦确实印证了他当年说的话没错,每每我看着网页上那一条条关于他的光荣事迹时我就会想,果然是老娘当年挑的男人没错!老娘的眼光真是好啊,然后就傻傻看着屏幕上的人在桌子底下笑出声来。
  这样多好啊!这样多好啊是不是?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怀念,老天啊!就让家谦活在我的记忆中永垂不朽吧!我仰天高呼。
  可为什么又要让我见到他呢?
  总编大人又颠颠地在我面前走过,我看着他日渐肥胖微微秃顶的身影在心里默默的说,放心吧总编,我很快就自动自觉的收拾包袱滚蛋了,您就放心吧!
  总编那边好应付,“怡红”这边可没这么好过了,晚上接待客人同志们的时候我也是呵欠连天,弄得好几个比较熟一点的客人都悄悄把我拉一边问是不是晚上磕药了。
  ……靠!我林涵是正宗良民啊!怎么会做这事情,我平时连咳嗽水都不喝的。
  最后还是飘飘看不下去了,接走客人,把我给打发一边了。我郁闷的坐到吧台,李萧萧笑嘻嘻的给我倒了杯牛奶,我就呆一边慢慢的啜起来。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都快把人的心从嘴里给癫出来了,纯白色的牛奶放在桌上被忽闪忽闪的舞台灯给渲染得跟杯鸡尾酒似的,真是堕落啊!
  当小鸡头都快当三年了,我想我还是没习惯这些人的生活方式。如果当初老妈不是走的这么早,恐怕我现在还真只是一不得志的小编辑,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但是我身边会有家谦……我闷闷的跟李萧萧打了个招呼说我出去逛一圈,然后就离开了这个混混场所。
  大堂中灯火通明,巨大的水晶吊饰悬在半空,折射出来的灯光有些冷清,大厅里没什么人,只有几对情侣偎依在卡座中呢喃。我沿着墙壁低着头慢慢的走着,从刚才极度喧闹中出来一时倒有些不适应了,我仿佛还听得见那些乱七八糟的音乐,耳膜还在突突的跳着,忽然一阵争执身传入我的耳中。
  “先生不好意思,这里真的没什么林小姐,您找错地方了。”
  “不可能,我昨天还在这里见到她!她叫林涵,请你帮我找一下好不好?”
  我一个激灵,赶紧缩一边去,然后悄悄探出半个脑袋观察形势。门口柜台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我正好可以看到他的侧脸。上次匆匆一瞥太过匆忙,我都来不及看清楚他的样子,现在要趁机看个够本。
  十年过去了,家谦好像一点都没变,只是眉目间年少的锋芒和放肆尽敛,气质更沉稳了。高挺的鼻梁,微微敛眉的样子有些冷峻,这正是我多少次在梦中梦见的家谦啊!我躲在角落贪婪的看着,眼睛一刻也不愿意离开。
  柜台的小姐显然有些无奈,道:“先生,我们这儿真的没有一个叫林涵的小姐,再说我们这里从来都是打开门做正经生意的,也不会随便透露工作人员的信息的。”
  家谦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再说话,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柜台小姐不懂,我却是懂得的。这就是家谦的固执,别看他平时对谁都很礼貌很和气的样子,但要是他决定了的事情那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家谦啊家谦,果然是在国外呆久了,不懂得国内现在的行情啊,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正是召开十七大,建立和谐社会死抓扫黄打非的时候啊,你一个生面孔贸贸然找上门来要小姐,人家谁知道你是不是便衣卧底啊!
  正绞尽脑汁的想着要家谦知难而退的对策呢,只见柜台小姐一个电话叫来了保安。
  酒吧这种地方是非多,一般聘请的保安都是五大三粗的,个个壮得非人类似的,当时看着走过来的保安,我的脑子就“嗡”的一声晕了,小姐啊小姐你怎么就这么狠啊,你叫过来的保安有一米九八,一米九八啊!!一摇一摆的跟只黑猩猩似的,那胸肌吸一口气都像是要把那可怜的小制服给撑爆了一样,一条胳膊顶我林涵一条大腿啊!
  “先生,请你出去。”黑猩猩保安似乎认定了家谦是警方派来的扫黄卧底,语气很不善。
  家谦抬头瞥了他一眼,语气也有些生硬,“我找到我要找的人就自然会走。”
  那一看就知道是行动派保安似乎也少见这么固执的人,二话不说就准备动手了。
  我靠!我急了,家谦被他这么一推不死也得残废,就算什么事都没有,划伤了那张我在心里最最完美的小脸我找谁赔给我去?家谦是我的家谦,谁敢伤他一根寒毛老娘我跟他玩命儿!
  “停停停!”我从藏身之处跳出来,一边挥手驱散众妖魔一边骂,“老娘平时怎么教你们的,有这么对待我们亲爱的客人同志的吗!
  “可是他说他要找林涵……”柜台小姐申辩。
  “去去去,”我瞪她,“我蘑菇姐的大名你都没听说过还敢在怡红混?”
  最后竟然还是黑猩猩先反应过来,对着家谦淫贱一笑,说:“哟,原来是蘑菇姐的客人啊!你不早说,早说嘛……”用脚丫子想我都能知道,这厮八成是把我的乖乖家谦当嫖客了!
  “滚你丫的,一边呆着去!”我呵责着,把他们赶走。
  两人嬉皮笑脸的跑掉了。靠,一点都不怕我,一定是我平时对这群孙子太仁慈了!我骂了一句然后忿忿回头,这时才突然想起来,身后的家谦。
  我回头,他果然还在,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他刚刚不是冒着被打的危险都要把我给找出来的吗?我现在活蹦乱跳的站在他面前,他怎么又不说话了呢?我郁闷。
  过了一会,还是我忍不住,向他招了招手,说:“Hi!”
  “蘑菇姐?”家谦挑眉,眼中有些疑惑。
  “嗯,”我点点头,“采女孩的小蘑菇,是不是很有创意啊?啊……哈哈哈……哈哈……哈……”我想把气氛弄得活跃一些。
  可是,家谦不笑。
  我尴尬的干笑几声然后收住了声音,太可恶了!这家伙,一点都不捧场!
  家谦看了我一会,然后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迈开了步子,我连忙跟上去。等到我发现不对,开始思考为什么我要跟上去时,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一大段路程了。
  “怡红”对出来的是沿江路,名副其实的是座落在江边,我们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左边是一架又一架呼啸而过的汽车,刷刷从我们身边掠过,右边是黑沉广袤的江面,正是寒冬腊月的时候,江风呼呼的吹过来,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把手放在嘴边呵起气来。
  家谦看了我一眼,然后很自然的牵起我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掌心干燥而温暖,我偷偷瞄了一眼家谦沉默的侧脸,突然一下子心软了。于是我不再挣扎,任由他牵着,细心享受着他掌心的温暖,一路无语。
  从来没有试过如此安静的并肩行走,路灯一盏一盏的被我们抛在身后,抬眼望去六车道的宽阔大马路一直延伸,像是没有尽头。如果能够一直这样走下去,走下去,走下去……那该多好。可我最终还是开口打破了这平静:
  “家谦,我们去哪里?”
  家谦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我,深幽的眸子映出这满街的灯火流离,他说:“林涵,我饿了。”
  时间像是蓦然倒回十年前,我和家谦手牵着手走在看完电影或是下了晚自习的路上,男孩子食量比较大,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家谦总会喊饿,然后要我陪他去吃拉面。那个时候沿江路还没有这么繁华,站在街头我们就可以看见街尾那一幅写着“兰州拉面”的斑驳招牌被腾腾热气染得氤氲,那间店的牛肉拉面的面筋道,牛肉足,味道香。每次我和家谦去那里吃,我就会很淑女的点小碗,家谦点大碗。
  两分钟后牛肉面端上来,每次我都抵挡不住诱惑的三两下搞定自己的那碗,然后把那双欲求不满的眼睛盯上还在一条一条把可恶的香菜挑出来的家谦……
  其结果自然是家谦辛辛苦苦得来的劳动成果再次被我强行抢走吞了下肚。
  每每这个时候家谦就会很气愤,说,林涵,下次你就不能点碗大的来吃吗!
  我总是满口答应着,然后心满意足的抹着油光发亮的嘴巴,下次再来,我还是坚持要点小碗的。美名其曰:我要减肥。
  那个时候的我啊——暴肥!
  我不知道家谦心里想到了什么,但我在他眸中亦隐约捕捉到了一丝与我相似的笑意。“我饿了,一会还要赶飞机。”他看着我,“小涵,你不是想要我空着肚子上飞机吧?”
  夜晚的江风把我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还中间分界,露出了我那突兀的额头,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无比猥琐,但我就是舍不得松开家谦温暖的手去拨弄头发,舍不得。
  “嗯,”我异常温顺的点点头,“我们去找东西吃。”
  手拉着手一起大街小巷的找东西吃去。
  十年之前一直如此。
  而如今,中间隔了十年漫长的人生路程他也不多问,他只说一句,林涵,我饿了。
  于是我便溃不成军。
  附近好像没什么吃东西的好地方,我和家谦慢慢走去他停车的地方。停车场很远,可最终还是走到了。看着停得满满的停车场,一丝失望的感觉油然从心底升起。
  “我去拿车,你在这里等我。”家谦说。
  我吸了吸鼻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低下头,我看到我的手,它死死的拽着家谦的手不愿意放开。真是没骨气啊!我鄙视的看着它,我的手比我的心诚实。
  家谦也低下头,看着我的手,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笑。家谦笑起来还是这么好看,他的声音异常温柔,“小涵,”他说,“你等我,我去拿车。”
  我能说什么呢?只好点头。
  家谦松开我的手,大步向停车场走去。
  空出的手心顿时被寒风灌满,被冰冷的空气一激,我的理智顿时回来了。
  我看着他的高大的身影渐渐远去,然后,我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
  我看着远处的家谦走向一辆银灰色的宝马,他拉开车门,坐进车内。
  我看着车子就要向我驶来。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
  撒丫子跑掉了。
  程家谦
  打转方向盘调转车头,家谦无意间扫过刚刚她停留的地方。怔住。
  刚刚她站的地方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孤零零一盏路灯伫立在街头,几只蛾子奋不顾身朝那一点幽光扑去,撞出“啪啪”的响声。
  他迅速下车,四顾茫然。
  手心的温暖仍在,人却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
  “林涵!”他喊了一声,悠悠荡荡的尾音被夜晚凛冽的寒风打了个七零八落,无人回应。
  明明,他明明吩咐了她在这里等他,而她也明明是答应得好好的啊!
  可为什么就在他一放手,一转身的一瞬,人就不见了,如同从来未有出现过一样。
  家谦高大的身躯倚着车门,怔了半晌,才缓缓点燃一支烟。
  清淡的烟雾萦绕在指间,他看到远处人行道上有三三两两的情侣嘻笑着行过,十指紧扣。
  记得刚开始恋爱的时候,她就老喜欢把他严严实实的抓在身边,片刻不离。他打个电话,发个信息,她都要以怀疑一切的目光审视个半天。有一次他被她弄烦了,故意板起脸说道:“林涵,你怎么就这么不相信我呢!”
  她看他半天,确定了他真的生气了之后,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哭丧着脸,说:“家谦啊家谦,这方圆百里的谁不知道你程家谦是支潜力股啊!和你在一起我压力有多大你知不知道啊,眼看咱离法定结婚年龄还长着呢,夜长梦多你知不知道?夜长梦多啊……”说到这里,她突然一改先前惨兮兮的样子,灵光一闪:“不如这样吧家谦,咱们不如趁早先把婚给结了,然后等到了年龄再去把手续给办齐全你说好不好啊?”
  ……亏她想得出来!家谦实在忍无可忍了,伸出手在她头上敲了个爆栗,大声呵责:“林涵,你知不知羞!我什么时候招惹过其他女人了!”
  她摸着被敲痛的额头,委委屈屈的说:“是是是,我也知道你程家谦是再世柳下惠,面对美色引诱坐怀不乱啊,”他点点头,知道就好。“可、可是……”她继续说,“可是家谦你是一多么嫩根小水葱儿啊,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你就这样掉进火坑里去,被那群狂蜂浪蝶就这样吃干抹净呢!”说到最后,竟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前半句还勉强听得下去,后半句就……家谦哭笑不得。
  那个时候年少,他好像没有对她说过,他其实是很享受她那种紧张兮兮的追问。那个时候,也真的想过一夜之间长大,然后拉着这个想嫁给他想疯了的女人去民政局,签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可当初那个恨不得立刻就收拾包袱嫁给他的人呢?现在她在哪里?
  “先生,先生。”
  思绪被蓦然打断,他不由得有些恼火。回头。
  看停车场的老头被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问:“先、先生,你你是掉了什么东西吗?我看你站在这里好久了。”
  家谦怔了怔,伸手抚额,声音异常苦涩:“对,我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老头的样子迅速从惊讶转为同情,关切的问:“那您掉啥东西了?不见多久了?”
  不见多久了?
  他抬头看着一片漆黑的夜幕,喃喃道:“不见了十年了。”
  “……啊?”老头使劲的挖了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家谦收回目光,向他苦笑一下,“十年了。”
  然后不理会老头不可思议的眼神,他坐进车内。
  银灰色的宝马车缓缓驶上公路,他握方向盘的手有些抖。
  当初说一生一世的那人是谁?
  可如今始乱终弃的人又是谁?
  林涵,林涵……

  PART 5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迹。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徐志摩《偶然》
  脑子里就一直回荡着这首酸诗。
  我躲在阴影处看着家谦从车子里出来,叫我的名字。我看着他抽了一根烟,跟看车的老头说了几句话,然后再次钻进车内,发动车子。银灰色的宝马优雅的转身,缓缓驶上公路。
  直到他消失不见,我还是没走。我沿着墙根慢慢坐下来,摸出一支烟。细小的火苗在寒风中哆哆嗦嗦,我好不容易才点着。狠狠的吸了一口,再吸一口,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我不敢回“怡红”,不知道在这个阴冷潮湿的蹲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把兜里的烟都给抽光了之后,一架尾班飞机轰鸣着从我头上掠过,瞬间只剩下一个一闪一闪的小红点,消失在夜空之中。
  不知道家谦是不是坐在这架飞机上。
  我站起来拍拍屁股,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算了吧,忘了吧。
  拖着沉重的步伐,我回到我的小破屋。
  打开水龙头,热水哗哗流出,淌过我刚刚被寒风吹得皱得紧紧的皮肤,渐渐舒缓,渐渐松散,渐渐崩溃。
  我胡乱的洗了把脸就睡下了。
  被冷风吹了一晚上的头巨疼,我突然发现枕头太软,床太硬,滚了好几滚都睡不着。于是我翻身下床,打开抽屉,拿了几粒巴比妥类干吞下去。然后翻箱倒柜的终于在角落找出来一包不知名的香烟。
  我坐在床沿又开始抽起烟来。
  其实我已经好久没吃镇静药了,只是刚刚离开家谦那阵子,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后来才慢慢发现,巴比妥类+香烟是最好的安眠药。我也知道巴比妥类比较危险,特别是对我这种比较粗心的人来说,不定哪天我神经短路,塞多了几粒到嘴里,那就真是长眠不醒了。
  可事实证明我的担心纯粹多余,因为直到我戒掉吃镇静药这个习惯,我还是那么生龙活虎的。是啊,生活要继续,我要吃饭,我要工作,我要挣钱,我要把“怡红”发展成全城第一妓院,谁有空天天叽叽歪歪的怀念来啊感叹去啊的?因此,很多时候,即使那疮疤还在,可你只要不刻意的去揭开它,竟也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
  巴比妥类是戒掉了,可香烟却戒不掉,我也没有刻意的去戒。因为我固执的认为,离开了家谦,我总要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一些什么,这跟有些人交一个男朋友就去打一个耳洞是一样的道理。可打耳洞啊纹身啊之类血淋淋我又怕疼,因此只好以这种无关痛痒的形式来纪念我的家谦了。
  其实我觉得爱情和烟瘾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首先它不致命,你看过吸毒吸死的还没见过抽烟抽死的吧?除去那些抽得引来山火自焚的傻逼,你别跟我说抽烟肺癌!现在干什么不得癌啊?你吃菜农药致癌,吃肉蛋白质致癌,你放个屁他空气质量监测局还说什么其中有害气体含量超标了,难道你还不呼吸?致癌的东西多了去了,不差抽烟这一样。
  爱情也是如此,现在的人越来越功利,越来越浮华,一对恋人可以顺顺当当的结了婚,三五十年的不离婚就不错了,你还想有个爱你爱到和你殉情的人?做梦!
  可就是这么一样看似可有可无的东西,你无聊的时候会想起它,走着走着路会想起它,睡不着的时候会想起它,开心的时候会想起它,不开心的时候也会想起它。看不见,它却深深的根植在你内心深处,摸不着,却无论如何割舍不去。
  就好像周星星说的:我真的时时刻刻都会想着他,有时候撒尿都会突然间停一下,然后想起他,心里甜甜的,跟着那半泡尿就忘了尿了。
  这才是最可怕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一包烟已经抽完了,我还是没有睡着。
  “嘀嘀嘀……”床头幽暗的电子钟叫了三下,凌晨三点了。
  左边邻居呯呤乓啷一阵过后,准时响起巴赫的《圣母颂》,曲调悠扬神圣,净化人的心灵。
  可惜我没这么走运,在圣母还没来得及搭救我的时候,右边适时响起了哥特的死亡音乐,暴烈的电子贝斯把我脆弱的小心肝儿震得四分五裂永不超生。
  二手楼就是这个样子,邻居素质都高不到哪儿去,大部分居民都是以出卖劳动力为生的。但我这两位邻居嘛,相比之下就有点特别了。我的左邻丫是一先锋诗人,天天指点江山挥斥方遒,逢人便谈马列主义然后大叹生不逢时,否则必会大有一番作为云云。为了避免被他抓住,搞得我现在连到个垃圾都要在猫眼上先观察个半天,确定了那厮已经倒过了以后才敢“嗖”的一下窜出去倒。
  我的右李没接触过,但在他的服装打扮上我也猜到八九分,就是那种所谓的摇滚青年,留着火红的鸡冠头,黑色摩托皮夹克、身裹紧身黑衣、脚蹬尖头皮靴,手上脖子上叮叮当当挂着大堆的纹路复杂的银饰,常年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好几次我晚上回来都看到这厮在楼梯口午夜梦徊,差点没把我吓得滚下楼梯去。
  俩都搞艺术创作的热血小青年无论品味抑或志向都无一相同,可偏偏这作息时间却是出奇的一致,白天睡觉晚上工作,有规有律的。本来这样相安无事的也不错,可偏偏这两孩子暗地里谁也不服谁,在这音乐上较上劲了。
  沟通无效后,我天天晚上左耳哥特右耳巴赫的入睡,灵魂在天堂与地狱中,天使与魔鬼间不断徘徊又徘徊。
  李萧萧曾经问过我,问我为什么我手里握着一间这么大的怡红还要住在这些贫民窟的地方。我说也许是我天生草根命吧,我喜欢听楼下的师奶们为了一毛几分钱跟卖菜的小贩争吵半天转头又为儿子女儿弹钢琴的兴趣不惜一掷千金;我喜欢看楼上任性的小媳妇生起气来丁零当啷的摔锅盆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又为老实木讷的丈夫结好领带再三叮嘱跟单位的同事要好好相处;喜欢看对门无儿无女的老头子每每晚饭后抽着旱烟坐在弄堂口,对着天空吧嗒吧嗒吐出几口烟圈,然后突然扯着嗓子来一句:“哟喂,猛回头避雨处风景依然……”
  那个时候弄堂前车来车往,入冬的斜阳如痴如醉最后只剩昏红一抹,苍凉的长音娓娓,转瞬吞没在周围的喧嚣中。一切平凡而世俗的画面中充满着生活的智慧与哲学。
  看着这些与我一样努力地,勤奋地生活着的人,我就会觉得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充满激情。
  同样是深夜睡不着觉,比起一个人面对无敌豪华海景,华丽丽的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然后泪流满面。我更愿意在我二楼狭小的阳台上,看着楼下那群同样彻夜不眠的男人搓麻将,啤酒瓶的叮当碰撞声与洗牌的“哗哗”声还有那些漫天飞的脏话儿都让我感到倍儿亲切,让我感到在这些不眠的夜里有这样一群人陪我一起失眠,真好。
  于是我就会情不自禁的探出脑袋,向下面大吼一声:“喂!丫吃诈糊哪!”然后引来一片嘘声。
  生活的琐碎与繁杂确实如一帖良药,让我们忘掉一些事情,一些不愿意再想起来的事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在命运交响曲中都可以安然入睡的我今天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房间里烟雾萦绕得我都快窒息,我推开窗子,清冷的空气一下子灌进来,我看到冬夜凌晨的城市大马路延伸得很远,我想起几个小时之前我和家谦手拉着手在那些整齐排列的路灯下走过。
  我想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可我趴在窗台上想了半天愣是想不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巴比妥类有副作用了,还是一什么美国科学研究报告上说的,人对比较悲惨的往事总是趋向于忘记。
  其实我脑袋瓜子以前挺好使的。真的。
  高中那会儿高一高二都让我给玩儿去了,高三一年发愤,就愣是让我考上了H大,那可是名牌啊,名牌您知道不?我说我的脑瓜子好使你现在相信了吧!
  好吧好吧,我承认,家谦在里面还是扮演了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的。
  我从来都不知道家谦严厉起来会这么严厉,特别是临近高考的两个月里,我上课打个盹他过后都得训我半天,我当时就暗暗下了决心,以后绝对不能让这厮当老师,不然的话祖国的花骨朵们就完蛋囖!因此处于一个公民基本应该有的责任与义务感,我决定让家谦在误人子弟之前先让他误入歧途,把他给拐了。
  高考结束以后我只想好好睡一觉,可那天杀的程家谦就是几十个电话把我这个雷劈都劈不醒的专业懒虫从被窝里轰了出来,刚刚才考完高考,他竟然要跟我对——答——案!
  你知道那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么?那种痛苦的程度不亚于你重新再考一次!更痛苦的是和家谦对答案,我在这边含含糊糊的说,家谦在那边认认真真的记,他那人又特别执着,说到答案的时候他非要我把详细过程复述一遍才罢休!老天啊,我哪记得这么多!这人还真可怕,如果以后有了孩子,他要我把生孩子是怎么个一点一点拉出来的详细复述给他听怎么办?
  平日挺冷漠挺寡言的一个人啊……
  怎么烦起来这么烦!
  当时我连分手的心都有了。
  不过还好,在我还没有下定决心的时候答案已经对完了,电话那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我一个紧张,问,“怎么了?”
  “没,”家谦说,对完答案之后他的声音终于显出了一丝疲惫,“考得不错!”
  我松了口气,开始埋怨,“我考得好你叹什么气啊!把我吓一大跳!”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家谦开口,“林涵,我怕。”
  怕?我隔着电话嘲笑他,“程家谦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我好端端的在这里你怕个鬼啊!”
  可惜我不知道家谦是怎么回答我的,因为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倒头就睡着了。
  那个时候睡得可真香啊,哪像现在。我睁大眼睛瞪着黑乎乎的天花板,靠,最近H市的空气质量越来越不象话了,沙尘暴都刮家里来了,不然怎么我躺床上还会有沙子入眼睛呢?难受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PART 6

  第二天我就病了。
  头疼眼睛疼耳朵疼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一块一块敲开了似的,我摸摸额头,挺热的。靠!突然有些鄙视自己,不就是一个家谦么,都分开十年了你怎么还忘不了人家!拉拉你的小手你就激动得病了?亏你还是个饱经风浪的妈妈桑,你至于么你!
  为了惩罚自己,我翻了个身,打算不理身上的病,继续窝被子里睡。可鼻子塞着实在睡不着啊,我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人一生起病来,意志就特薄弱,神经就特脆弱,想我齐天大圣林涵这么多年来风里来火里去的呕心沥血兢兢业业,如今都奔三年华的人了,生病了身边连个倒水的都没有,悲哀啊!我甚至想起了张才女,那孩子听说也是晚年的时候一个人在家病了,结果没人理就死了,死了还不但止,还要死了两个月才被人发现尸体。那个时候恐怕脸都腐烂了吧?上面爬满肥肥白白的蛆?张才女当年得的不知是什么病,不是感冒发烧吧……
  Oh No~!
  但愿家谦不要看到我那个时候的样子,纵使我林涵猥琐一生,也想在死后给他留下个好印象啊!后来再想想,不对。家谦人在国外啊,怎么可能看到我的遗体呢?最多在互联网上看到一条“H市惊见一条无名女尸“的消息,而且为了和谐网络,就算登图片也肯定是打了方格的,他怎么都不可能认出来那就是我林涵啊!
  得!越想越来劲儿,越想越不靠普了。
  为了不像张大才女一样死在家里几个月才被人发现,为了我林涵还要领导着祖国妇女们轰轰烈烈的开展解放运动,力求撑起半边天,我最终还是挣扎着起来穿好衣服,打车去了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头还是昏沉沉的。我看着倒后镜里自己那张苍白的脸,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最近我心烦、多梦、脱发、畏寒怕冷,还月经不调!不是得什么大病了吧?听说一般什么大病都是以感冒发烧开始的啊……
  我越想越害怕,连忙吩咐司机:“师傅,麻烦您快点儿,我……”说到一半,车子一个颠簸,我一口气岔了开来,“我、我……”我捂着胸口深呼吸几口,才把剩下的话说完:“我难受……”
  估计是我的样子太过憔悴,那司机从倒后镜里瞥我一眼,脸皮子“刷”的变得比我还白,一踩油门,原本龟速前行的红色夏利一支箭似的飙了出去,“嗖”的一下子——
  医院到了。
  停车,付钱。
  红夏利又“嗖”的一下,不见踪影了。
  我挺郁闷的。以为我不知道啊?丫的八成是怕我死在他车上了!
  填表。排队。挂号。再填表。再排队。
  半小时后,我终于见到了医生。
  我对着手电筒“啊”了半天,医生终于叫停了。
  我看着他龙飞凤舞的字迹,小心翼翼的问:“医生,我啥病啊?”
  “重感冒,扁桃体发炎。”医生头也不抬的说。
  “就这些?”我有点失望,“医生,您看我要不要做个什么癌细胞检测什么的?”
  医生终于抬起头来,老花镜后的眼睛有些不耐烦:“不用!再说癌细胞检测哪里是你说做就做的!”
  “噢这样啊……”可我还是不死心,“那要不要做个白血球测试?”
  “你感个冒做什么白血球测试!”
  我又郁闷了。现在不是报纸上经常登说很多医院无论有病没病的都拉去照CT啊,B超啊什么之类的吗?我这送上门让他宰的他都不宰?我咋会碰上个这么有职业操守的医生啊!靠!
  “……那、那我要不要去作一个HIV病毒的检验啊?”我垂死挣扎,愣是不肯相信自己健康强壮的事实。
  “你怀疑自己得了艾滋病?”老花镜片后的眼神凝重起来。
  “你最近有没有和陌生人或是有可能携带病毒者发生性关系?”
  “没有。俺是处女。”我羞答答的说。的确,一个奔三的老处女,羞耻啊!
  “那你有没有输过血或是和可能携带病毒者有过血液上的接触?”
  “没。”
  “那就结了,”医生一摊手,“你没事,放心!”
  “不是还有第三种传播途径的吗?”我提醒他。
  艾滋病的第三种传播途径——母婴传染。
  母婴……
  ……
  于是,生平第二次,我被愤怒的医生赶了出来。
  我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晃荡着,走着走着,一抬头,就到了H大的校门口。
  我站在门口怔了一会,然后走了进去。
  已经是中午了,阳光很好。有许多学生拎着饭盒去打饭,操场上有男孩子打篮球,有女孩子三三两两的坐在球场边吃吃的笑,也有人吃完了饭后就抱着书本去自习。
  H大里种植着常年青绿的松柏,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仍然绿油油的焕发着无限生机,学生们的朝气蓬勃感染了我,我这把多年在欢场中摸爬滚打的老骨头被暖融融的阳光一晒,顿时舒服得噼啪作响,仿佛可以开出花来。
  我溜达溜达过一间间教室,明亮而宽敞。
  我随便走进去一间,立刻就认出来了这是当年上思想政治课的课室。
  只有思想政治这种公共课我才和家谦他们系一起上,后来教室的最后一排几乎成了我和家谦的专座,因为我要睡觉。本来嘛,要不是因为家谦,我才不来上这些课咧!
  家谦上课都不和我说话的,有时候睡不着,我无聊了,就拿出圆珠笔在桌子上写字。写来写去都不出“林涵爱程家谦”,“程家谦爱林涵”,“林涵是程家谦的女王殿下”,“太后驾到,小谦子出来接驾”……
  每次看到我写这些,家谦就皱着眉头把它给抹掉。切!小样儿,我特不屑,都我的人了还害哪门子羞啊!我逼着他写“程家谦爱林涵”,他死都不肯,软泡硬磨了好半天,才写下“爱小涵”三个字,还对我说,千万别把他名字写上去。
  气死我了!
  然后有一次,临下课的时候,我趁他不注意,飞快的在桌子底下的隐蔽处写下一行“程家谦爱爱爱爱爱死他家的女王殿下林涵了!”
  然后——下课铃响!
  我就赶紧把他给拖出去了。
  你不让我写我偏要写,怎么样?嘿嘿嘿……
  我才洋洋得意没几天,突然有一回就接到家谦的电话,电话里的家谦语气很不善,林涵!你给我过来101教室!现在立刻马上!
  我还想问句干嘛呢!他在那边就很干脆的挂了电话。
  我噔噔的一路小跑过去,看到那管公共财务的老头和家谦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家谦不让我写名字上去。你在学校里问林涵是谁或许没人知道,但你问程家谦是谁没准那人还能把他生辰八字给告诉你。家谦就是这么出名,于是老头子顺藤摸瓜的,就把我也给揪出来了。
  我和家谦并排站着低头认罪,等待革命小将将我们批判又批判。
  可那死老头叫了我们去也不说话,看着我们嘿嘿的笑,那叫一猥琐啊!
  “嘿嘿,程家谦同学啊,要不是我偶然弯腰去拣扫把还真发现不了这些字呢!我知道你们小俩口伉俪情深,可也不能拿公共设施去做你们伟大爱情的载体啊……”
  我看到家谦的脸都红到耳根去了。
  当我满心怀念的转过去后排找当年的遗迹,却只看到一层石灰。
  想必是学校为了美观整洁,于是大笔一刷……
  我看着那层白惨惨的石灰在位置上怔了半晌,心情有些惘然。
  桌子上摆着一个学生拿来占座位的课本,我拿起来随手翻翻。
  这么多年过去了,课本早已不知道换了多少个新版本了,但里面的内容是不变的。仍旧是马列主义,老毛思想,三个代表……千篇一律。
  我突然想如果爱情也可以如此你说多好,无论换多少个皮儿,内容都是千篇一律的——幸福。
  大学四年养成的良好习惯使我一看书本就想睡觉。看着马克思的大胡子,我的视线渐渐开始模糊……
  头被重重的敲了一下。
  “干嘛!”我不满意的嘟哝起来。人家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啊!
  抬起头,是家谦那张很眉头皱得很紧的脸。“你压着我的书了。”
  “噢噢噢!”我连忙把我当枕头的书还给他,却不小心瞥见封面上的一丁点儿水渍。
  一个激灵我一摸下巴,完了完了完了,果然……流口水了!
  为这睡相的事情老妈已经不知道训过我多少次了。我这人一睡着就啥也不知道了,张开嘴啊,流口水啊,有时候还打呼噜!真是猥琐到了极点!
  我小心翼翼的偷看家谦,生怕这个还没煮熟的鸭子因为我猥琐的睡相而飞走了。可家谦就是在专心致志的听课做笔记,看都没看我一眼。
  片刻之后,我忍不住问,“哎,家谦啊,你这么认真干嘛啊!”家谦脑子好使得不得了,专业课也轻轻松松能过,更何况是这种列入我必逃名单里的公共课?
  被打扰了的家谦没好气的瞥了我一眼,“现在不听好课,以后怎么发财!”
  发财?我愣了愣,这不是我的口头禅吗?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学了去的?“你这么想发财干嘛?守财奴!”我有意想激怒他。
  他仍然看着黑板,抛下一句,“还不是有人想发财。”
  “你发财关我什么事啊?”刚睡醒的脑筋不太清楚。
  家谦看都不看我,递过来一本翻开的思政课本,那个时候正好讲到婚姻法,我凑过头去瞄。
  “依新婚姻法第17条规定:夫妻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得的下列财产,归夫妻共同所有:(1)工资、奖金;(2)生产、经营的收益;(3)知识产权的收益;(4)因继承或赠与所得的财产,但遗嘱或赠与合同中确定只归夫或妻一方的财产除外;(5)其他应当归共同所有的财产。”
  “哦……这样啊……”我嘴上懒洋洋地应答着,心里悄悄一甜。这就是典型的“家谦式情话”,深沉,内敛。可我林涵冰雪聪明又怎可能听不懂?
  “家谦……嘿嘿……”我谄媚的蹭蹭蹭过去。
  “你想干什么!”家谦条件反射的弹开,瞪着我,“认真听课!”
  “好好好,”我坐直了身子,向他抛个大大的媚眼,“谨遵老公同志教诲!”趁他一愣神的功夫,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一把。然后看着他紧皱着眉头不好发作,而又禁不住悄悄飞红的耳根,我心里就狂笑不止。
  哈哈……小样儿,还跟我装!
  头被重重的敲了一下。
  “干嘛!”我不满意的嘟哝起来。人家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啊!
  抬起头,睡眼朦胧间,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我的面前。他逆光向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很好的阳光在他身上镶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我下意识的叫出一声:“家谦……”
  身影顿了顿,一个稍嫌冷淡的声音传来:“同学,你到底懂不懂规矩!我都拿书占了座了你还坐过来!”那个年轻的学生走过来,一把抽掉我压在身下的书,看到上面的一滩小水渍,眼神更厌恶了,“你睡觉就好了,你还……”
  “……对、对不起。”平日伶牙俐齿的我对着这位同学,突然手足无措起来,可我在身上摸了半天也只摸出包烟来,我尴尬向他笑笑,拉起袖子连声说:“我、我帮你擦……”
  “不用了!”他皱着眉头抽回书,头也不回的另找位置去了。
  我在原地怔了半晌,干嘛啊干嘛啊,这么凶干嘛啊!我有些委屈,人家这不是感冒了嘛,鼻子塞住了,张开嘴巴睡觉这多正常啊!流点小口水你用得着这么鄙视我么。
  如果是家谦,他一定不会嫌弃我。我悲哀的想。
  慢慢的踱出教室,有些黯然神伤。教室外的太阳不见了,朔风割面,卷起不远处新校区的施工地尘嚣漫天。我的眼睛进了一粒很大的砂子,眼泪流得比口水流得都多。

  PART 7

  感冒歇了几天,我顶着一对比金鱼还金鱼的肿泡眼去上班,小花夸张的指着我的眼睛叫,“林涵,你不是失恋了吧?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摇摇头说,“没,昨天沙尘暴都刮家里来了。”
  小花叫得更夸张,“现在是冬天耶,哪有什么沙尘暴!”
  我再次摇头,叹气,“花花你真是不懂我的心。”
  拨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文件,我坐在我的小角落里咬笔杆,绞尽脑汁的想我那辞呈怎么写。说吾乃鸡头夜夜笙歌晚晚上夜班双份工作下不胜压力所以辞职?还是如实说?说老娘我旧情人回来了俺现在看到这工作就触景伤情出于为本人身体健康着想所以辞职?
  正纠结着呢,小花突然在后边喊:“林涵,你还不走?”
  我一怔,“去哪里?”
  “哟,林涵你放病假放糊涂了啊,今天星期一要开例会啊!”小花跳过来说。
  最后一次例会,去吧!
  我拿起刚写好的辞呈胡乱塞进一信封里,拉起小花直奔会议室。
  总编大人在慷慨激昂在上面说什么要开辟新栏目提高人气才能永葆新机不在日渐激烈的杂志行业被别人给比下去云云,我在下面越听越困,最后终于忍不住,拿脚踢踢小花,悄悄对她说:“我先睡会儿,你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叫醒我啊!”
  小花点点头,向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得!包我身上了!
  好同志啊!我热泪满盈。
  然后半握着拳支撑额头,摆出一副沉思者的经典动作——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小花踢醒,此时正逢总编拍板大吼:“那就这么定了,散会!”
  真是准时啊!
  我拿起辞呈就要起身追总编,却被身后一脸兴奋的小花拉住,“林涵啊林涵,咱们来讨论讨论总编给的那个新任务!”
  我靠!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热爱工作了?
  我拍掉她的爪子,“别弄别弄,我找总编去!”
  小花不理我,仍然像是着了魔似的喃喃自语:“总编啊总编,我顾小花为你卖命这么多年您终于开眼了啊!”
  我好奇了,停住了脚步,“干嘛?他给你发奖金了?”
  “林涵,别老是钱钱钱的,那多庸俗!”小花瞪我。
  我撇撇嘴,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为个几百块的全勤奖跟人家吵得不可开交的。
  “林涵啊林涵,”小花继续拉着我两眼冒绿光,“我们这回发达啦!”
  “到底干嘛哪!”我真的忍不住了,暗暗抄起桌子上的迷你小盆栽。丫的说话也太吊人胃口了,半天都没说到重点,我心里下决心,丫下句话再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没准我就真砸下去了。
  “噢,对噢,林涵你开会在睡觉噢,怪不得你不知道噢!”
  ……我准备砸了。
  “总编叫我们去采访程家谦哎,就是那个金融行业的新贵程家谦啊你知道不……啊!林涵你干嘛砸我……”小花惨叫。
  我愣了,连小花冲上来狠掐我我都没知觉。
  半晌,我确定自己没听错,一字一句的问她:“你说我们要采访的人叫程、家、谦?就是那个在美国混得风生水起的银行家程家谦?”
  “什么美国啊!”小花一脸鄙视的看着我,“林涵你的新闻时效性怎么这么差啊!人家前几天就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在H市里落地生根了!”
  我一怔,马上飞奔去查百度。
  输入“程家谦“,第一条跳出来的消息就是:留美工商管理学硕士程家谦回归祖国,近日加盟H市最大外资银行出任副行政总裁。
  下面配图是加盟典礼上穿黑色西装的家谦手持香槟,优雅的对着镜头微笑。
  我看着那笑容心里隐隐的不安,他在美国不是好好的吗?他回来干什么!
  “……总编说这次这个程副总的专访我们一定要做得漂漂亮亮的,才不枉人家把这第一次的机会给了我们啊!对了小涵,算我没志气的说一句哈,你说我们这报社说大其实也不算最大,说出名也不是最出名啊,这么多的报社杂志社约他,这程副总怎么就偏偏把这回国以后第一次做专访的机会给了我们啊?”
  是啊,为什么呢?
  不理会小花的疯言疯语,我抬起头,慢慢地,一字一句的说:“小花,我想我应该不会和你做这个专访了,因为我要辞职了。”看着她猛然睁大的眼睛,我向她扬了扬手中的辞职信,“你看,我辞职信都写好了。”
  像看慢镜头似的,我看到小花原本很愉快的脸渐渐扭曲,变成一张哭丧的脸。
  “林涵……”她飞扑过来把我撞得后退了好几步。
  “干嘛?”
  “这份肥差又可以看帅哥又可以勾搭精英还可以在总编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多少人虎视眈眈啊!我好不容易才从总编那儿要过来的……”
  “啊……”
  “总编大人很重视这次采访的啊!”
  “噢……”
  “整个编辑部我就和你最合得来了!”
  “呃……”
  “小涵我平时对你不错啊!你不能在关键时刻这样对我……”小花哭丧着脸,差点没跪下来抱我大腿了。
  “我……”
  我叹了口气,伸手拨开她的爪子。“好吧好吧。”
  我这人啊,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软。
  辞职信我塞抽屉里准备下次再用,然后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家谦发起呆来。
  “你笑什么笑。”我敲敲他的头,液晶屏幕上漾起一圈波纹。
  家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看着我,像是要看到我心里面去。
  我叹了口气:“家谦啊家谦,算我对不起你好吧?你就别追了,都十年了,你不累啊?”
  家谦还是看着我,不说话。
  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的,赶紧关了电脑。
  上大学的时候我林涵有一外号叫齐天大圣。就凭我从我妈那遗传下来的彪悍劲儿,收服我们班里那群虾兵蟹将还不是绰绰有余?可偏偏这样一个天生适合当领导者的我,身边却有一个家谦。
  如果说我是那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孙猴子,那么家谦就是那个冷眼旁观一切的如来佛祖,我林涵再皮,再不驯,家谦只要抛过来一个眼神,一句话,立马就把我收的服服帖帖的。别人看了好笑,我自己心里也很郁闷,每每决定了下次,下次一定要和他来拼个鱼死网破的,但到了那个时候还总是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后来看了几本武侠小说,我才终于想通了,原来这就是所谓武林高手的气势啊气势。于是在程家谦同学的强大气场下,我?一边歇着去吧。
  认识我们的人都说,正所谓家谦一出,林涵——就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这个假设最好的例子是:逃课。
  公共课也罢了,可只要我一敢逃专业课,不出一刻钟家谦立马就会知道,每每我跟同学们坐在校门口的小卖部里,刚刚付了钱点了酸辣鸭血粉丝后,得,家谦的夺命追魂CALL就准时来了,我在这边一接通,他就在那边吼:“林涵!我限你一分钟你给我滚回去上课!”
  于是,就这样,我在同学们的热烈欢送下落荒而逃。事情发展到后来,每每我一提议要去吃粉丝,往往就会冒出一大堆人来响应号召,我看着他们不怀好意的眼光,大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忒没良心了!
  那个时候就是一个爱逃,一个爱追的。
  可是现在呢?
  孙悟空是超级能人,可是无论他怎样折腾,都没有出了如来佛的手掌。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终于知道,原来自己无论走了多远,最终还是没能走出他的手心。

  PART 8

  采访定在今天下午,上午我抓紧时间补眠,被一脚踹醒了。
  我睡眼惺忪的还没来得及发火呢,迷迷糊糊的神经就被顾小花同志那直奔珠穆朗玛峰去的女高音给震了个四分五裂。
  “林涵!起来!亏咱们被欺负了你还可以睡这么踏实!”睁开眼睛,是小花一张悲愤的脸。
  “怎、怎么啦?”我问,心想还有人敢欺负你顾姑娘哟,奇迹奇迹。
  “你知道广告部那叫许晴晴的女人不?”小花咬牙切齿。
  “知道啊!”许大美女嘛,双学位硕士,这个公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啦!
  “怎么,她抢你钱啦?”我小心翼翼的问。
  “比抢我钱更气愤!”小花忿然挥挥手,“林涵你知道不,今天总编把我叫过去说,说许晴晴她主动请缨把我们采访那程总裁的活儿揽身上去了,什么采访稿啊都已经写好了!”
  原来是这样啊!
  “你说她一个广告部的来跟我们编辑部的抢什么生意啊!这次的策划都是我们一手包办都计划好几星期了,得,她许晴晴美人计一出,我们都得站一边去了。总编那也是老糊涂了,人家许晴晴眼界高着呢,能看上他么!平时装得比谁都清高的,一有好差事来抢得比谁都快!她别告诉我她许美女去采访不是冲别人程总裁英俊多金去的……”
  小花还在唾沫星子满天飞的骂着,我在心里很卑鄙的想,人家许晴晴就是牛逼啊!专业出身双学位硕士还是“海龟”!跟人家程总裁多有共通语言啊,而且做出来的稿子也未必比咱差呢不是?用得着这么说么……我把手悄悄伸进抽屉里摸了摸,还好,上次写的那份辞呈还在,这次总算可以递上去了。
  突然小花一把抓住的我的手,把我给吓了一跳。
  “林涵你说,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抗争到底?”小花神情既愤怒又严肃。
  “我不……”我那句“我不愿意”都已经到了嘴边了,一看到小花那张勃然欲发的脸,话到嘴边,又给我生生的拗成了:“我不会不愿意。”
  亏这句这么纠结的话小花竟然还在瞬间明白了,我看她一脸满意的样子,忍不住说:“可是总编不是拍板了吗?你还想怎么挽救法啊?”说完我还特小人的加了一句:“要我杀人放火违法乱纪篡改圣旨的事情我是不干的啊!”
  小花特鄙视的看了我一眼:“林涵你就放心吧!我早向总编争取了两个跟访的名额,够朋友吧?咱俩一起去!功劳总不能让她一个都得了不是?”
  ……
  下午我和小花,许美女,还有摄影的老曹一起去了H城里最大的外资银行。
  这外资银行的写字楼叫一气派!我先在门口瞻仰了一下,一直往上望去,太阳明晃晃的挂在楼顶,绿色的镜面玻璃反射出的光芒刺眼得我一阵眩昏,我努力忍住想要迎风流泪的欲望,一层一层的慢慢数上去,一边想,不知道家谦此时会不会正站在某一扇窗子的后面往下望,看到傻乎乎仰着头在数窗户的我。他看到我会怎么样呢?会怎么样呢?
  终于还是见到了他。我的头低得不能再低,跟只鹌鹑似的。
  许晴晴介绍到我的时候,我紧张得要命,毛都快竖起来了,一句“你好”结结巴巴的说了三次。可人家家谦见到我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礼貌的一点头,瞬间便移开了视线,跟陌生人一样。弄得我有些尴尬,好像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许大小姐亲自出马理论上来说是实在轮不上我来做什么的,提问、写稿、采访所有的事情她都一手包办。小花还是有备而来的很快拿出了笔记本作起准备来,我无所事事的站在一边看,时不时帮摄影的老曹打打下手,搬搬摄影器材什么的。
  采访还没开始,为了消除紧张情绪,可以和采访对象达到更好的沟通,许美女和家谦拉起了家常。我忙忙叨叨的在边上跑来跑去,还是有只言片语不时的钻进我的耳朵里。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在竖起耳朵偷听这行了吧?
  “程先生,”许美女露出她的招牌笑容,俩小酒窝立马现形了。
  “我可以叫你家谦吗?”
  “嗯,可以。”家谦微笑颔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一副很干练的样子。
  “家谦,”许晴晴再次一笑,“听说你是美国ABCD大学毕业的?”
  家谦点点头,“是啊。”
  许晴晴笑了,“我哥也是那间学校毕业的,那学校教学质量好,可学费也是出了名的贵啊!”
  “是么,”家谦唇角稍扬,是我熟悉的骄傲。“我在那边拿一半奖学金,所以不太觉得。”
  “奖学金?”许美女有些惊讶,“那间大学的奖学金不好拿的啊!”
  家谦一笑,不可置否。
  “家谦你从小应该都是那种好学生吧?”许晴晴猜测。
  “……大部分时候是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家谦微微敛神,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噢?”许晴晴听出了一丝端倪,“那么还有小部分时候呢?家谦你小时候有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快快从实招来噢!”她调侃。
  家谦想了想,微微一笑,“留校察看算不算?”
  许美女这次很惊讶了,“家谦你还被处分过……”
  “咣堂!”
  我被手里那个摄影专用的三角架绊了一下,结结实实的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
  老曹惨叫一声奔走过来,一把扶起我身边的三角架,一边嚎啕:“哎呀!老婆啊老婆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是老公不好,老公不应该随便把你推给别人拿的啊!老婆啊老婆你别哭啊,老公摸摸……”
  似乎爱好摄影的人都有这毛病,把自己的相机啊什么的说成是自己的老婆。平时他也这样,可今天……这就是我的战友们啊!丢人丢到家了!
  我忿忿的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一眼瞥见旁边愤怒的许晴晴。人家拉家常正拉到高潮呢,被我一趴给趴坏了,换我我也愤怒啊!我心虚的吐了吐舌头,抬脚想溜。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开口:
  “林小姐,你没事吧?”
  我回头,家谦礼貌的问,眼中却满是只有我才看得明白的笑意。
  记得当年我和家谦可以算是早恋的楷模了。
  高中的时候,忘记了是因为个什么屁事情,我和当时的班主任吵了一架,她老人家一怒之下亲自上德育处为我请命,终于不负厚望的为我争回来一个留校查看的处分。
  本来以家谦在老师心目中的形象是绝对不至于沦落于此的,但早恋这项罪名不可能只处分一个人不是?所以一个年年都得三好学生的孩子竟然一下子落了个留校查看的处分,当年家谦可以说是被我害惨了。
  那个时候我的心虚啊我的内疚啊,都快把我的小小心肝儿给折磨碎咯,于是再三思考下,我决定效仿当年廉颇,买了一大盒肯德鸡外带全家桶去负鸡请罪。那天放学,我就一手拿可乐一手拿全家桶去找家谦,他同学说他被老师找到办公室去了。
  我“咯噔”一下心道不好,连忙尾随着跟过去。办公室里就家谦和班主任俩个人,隔着玻璃窗,我看到那老太婆抱着肘,乜斜着家谦不知在说些什么,家谦微微颔首将就着她的高度,似乎在很认真的听,却一句话也不见说,脸上的表情无比平静。我把脑袋悄悄凑过去窗户低下偷听。
  “……家谦啊,难道你想你以后出去工作,档案上永远有一个处分的记录在上面吗?这样的话还有哪个单位哪个公司肯要你?你是好学生,学校领导老师都知道,你何必在这点事情上自毁前程呢?”
  家谦低着头不说话。
  “学校的领导都答应了,只要你肯说是那女的死缠着你,你根本没答应和她谈过恋爱,然后写一份以后再也不会和她在一起走路一起吃饭会好好学习为我校争得更多荣誉的保证,学校也不会对你有任何追究。”老太婆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
  家谦还是不说话。
  望了他半晌,老太婆没辙了,叹了口气说:“家谦,我们都是想帮你,你却不让。这样吧,你回家好好想想……”
  话还没说完呢!家谦这次反应很快的抬起头,一脸神情严肃的说:“哎,好,老师那我回家好好想去了啊!”然后就伸手去拿书包。
  我看他要走,赶紧撒腿跑咯。
  一直跑到他教室门外,站住,刚刚喘匀气呢!这小子就下来了。我当作没事人一样向他打招呼,“HI,那个……老师找你干嘛去了?”
  “我去交作业,”家谦撒谎轻描淡写。
  我还没来得及揭穿他呢,他突然皱着眉头盯着我的手说:“林涵,我的全家桶呢?”
  我猛地一窒,糟!刚刚跑得急了,漏在办公室窗下边了。
  “我同学都给我发短信说了你拿着个全家桶来找我了,林涵你就别装什么惊喜了,快拿出来吧,我饿了。”家谦催促到。
  “我、我……”我苦着脸对他说:“我吃了……”
  “什么?林涵你一个人吃了一桶?”家谦不可思议的瞪着我。
  “我真的吃了……吃完了……”我哭丧着脸说,没办法,总不能告诉他我去听他墙角了啊!
  “哼!”家谦气乎乎的转过头去不理我了。
  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路,我挺委屈。
  这家伙,在那老太婆面前不是表现得挺爱我的嘛,怎么到了我面前又是另一副样子了?小子人格分裂啊?对我温柔点说句老婆我爱你会死啊,他爱我就说出来啊,他不说出来我又怎么知道他爱我呢,虽然他总是很有诚意地看着我,可是他还是要跟我说他爱我的啊。他真的爱我吗?爱我就说爱我啊!他不是真爱我吧?难道他真的爱我吗?
  想着想着,我把自己给绕晕了,突然瞥见书包里新买的唇膏,心里有了主意。
  “家谦,”我喊他。
  “干嘛!”语气仍然气乎乎的。
  “咱今天不吃肯德鸡,咱吃其它的!”我快走两步上去,勾他脖子。
  “什么?”他回头。
  我把我那张涂得红彤彤的血盆大嘴凑过去……
  “红烧林涵。”

  PART 9

  留校察看的处分下来了,不但停学一周还要全校通报。
  我记得那天在大操场上开全校大会读处分通知的时候,我和家谦两个人肩并肩站在人群堆里昂首挺胸,像两个准备英勇就义的的烈士——真是光荣而又猥琐着。
  处分完之后就是停学,停学就停学,可最可恶的还是竟然把我和家谦两个分开停学!靠,本来想趁这个“假期”出去旅游的计划泡汤了。
  我是没什么,倒是我那个从来放纵我的老妈揪着我的耳朵训了我半天,第二天风风火火的赶去我们学校看家谦。一看到家谦,我那敬业的老妈立刻职业病发作,两眼放光的将家谦从头到脚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审查了个遍!然后把我拉一旁,耳语:“哼哼,小样儿你从实招来,说,这样一个极品怎么能看上你啊!”
  “……”
  “难不成是奉子成婚?”见我不说话,老妈再次发散她那无止境的思维。
  “……妈!别老拿你那套‘三观’来看我们好不好,”我忍不住了,“我们连嘴都没亲过,纯洁着呢!”我瞒着她。
  “嘴都没亲过!”老妈诧异了,然后不可思议的瞟了一眼边上的家谦,神秘兮兮的对我说:“这小子不是有问题吧?林涵你丫胸部是不大,可好歹还能看得出是个女的啊,他怎么就能不动心呢!”……我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她又信服的点点头,说:“肯定,肯定是有问题,不然也不会看上你。”
  “……”
  我当时就郁闷了,人他妈,我他妈,我他妈怎么就这样啊!
  “哟,是家谦吧?”和家谦说话的时候,老妈立刻一改先前对我的凶神恶煞,换上一脸如花笑容。
  家谦微笑着点点头,“阿姨好。”
  “哟哟,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啊!”老妈一边唠叨着,一边把罪恶的黑手伸向当时还嫩得像跟小水葱似的家谦。看到老妈望着家谦两眼放绿光的样子,我心里“咯噔”一下大叫不好,敢情这小老太太的职业病是又犯了。
  “喂!”我冒着再次被拧耳朵的危险拍掉她那只正准备落在家谦身上的爪子,“眼看手勿动!”
  我妈瞪我,“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哪,这小哥哥以后还不是你的?你的不就是我的?我现在摸摸他怎么不行啦?”
  “不行!”我回瞪她,家谦是我的,我一个人的!老妈也没情面讲!
  果然不出我所料,小老太太愤怒了,伸出鸡爪子把我掐得花里胡哨的,我反抗,在和老太太的生死搏斗中偷瞄一眼家谦,那厮在一旁笑得都快抽过去了。
  阳光下的家谦,高挺的鼻子,英气的眉毛,还有上扬的唇角……老妈说得对,真的很英俊啊!我心里悄然一甜,然后回头继续和老妈搏斗……
  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正在摄影的老曹出去接了个电话后,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说:“不好了,家里孩子临时发高烧,我得赶回去!”
  许大美女皱起了眉头,“还没开始拍呢!你怎么就要走了?你走了那相片谁拍?现在再叫公司派一个人来也赶不及了啊!”
  “这个……”老曹挠了挠后脑勺,突然把相机往我手中一塞,讨好着对我一笑,说:“小林啊,你来吧!”
  “啊?我?”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我不行啊,我不是专业的……”
  “我说你行你就行!”老曹挥挥手,“我见过你出去旅游拍的照片,比专业还专业!哎小林啊,我平时对你不错吧?”
  “……”怎么可以这样!个个都给我打友情牌?顾小花那厮是这样,老曹这孙子也这样!我林涵好欺负是不是!我憋了一肚子火,可老曹看起来真的十万火急的样子,我转头偷瞄一眼边上的家谦,他似乎对这边的动静漠不关心,拿着我们杂志的样刊认真的翻看着。
  “好吧,”我点点头,接过老曹的相机,老曹一溜烟的走了。
  采访开始。
  许美女补了点妆,然后对着一笑,开始发问。
  “家谦,你在美国的事业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是什么事情促使你突然结束了那边的事业,回国重新开始?”见家谦不答,许晴晴开始猜测:“是因为这边有更大的利益?友情?还是……爱情?”
  “……我决定回国是想用自己的学识为祖国的建设出一分力。”家谦微微一笑说。
  我猛的憋了一口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鬼才信啊!我在心里骂了一句,程家谦啊程家谦,老娘我认识你十几年怎么都不知道你这么爱国啊!
  可他回来如果不是为了报效祖国,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被自己窒了一下,不敢想下去了。
  在相机的掩护下,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家谦了。
  其实不用选什么角度,我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家谦怎么样是最好看的。
  家谦的鼻子窄而高挺。
  我记得以前没事的时候我就会赖在家谦身边,懒洋洋的对他说:“说,你爱我。”
  那个时候的家谦就会很老实也很无奈的说:“我爱你。”
  靠!说得这么轻易,真没诚意啊!我林涵一向对太容易得来的东西是不珍惜的。
  “你撒谎!”我跳起来向他挥挥拳头。
  “我没有。”家谦很无辜的看着我。
  “还说没有!”我伸手捏他的鼻子,“你看你看,你鼻子都变长了……”
  家谦的唇也很薄。
  听说薄唇的人都能言善辨,可我怎么觉得家谦是一个特例呢?
  他从来吵架都吵不过我,每当他恶狠狠的对我说:“林涵你无理取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又赢了。
  这种骄傲感一直持续到大学第一次辩论会,作为一辩的程家谦同学在台上七分睿智四分从容暗藏锋锐的华丽辩风令对方辩手哑口无言,最终获得最佳辩手的荣誉。当时我在台下就郁闷了,这厮莫非是传说中的深藏不露大智若愚?
  下次有机会一定要问问他怎么回事。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家谦的手指很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家谦的眼睛很好看,眼神很清澈。
  还有……
  还有……
  闪光灯不断闪烁,把我的思绪带得很远……
  象征性的问了几个问题以后,开始进入广大女性都最最关注的主题:程先生的感情生活。
  我再次悄悄把耳朵竖直了,生怕漏掉一个字。
  许晴晴的风格一向以大胆辛辣著称,一上来开口就问:“家谦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家谦凝神想了想,问:“不知许小姐口中女朋友的定义是什么?”
  许晴晴笑了,索性直接问:“家谦你现在身边有固定的唯一一个女性朋友吗?”
  “没有。”家谦这次回答的很干脆。
  “家谦你不诚实噢……”许晴晴笑得忽然有些促狭,“我听我哥说你在美国大学读书的时候身边挺多女孩子的呀?”
  “朋友而已。”家谦笑。
  “那个新闻系的系花学姐?”
  “朋友。”
  “那次美国华人留学生舞蹈大赛的冠军?”
  “朋友。”
  ……
  许晴晴列举出来了一堆人,全部被家谦“朋友朋友”的矢口否认掉。我心里有些微酸,丫的出去几年,漂亮妹妹认识了不少嘛!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那么娇媚……
  看着镁灯光下那两个一攻一守,一问一答的人,突然心里就对许晴晴有些不满起来。这都是些什么烂问题啊!你当是狗仔队采访当红明星啊?绯闻八卦的满天乱飞,你怎么不顺便再问问人家最喜欢什么水果最喜欢哪种颜色最喜欢的歌手是哪个啊?亏丫还是什么硕士双文凭毕业的,问的问题怎么就这么肤浅呢!这些问题有意义?有意义吗?
  在许晴晴凌厉的攻势下,家谦始终淡然处之。想想也是,人家家谦当年可是H大出了名的最佳辩手啊,你许晴晴一个广告系出身的想从他口中套话?做梦!
  果然,最后许美女都绝望了,家谦仍然面带微笑,显然不费吹灰之力。
  “家谦你不要告诉我你在国外三年都没谈过恋爱啊?”许晴晴没撤的抛出一句,自己也没想过这句话会收到什么成效。
  可家谦却突然沉默了一下。
  对,他只不过沉默了一下。
  可我的手就不由自主的一抖……
  “咣堂!”
  老曹的老婆又一次被我摔地上去了。
  采访又一次被打断。
  我、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手抖……
  果不其然,许大美女的目光再次愤怒的杀了过来,我连忙心虚的伸手去捡相机,离我不远的相机却被另一只手捡了起来。
  “谢谢。”我有些生硬的说了一句。
  家谦点点头,重新坐回座位上去。
  许美女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被我打扰的心情,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家谦,你真的……”
  “许小姐!”家谦原本一直平和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厉,“如果你的问题仍然一直在我的私生活方面停留,那我想这个采访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许美女一窒,脸色变得很精彩,红一阵白一阵蓝一阵的,估计丫从出娘胎以来就没这样被人说过吧?我有些同情她,不知怎么的有些内疚。
  我偷偷看一眼家谦,家谦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峻,薄薄的唇紧抿着,是我从没见过我严肃。
  我怔了怔,不就是问了问他的私生活而已啊,他不答就算了嘛,人家许晴晴好歹是个美女啊!用得着这样吗?以前我把家谦弄得再生气,他也不过是板着脸瞪着我,不和我说话而已。这样子的家谦我真的是没见过,没见过。
  我不禁举起相机,“喀嚓”一下……
  被家谦一句话窒了好久了许美女终于缓过神来,接下来的采访都变得沉闷而格式化,许晴晴没精打采的问了几个问题,家谦也非常礼貌的作答,但显然两个人都无意再继续下去了。
  采访结束以后,气氛显然有些沉闷。
  我心里就想着赶快收拾好东西赶快溜人,突然的就听到家谦在身后说:“晚上一起吃饭如何?就当这次合作愉快庆祝?”
  我一怔,苦着脸回头,“家谦啊……”
  回头,我看到许美女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地说:“好好好。”
  人家家谦不是在对我说话哪!林涵你自作多情了!我郁闷的摸摸鼻子回过头,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滋味。得罪人家许美女觉得内疚了?后悔了?想请人吃饭顺便发展发展?
  “嗯,”家谦点点头,“那今晚七点半,城东聚宝酒楼,请你们准时光临。”
  ……什么?我使劲儿的揉了揉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他说的是……你们?

  PART 10

  我死死的扒着门边就是不撒手,一边扯着嗓子喊:“皇军,皇军饶命啊!皇军您就放过小的我吧……”
  小花一只脚蹬着墙,两只手拽着我的衣服死命的拉,嘴里一边说:“妈妈的,我现在叫你去死啊?不就是叫你去吃个饭,帮帮眼看看有哪个帅哥可以解决我的终身大事么?你用得着这样么你!”
  我喊:“小花你不知道,这场可是人项羽对刘邦的鸿门宴啊!我林涵我去了就碎尸万段尸骨无存了!”
  小花一脸严肃的对我说:“林涵同志!牺牲小我完成大我这革命道理你懂不懂!为了组织上终身幸福,牺牲你一个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顾小花你也忒没良心了,你忘记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给拉扯大的啦?敢情你吃我的穿我的憋足了劲儿就是来害你妈妈我的?”
  “呸!”小花啐了一口,“林涵你别跟我贫!今天要是真有那项羽把你整成刘邦了,我就是那樊哙保你出军营得了吧?”
  丫的历史不错啊!还知道樊哙?我忿忿,她也不怕自己污了人家樊哙英雄的形象!
  “林涵我对你说,”小花下达最后指令了,“总之你今儿个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
  小花看我不说话,又使劲的拽起来,一边拽一边说:“你去不去你去不去你去不去……”
  “小花,你……”我苦着脸,“你让我进门去拿个包总可以吧?”
  “……啊,那好吧。”
  小花一放手。
  得,我摔桌子底下去了。
  桌子底下爬上来,我蹲地上严肃的思考。
  然而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没有想出来。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顾小花这暴力女的声音:“林涵你别躲了,我告你,你今儿个要是不出来,我就把你这门给踹了!你还别不信!”
  我叹了口气,你看你看,这就是交友不慎的下场啊!
  “来了来了来了,”我嘴上应道,“顾小花你要真把我那门拆了你可就要负责我下半生的人身安全了啊,到时候你可别说我没提早告儿你。”
  临出门的时候,我在镜子里瞥见自己的样子。
  脸色蜡黄,黑眼圈深重。
  我抓了一把粉胡乱的涂在脸上抹了几把,再照,黄是不黄了,就是苍白得可怕,有些像艺期回忆录里的那个章子怡。
  我再狠狠的甩了自己几个耳光,立马就白里透红了。
  我拿起包,飞奔出去。
  去到聚宝酒楼,我才知道,敢情这程家谦同志这顿饭是帮他们银行的单身男青年跟我们杂志社的单身女青年解决婚姻大问题来了。
  好几个他那里的银行经理都来了,然后一上来就眼光啊话题啊就没离开过咱们的许大美女。因为在家里磨叽了半天,所以我来得比较晚。我眼睛一扫,还好,家谦身边都有人坐了,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桌上的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我们,然后我便耳观鼻,鼻观嘴,嘴观心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等饭菜上。
  他们谈笑了一阵,席上的男人们照例点起烟来。我和小花坐的位置风水比较不好,头顶上正好是个抽风机,滚滚的浓烟都被抽过来了。我倒还可以泰然处之,本来嘛,我蘑菇姐要是连区区毒烟都不可以化解我还怎么带领着“怡红”混啊!可鼻子敏感的小花过得却比较艰难了,一个劲儿的在打喷嚏。我心里挺幸灾乐祸的想,嘿,小样儿,报应了吧?
  这时突然有人开口提议:“女士们要不要换一下位置?”
  谁这么绅士啊?妈妈的,跟顾小花这厮你还讲什么风度啊?我刚想开口帮她拒绝了,一抬头,就看到家谦。
  “好哇好哇好哇!”小花泪水涟涟的一溜烟就跑了,我抓都抓不及!
  于是家谦在我旁边施施然落座。
  这顿饭啊,真是吃得意料之中的艰难。
  席间,已然有了三分醉意的总编拿着酒杯来我们这敬家谦酒。
  “程总啊,来,庆祝这次合作愉快,我敬你一杯!”
  家谦拿着酒杯起身与总编干杯,然后一饮而尽。
  “哟,小林啊,你坐在这儿哪?”总编像是突然发现了我,一个巨灵大掌拍下来,差点没把正低头喝汤的我给呛死。
  醉眼朦胧的总编显然没有看到我那愤怒的眼神,转过头依旧笑呵呵的对 家谦说:“程总啊,这就是帮你摄影的那个临时摄影师啊,你记得不?”
  家谦微笑点头,“记得。”
  “呃,”总编打个酒嗝,继续说:“我刚刚回去看了一下那些采访的相片啊,那叫一个帅!程总啊,你可得好好谢一谢小林啊!这一通访谈出去,您保准能成咱们H市最近选得红红火火的那叫什么……城市先生?”
  我差点没把汤给喷我们总编脸上去,我靠!他还城市先生?丫八成喝高了!
  家谦看着我,我再也沉默不下去了,只好向他一笑,然后说:“哟呵呵呵,总编瞧您说的啊,这是人家程先生自个长得好看,关我啥事哪!啊哈哈哈哈……”
  “小林啊,你就别谦虚了吧!”总编又打一个酒嗝,然后拿着酒杯跑别处敬酒去了。
  “我要看相片,林小姐。”家谦看着我。
  “过几天专访出来了杂志社会给你样书的你急什么!”我低着头喝汤,脸都快埋进汤里面去了。
  “我要在登出来之前审查一遍,你知道,林涵,你老毁我形象,我怎么知道你这次会不会公报私仇?”
  这人!怎么说话的哪?我怒了:“程家谦!你别以为我林涵就真这么小肚鸡肠的,你那张脸除了你妈还有谁比我更熟悉么?你就算化了灰我林涵都认得!你说我能忘了你么我?我帮你照相我能把你往丑里照么我?”
  是啊,他的一举一动早已烂熟于心,十年间从未忘记。
  家谦静静看着我冲口而出恼羞成怒的样子,眼眸深处有微微的笑意。
  靠!上当了!
  我恍然大悟,连忙低下头继续装喝汤状。
  这小子怎么这样,用激将法呢!
  “林涵你在干嘛?”
  “喝汤呗……嗯?汤呢?”
  家谦又气又好笑的拿过我手里的碗,帮我装上汤。
  “你欠我一个解释。”他把汤推到我的面前,“这些年来,你去了哪里?”
  “跟大款,跑路了。”我苦着脸看着面前的汤,肚子撑得很,实在喝不下去。
  “林涵!”家谦的声音有些怒气,“你给我认真点!”
  “真的!”我抬头看他,“你就当我贪慕虚荣好啦!”
  “当?当你是贪慕虚荣,那就是说实际上你不并是贪慕虚荣?”他挑眉,在那个“当”字上加重了语气。
  ……靠!跟这小子说话就是累!
  我不索性不回答他了。
  “林涵,”家谦压低声音继续问:“为什么要走?你不要告诉我就因为我把衣服借给那女孩子穿了一下你就生了我十年的气。”
  对对对,家谦你太聪明了!我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说:“对,就因为你给衣服人穿了我就气了你十年……”
  旁边静默了一阵,半晌,家谦才挤出四个字:“无理取闹!”
  “那你就不无理取闹?”
  “我哪里无理取闹了!”
  “你哪里没无理取闹了!”
  ……
  我抬头看着他,摆出一副面对客人时才有的无赖相。
  家谦一窒,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什么错误了,然后那转过头去面色铁青。
  竟然把鼎鼎有名的最佳辨手窒得哑口无言,真是荣幸又自豪啊!
  ——可为什么心会这么悲哀?
  我站起身来,去了洗手间。
  我蹲在马桶上抽了一支烟,又抽了一支,然后想通了。
  我和家谦玩完了,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不是?如此看来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难道我要这样一直躲下去?这还是我林涵吗?
  想到这里,我一把掐灭烟,换了副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走出去。经过洗手台镜子的时候,我对我自己说:“笑!”
  镜子里的人立马给我笑了一个,面容纠结,无比猥琐。
  我就保持着这个猥琐的笑容,回到酒席上。
  当作身边的人是空气,我只管吃吃喝喝,汤汁菜水什么的淅沥哗啦的在我嘴里呼啸来去,小花给我使好几个眼色我都当没看见。那盘最损形象谁都不肯去碰的炒田螺愣是让我一人悉悉嗦嗦的给啃光了。不用看我也知道,这个时候别人看我的眼神有多么鄙视了,
  可我是林涵我怕谁啊我!
  终于捱到酒席完毕,我顶着无比饱涨的胃和无比空虚的脑袋跟着众人慢慢踱出去。
  夜晚的寒风直接吹在我的脑门上,我有些晕乎乎的,就连小花在旁边叽叽咕咕的说些什么都没听清楚。
  家谦和他的同事们走在前面,自从刚刚的短兵相接不欢而散之后,他就一直没理过我。
  “……明天还要工作,我就先回去了。”走在前面被一群男人簇拥下的许美女说,“不过我住得比较远……”
  “家谦,你有开车来吗?”许晴晴转过头看着家谦,眼中满是期待。
  “不顺路。”家谦硬生生的抛下一句。
  许晴晴一窒。
  “哎没关系,我顺路我顺路!”旁边立刻有个高高胖胖的经理凑了上来。
  不用看我都知道,许大美女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
  “林涵你呢?你去哪?”小花在旁边问,但其实际目的是为了要吸引我的注意力,挤眉弄眼的要我看旁边脸黑得像个包公似的许晴晴。
  “回家呗。”我草草应了一句,实在提不起兴致来回应她。
  “小林住哪儿呢?”旁边的总编随口问道。
  “城南呢。”我回答。
  “噢?真巧,”一直走在前面的家谦回过头,看似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我也住在城南。”
  ……
  放屁啦!我不可思议的瞪着家谦,他明明住在城北的高级公寓里!
  家谦什么时候变得睁大眼睛说瞎话脸都不红的了?难道是以前跟得我多被我带坏了?我狠狠瞪着他,想用眼光杀死他,可人家家谦他根本就不看我,望着远处来来往往的车辆,面无表情。
  一边不知情的总编倒是很热心的说,“哟,正好顺路啊!那就劳烦程总送我们小林一程了,你知道现在治安不太好,一个女孩子家怪危险的。”
  哟,真感动啊!我苦着脸看着总编,心想,总编啊总编,你扣我工资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么为我着想啊?
  总编当然读不懂我热泪满盈背后的意思,一边拍拍我的肩膀,一边怪模怪样的向我眨眨眼睛,小声说:“小林啊,这个机会让给你啦,好好把握啊!”
  我哭笑不得。
  “走吧。”一直没作声的家谦迈开步子向停车场走去。
  “哦……”我长长的应了一声,半天没挪动脚步。
  家谦在前面走了几步,发现我没跟上来,便停住了脚步,回头看我。
  我故意避开众人视线,一溜小跑过去把家谦低着头说:“……那啥,你去拿车,我在这等你不就得了?”
  家谦一顿,再开口,声音有些冷嘲:“林涵,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噢,对噢,差点忘记了,不就前才拿这招来骗过他,得,这会儿倒真是狼来了啊!
  家谦狠狠的剜了我一眼,一字一字的说:“你、跟、我、一、起、去!”
  ……于是我在总编热烈期盼的眼神以及小花夸张的惊叫声中硬着头皮跟着家谦走向停车场,如果眼光真的可以杀死人的话,我想我早已在许大美女的目光中灰飞烟灭了。
  阖上的电梯门很清楚的映出我和家谦的身影。
  还好,今天我早知道会见到家谦,所以还化了点淡妆。脸色没那么黄了,嘴唇在刚才那通胡吃海喝过后也有了点血色。
  如果脸再胖一些,头发再长一些,看家谦时的眼神再色迷迷一些,如果我现在还可以,指着镜子里的两个人影大笑着说,哇,家谦,快看美女与野兽啊……我倒还是与十年前的林涵没什么差别。我没撒谎,十年前的我就是爱干这种无聊的事情,然后大笑着看家谦一脸不满的表情。
  可是……可是……
  “小涵,你为什么不笑?”家谦低沉的声音在电梯间里回荡。
  他叫我小涵,我心里蓦然一酸。以前家谦一直叫我全名,一口一个林涵叫得脆生生的,我怎么威胁都不肯改口,说叫小涵太肉麻,当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跟他不熟呢!
  可这么多年以后,他终于第一次叫我小涵。
  “我为什么要笑。”我有些生硬的顶了一句。
  “你……吃醋了?”家谦的声音很低很低,但在这个密封的空间里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我抬起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家谦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隐隐透露出来的是……期待?盼望?
  聪明如我林涵,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撩了一下头发,摆出一个自以为很妩媚的表情笑道:“哟,程总,瞧您说的,您腰好肾好精力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哈哈一笑递上一张名片,“您以后要是有需要记得要找我蘑菇姐,看在咱们这么熟的份上我给您八五折怎么样?八折?”我说。
  家谦一窒,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七五折,不能再低了,现在猪肉都升价了,您总得让我们有些赚头不是?”我继续说。
  家谦索性转过头去,不理我了。
  飞速下降的电梯让我的五脏六腑非常难受。
  电梯门开。
  我率先跨出去。
  手腕在后面被大力拉住了。
  “林涵,我们别绕弯子了,我就问你一句,”家谦看着我,“不管以前有什么事,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好不好?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再缓缓吐出来,等到心跳没那么快了,我才看着他,慢慢开口:“家谦,如果我说,我宁愿转过头,等待下一个人,也不愿意再和你在一起呢?”
  ——————————
  网友:BB 评论:《在我一生最猥琐的时候遇见你》 :
  处分完之后就是停学,停学就停学,可最可恶的还是竟然把我和家谦两个分开停学!靠,本来想趁这个“假期”出去旅游的计划泡汤了
  哈哈……甘都捻得出……
  莫非作者试过?
  嘿嘿,某鸡被这句话给逗乐了……对!某鸡试过!当年我就是被处分的那只……哈哈……
  嗯,说个比较不好的事情哈,那啥……某鸡最近身体有点问题,要做个小手术去……所以暂停更新一星期……一星期后,或者更短时间内会恢复连载……放心好啦……摸摸大家……某鸡潜下……

  PART 11

  我他妈一辈子都没坐过开这么快的车了!
  银灰色的宝马在闹市区的大道上飞驰,我紧紧的靠在车椅背上,即使没有开窗子,我却感觉到有强劲的风扑面而来,把我脸皮一个劲儿的往后拉。公路两侧的景物像是生生的飞压入眼中。
  我战战兢兢的移开视线,不小心瞥到仪表盘上的速度指示,我的妈妈呀,都已经飙到120了!我知道您宝马性能好,跑得快,可你在我一个普通老百姓面前炫耀也是没用的是不?现在虽然是半夜了,但路上还是有车的啊,再说前边就是事发频率最高的路段了,这样的速度开下去咱俩都得一命归西了不是?
  我脸上都紧张得没表情了,他不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同归于尽吧!?我偷偷瞄了一眼家谦,他可好,一脸的平静——平静得有些过分了!
  看着家谦的脸,这个时候我心里突然生出一丝这个时候绝对不应该有的心情:我竟然有些感动。
  你想想啊,人家家谦多好一小青年啊,金融界精英新贵,还是传说中的“海龟”,前途那个无量啊!他要是肯放弃这一切,跟我一默默无闻的小鸡头撞死在这大马路上了,你说我这一生还有遗憾么我,我就是死都死得含笑九泉了不是?
  正想着哪,左边“嗖”的一下窜上来部红色的凯迪拉克,一下子飙我们前面去了。我回头看看家谦,你看吧你看吧,您一宝马在路上狂飚招摇了惹人了是吧?我想提醒他前面就是交通事故高发地段了,咱没必要跟那孙子玩命去。
  可是我看到家谦咬着牙,似乎是冷笑了一下,然后一踩油门——
  我的妈呀!他还踩!
  一不留神我的后脑重重的磕在了椅背上,即使有软皮缓冲,但我的头还是这么“嗡”了一下,路边的景物都已经模糊了,跟看立体三维电影一样,身体不听使唤的想要躲避那种快要被景物撞上的感觉。我努力克制住自己要看仪表盘的欲望,闭上眼睛,催眠自己:我在坐飞机我在坐飞机我在坐飞机……
  虽然刚刚还说可以含笑九泉无怨无悔的,但如今出于人类求生的本能,我的冷汗还是不由自主一波接一波的下来了,心脏提到嗓子眼里这愣是下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像只是一刹那间的事情,我突然眼前一阵强烈的白光一闪,然后听见一声尖锐刺耳之极的橡胶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然后我的身体猛然向前一倾,额头重重的磕在了玻璃窗上!我听见“蓬“的一声玻璃蓦然爆裂的声音,听见铁皮吱吱痛苦扭曲的声音……
  我要死了吗?
  我要死了吗?
  ……
  半晌,我睁开眼睛。
  家谦坐在我旁边,双手握着方向盘,嘴唇有些苍白。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前面那部红色的凯迪拉克已经报废成了一堆废铁,正“咝咝”的往外冒着黑烟。
  宝马就是宝马,竟然刹住了。
  死里逃生,我的冷汗这才沥沥的下来。
  整条公路被堵塞了,后面的车队长长的排了一大溜,警车车顶蓝红色的灯光在黑暗的夜中格外刺眼,交警拉起了警戒线驱散路人,有人围观,有人起哄,有人叹息,有人议论纷纷。
  他的车就这样横在路中间,车窗外一片混乱的鸣笛声,在车厢这个小小密封的空间里,连空气都份外安静,似乎外界的喧哗根本与我们无关。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家谦的眼中有我所不能明白的东西。
  过了半晌,家谦说:“下车吧。”然后率先打开车门,下去了。
  我在座位上想了想,也跟了下去。
  推开车门,脚落地后就像踩在气垫上一样,软绵绵轻飘飘的,这时候胃里刚才吃过的山珍海味开始造反了,呼啦拉的翻腾着往喉咙上冲。我忍……我忍……
  忙碌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我面前走过。我看到担架上的伤者戴着氧气罩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灰败。这家伙,刚刚还跟我们飚车来着,这会儿完全的蔫了。
  我看不出来他到底死了没有。可我突然感到了人生的无常与变幻,如果当时他开慢一些,如果当时家谦开快一些,如果家谦开的不是宝马,如果家谦的刹车没刹住……那么躺在担架上被人抬走的就是我们了。
  我和家谦,或许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样的话,又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我回头看家谦,他和我一样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道路还没那么快通,我就索性点燃一支烟,坐在人行道上慢慢等起来。
  夜风卷起一阵汽油与橡胶胎摩擦地面产生的焦臭味道,已然变成褐色的血迹混合着玻璃渣一摊摊仍然触目惊心。
  我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剧烈的颤抖,那是一种死过番生的后怕,我开始回头审视自己的人生,那些做对的,做错的,爱过的,恨过的,痴心的,后悔的,无奈的,伤感的。
  以及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那一刻,那个唯一,唯一在我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的身影……
  突然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把我的烟掐灭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唇被人吻住了。
  家谦薄薄的唇印在我的唇上,他仔细的吻,温柔的吻,缠绵而不失力道。
  是我久违了的温存。
  略微一怔之下,我竟然没有反抗。我站在那里任由他把我拥入怀里,像十年前无数个寒冷的夜晚一样。我有些贪婪的享受着他唇上的温度,闭上眼睛,绝望的想,一次,就一次,就让我放纵一次。
  我们在路边拥吻,当着众人的面,没有人嘲笑我们,每个人都以为我们是一对劫后余生的情侣,情不自禁的在分享生的喜悦。
  我抬起头,碰上家谦的眼睛,他眸中深处倒映出路边的将熄未熄的车火,明明已然绝望,却仍然挣扎着不肯逝去。他的手指冰凉,嘴唇微微颤抖。
  我的心像是被猛地击了一下,突然的就停顿了,过了好久才开始重新跳动,每一下都跳得那么生涩,那么沉重。我的喉间像被什么堵住了,胃抽搐成一团,翻腾得更加难受了,我想吐,然后……
  我就吐了。
  浓烈的血腥味与刚才受的惊吓令我大呕特呕,我蹲在人行道差点没把胆汁都给吐出来了。家谦一直沉默的站在我的身后,拿手轻轻拍我的背,我更加难受,不停的流眼泪。
  我们十年不见。
  十年之后他吻我。
  我吐了。
  我说我猥琐你现在相信了吧?
  终于吐得没得再吐,我瘫坐在路边有些虚脱。脑袋软绵绵的搭在家谦肩上,看着路上人来人往,难得什么都不去想,不想想。
  等道路终于疏通,我再次坐上家谦的车,我发现他开得很慢很慢,特别慢特别慢。我有些惊讶的转头看他,他把注意力都放在路况上,并没有理我。
  刚才一路狂飚的银灰色宝马如今以龟速终于爬到了我家门口,我开门下车。然后绕到前面向车里的家谦挥挥手说再见。
  家谦坐在驾驶座位上点燃一支烟,看着前方,缓缓开口:
  “林涵,刚刚撞车的那一刹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我怔了怔,如实告诉他?
  不行。
  于是我站在原地,没答话。
  家谦转过头,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口:“临死前,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那种感觉,很空虚,很可怕。人生太无常,我不想我在死的时候,才发现我终其一生,连一个可以回忆的人都没有。”
  “所以……”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所以即使你不爱我也好,折磨我也罢,我再也不会让你走了。”

  PART 12

  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看着家谦的车子驶入滚滚车流中,最后消失不见。
  干冷的空气夹杂着车轮卷起的尘埃被我一同吸进肺里面去,有些闷,有些堵,有些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人拉我的衣角。我回头,是一个抱着一大捧玫瑰花的小女孩。
  我一怔?送给我的?谁送的?家谦?
  这时,女孩子开口打破了我的幻想,她说:“阿姨,要不要买花?”
  ……阿姨……买花……
  靠!一看丫就是个新手,哪有人向个单身女人兜售玫瑰花的啊?
  还要叫人阿姨……
  我今天没心机跟她吵,掏出十块钱就当献爱心打发她走,花也不要了。
  “谢谢阿姨,阿姨您真是个大好人!”小女孩很激动的对我说。
  我眼皮子都没抬就挥挥手,小女孩子乐颠颠的跑远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哎,先别走,回来!”我喊她。
  白收了我十块钱的女孩子很听话的又乖乖回来了。
  “阿姨,有什么事?”她恭恭敬敬的问。
  “……嗯,那啥,你还是把花给我吧!”我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果然,小女孩脸色变了。她抱着她的花后退一步,说:“可你刚刚说不要的……”
  “刚刚是刚刚!”我打断她,“我现在又想要了行不行?不行你把钱还我……”
  过了好久,小女孩不情不愿的抽出一枝花来,递给我。
  “哟,这枝这么小,换枝大点的嘛!”
  “没了,都这么大的!”
  “换一枝换一枝。”
  换过三四枝之后,我终于选到了一枝比较满意的。
  小女孩鄙视的看了我一眼,一溜烟的就跑了。
  我走上路边,挥手截停一部红色夏利出租车。
  “姑娘,去哪里?”
  “银河公墓……”
  估计这司机上岗以来还没见过一女的三更半夜拿着玫瑰花去公墓的。要不是怕被投诉怕是早就拒载了。这会儿丫开出租跟开悬浮列车似的,路边景物“刷刷”的飞逝而过。
  我怕?我怕个屁!老娘我刚刚才从波音747上下来呢我!
  三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让丫压缩到了十分钟,是谁说咱H市交通状况糟糕来着?
  纯粹诽谤!
  银河公墓在城郊,这么冷的夜晚里一个人都没有,大风刮得山上的树叶子呼啦拉的响,借着幽暗的月光只见满山惨白的墓碑,墓碑上那一张张黑白照片里正向我微笑着的,已然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真可谓是鬼影憧憧。
  要在平时我早就怕得要命了,可今儿个没心情,就不怕了。
  想想平时听说了这么多的灵异事件实际上自己啥也没碰到过,真是啊,有时候人猥琐起来,连鬼都不待见。
  我摸索摸索着上了山,数着第187号墓碑,然后在旁边坐下来。
  点着一支烟,借着昏红的火光,我看清楚了墓碑上的那张黑白相片。
  对,是我家老太太没错。
  于是我安下心来,把脑袋搁那粗糙的石碑上,说:“妈,我来看您啦!”
  一阵风吹开了天上的云,一丝月光滑落在墓碑上,照片上是一特清纯的女孩子,朝我甜甜的笑。
  印象中的老妈从来就没这么年轻过,也没这么笑过。她老是风风火火的立志开创自己前有古人后有来者的伟大事业,抽烟,化大浓妆,卸了就跟个白面鬼似的在家里飘。一口一个孙子,喊人不喊名,偏爱叫我小样儿,我都闹不明白了,当年她为什么不索性给我改个名字就叫林小样儿哪?!
  看着相片里那笑嘻嘻的女孩子,都快可以当我妹了。
  “你笑什么笑笑什么笑笑什么笑……”我跳起来拿手戳她的额头,“当初叫你别抽烟你非抽!叫你别喝酒你非喝!这下好了吧,死翘翘了吧,你还留下个烂摊子,谁收拾?”
  相片里的老妈还是冲着我笑。
  我没脾气了,又在她旁边坐下。
  高三毕业那年,家谦把我带回了他家里。
  那时候心里那个怕啊,夹紧了尾巴装小白兔,任家谦怎么鄙视我我也不理他,一见到家谦妈我就用捏起嗓子生生的叫了句:“阿姨——好——”家谦在一旁作鸡皮倒立状我也当看不见,心里默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后继续低头抿唇,双手交叉放膝盖上扮鹌鹑。
  家谦妈显然被我骗过去了,一个劲儿的塞糖给我吃。
  我剥着糖纸,然后趁家谦妈不注意的时候回头向家谦扮鬼脸。
  家谦撇嘴。
  过了不久家谦爸就下班回家了,我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连忙调整了一个自以为最端庄的自是最淑女的微笑面对着门口。然后门慢慢开启,一张脸出现在门后。
  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
  我不认识他。
  可我无数次在相片上见过他,在我妈的床头,那个镶嵌得很精致的小相框里。
  多少次半夜里我起来上厕所,看到我那平日看来神经极粗极大条的老妈捧着那相片整夜整夜的叹息。
  小时候不明白老妈叹气的含义,还以为她是吃饱了撑着呢!后来长大了,看了几本小言,读了几首酸诗,我才知道,原来老妈心里一直都是有一个人的。
  喜欢上家谦,是遗传吧?
  家谦真的长得挺像他爸爸的,可那时候我怎么都没把他和我妈相片上的人给联系起来,只觉得他特眼熟。刚开始那一阵我就老盯着家谦看,家谦被我看烦了,就骂:“你看什么看啊?”我说,“家谦啊家谦,我们是不是再哪里见过啊?我怎么老觉得咱们似曾相识啊?”
  家谦那个时候就没好气的甩我一个白眼,说:“林涵你八成言情小说中毒了吧?还似曾相识……我早就被你骗到手了,你用得着还来这招么?不过林涵我告诉你啊,你要是用这招去勾搭其他男人当心我抽你啊……”
  嗯?骗到手了?我心里一乐,看着家谦呵呵傻笑。
  那个时候又怎么想得到,那种似曾相识的美妙感觉背后,竟然是这种天大的尴尬?
  能遇上家谦,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巧合。
  我想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老妈非要把我从那个南方的城市带到这个经济与机遇都算不上是最一流的地方来辛苦创业了。
  是余情未了吧?
  可惜他早已有了别人。
  那顿饭很丰富,可我对着一桌子菜第一次失去了好胃口。
  那是真正的食不下咽。
  从家谦家里回来以后,我那小小的心脏就一直不平静,脑子里老想着他们一家三口共享天伦的样子,浑身上下就不太舒服。
  我无数次想到那个温文儒雅的男子向我微笑的样子,我不知道他在我的眼睛里有没有看到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各位看官看到这里,会不会以为我是家谦同父异母的兄妹?然后近亲不能通婚,事情发展到最后我得了个什么脑癌肺癌子宫癌之类的绝症,变成一场凄美绝伦的兄妹生死恋,我快断气的时候家谦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妹,来世还爱你,我含泪点头说,哥,咱俩来世再做夫妻……
  如果你在担心这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甭瞎操心了,你以为生活是天天黄金八点档的肥皂剧啊?
  谢天谢地,感谢我那个后来当了妈妈桑的老妈当年抵住诱惑保住了自己的贞操,避免了我和家谦上演一出烂俗的三流爱情剧。所以说啊,国家不提倡婚前性行为是正确的,这样一来少了多少冤孽啊!
  其实老妈和家谦老爸的故事一点都不离奇,简单点说就是老妈和他老爸年青的时候曾经谈过恋爱,但他老爸后来结婚的对象却不是我老妈。我老妈一气之下就嫁了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后来有了我,再后来我那狗脾气的老妈终于受不了离婚了,最后为了养活我这小冤家做起了妈妈桑。
  这样简单的故事在这个浮华盛世中简直不值一提,说真的其实还是我家老太太太笨太傻,和你爱过又不代表一定得娶你是不是?你自己傻傻的糟蹋自己还把帐记在别人头上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我深谙这个道理,并在某些时候也挺鄙视我那个所谓痴情的老妈的,但毕竟是血浓于水,当我第一次在家谦家里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我就不由自主的替我那个风里来火里去,都五十多的人了还涂脂抹粉到处拉客户的老妈感到心酸。
  您看人家一家老小的活得多滋润啊,您这样糟蹋自己给谁看啊!后悔了吧?傻逼了吧?然后我就挺生气的。
  家谦说得对,我就是一个这么不可理喻的女人。

  PART 13

  那天家谦一整天都没找我。
  其实这样的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在学生会工作的时候有时一忙起来忘了我也可以理解,想他了不就打个电话去呗!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可我今天却偏偏跟这破手机较上了劲儿,他不找我我也偏不找他,憋了一口气我对自己发誓:只要他先找我了,我就前事不计后事不提。
  发誓的时候其实挺心虚的,挺怕他还真忘了找我,心想,要是他真没找我哪?难道还真分手了?我肯定舍不得的,但要不分手会不会遭天谴啊?
  于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专门逃了节专业课,家谦布在我身边的耳目多着呢!当我傻啊?我一逃课立马就有人向他打小报告了,到时候还怕他会不找我?
  嘿嘿嘿,我奸诈吧?
  是啊,那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奸诈的,然后我就很放心的跑去学校门口的小食店,点了一碗酸辣鸭血粉丝,悠哉游哉的吃起来。
  可一直吃到第八碗,家谦的夺命追魂CALL还是没来,我越吃越不安,越吃越心慌,越吃越愤怒,等最后一滴汤都被我舔干净以后,天都快黑了。
  我抓狂了。让他妈的什么誓言都见鬼去吧!
  我气势汹汹的杀回学校,身后传来小食店主的一声感谢天感谢地的欢呼声,庆贺财神爷终于开眼,把我这尊帮他赶客的怒目金刚给移走了。
  沿途揪住好几个无辜路人,咬牙切齿的问:“程家谦在哪里!”
  得知结果后,我直奔顶楼党员电教室!
  党员电教室里有俩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家谦不用说,那女的我扫了一眼,认识!不就是低我们一届的那朵纯情小百合么!刚一来我们学校就缠上我家谦了,我家家谦不理她,她还缠!
  哼!
  窗外夕阳正盛,如火如荼的斜斜照进来,笼罩在两人身上,是暖暖的橙黄色。家谦低着头,在和那女孩子不知道说些什么,那女孩子时不时掩嘴轻笑几声。
  那个时候黄昏的微风吹啊吹啊,有薄薄的凉意,整个情景犹如一幅后现代浪漫主义的油画,让人不忍去打破它的平静。我还看到那女孩子身上披着家谦的外套,那外套还是我花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给家谦买的……
  我操!这什么事啊这是!
  我一脚踹开门,响声大得两个人一起望向这边,家谦看到是我,首先皱起了眉头:“林涵,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用手开门?”
  “噢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改正……”
  嗯?不对!
  我现在不应该是道歉的那个啊!
  我重新整顿了一下心情,摆出一副讨债的嘴脸出来,对着家谦说:“程家谦,我问你啊,你为什么不开机!”
  家谦一怔,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对我说:“没电了。”
  没电了?噢……原来是没电了。
  “你找我有事?”家谦问。
  我一猛地窒,一肚子准备向他发难的话到嘴边忽然的就胎死腹中了。
  对啊,我找他有什么事啊?没事啊!我就只不过想见见他而已嘛,这算不算是有事?
  可那个时候以我的性格要是叫我说,家谦啊,人家想你,人家想见见你之类的话的话,没准还没说完呢我就先自我抽飞了。
  于是我在那站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她……”我伸手指指小百合,“那她能来找你我怎么就不能来找你啦?”
  “人家是来问我怎么写入党申请的!难道你也要入党?”
  家谦看我的眼神让我郁闷了,什么话啊这是。莫非我这一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还被党和人民嫌弃了不成?
  “我……我就是要进怎么了?”我硬着头皮说下去。
  家谦惊讶的看了我一眼,笑了:“林涵,不是我说你,就你那旷课记录你……”看到我杀人般的眼神,家谦很识趣的没有说下去,“那你去隔壁拿分表格,一会过来我教你怎么写啊!”然后他就继续低下头对那朵小百合进行党的教育去了。
  我站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难道我还真去申请入党去啊?我林涵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啊!
  过了一会家谦抬起头,看见我还没走,皱起了眉头。我站在那儿看着他,憋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涵!”家谦看我半晌,突然笑了,“你今天怎么了?”他伸手来探我额头,“是不是生病了?”
  “去你的!”我一把拍开他的手,看他一脸笑意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才想我病了呢!我病了你就好和你的谁谁谁双宿双栖了不是?”
  家谦一窒,手顿在半空一下,堪堪收回,脸色变得很难看,可看到有外人在场又不好发作,就把头扭一边去,跟我生起了气来。
  空气变得尴尬而沉默。
  突然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冒了出来,怯怯的说:“家谦哥哥,林涵姐姐,你们别吵了,好不好?”
  哟!丫的还知道我名字啊!
  我回头,只见一双小眼睛亮晶晶的,分明兴奋得很哪!
  我怒火中烧语气自然不善,她撞正了枪口上算丫倒霉!
  我冷笑一下:“哟,先别一口一个姐姐叫这么干脆,俺读书早,还不定谁比谁老呢!要不咱报个生辰八字比比?”
  丫估计一辈子都没被这样抢白过,小脸儿皱一块委屈得都要哭出来了。
  “林涵,”家谦看来再也忍不住了,“人家和我没关系,你要发脾气冲我发就好了,你别拿别人来出气!”
  “谁知道!你们男人都那么一回事,始乱终弃,你当我傻逼哪?”我眼皮子都不抬的就冒出一句,脑海中满是我老妈和家谦老爸的样子。
  不过话一说完其实我就后悔了,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挺过分的,可话都放出来了,我也没可能立刻扑过去抱他大腿,说家谦啊王子啊原谅我吧不是?再说要是只有我们俩的话我倒是还可以考虑一下的,可如今这旁边还杵着一银荡小牡丹……噢,不,是风骚小百合……呀,不对,你瞧我这张嘴,是纯情小百合!
  这丫头还直挺挺的杵在那儿哪!咱丢不起这脸啊!
  于是我就像刘胡兰对着铡刀那样梗着脖子站在那看着他。
  家谦气得手都抖了,指着我哆哆嗦嗦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林涵!别人是别人,我是我,你少拿别人的那一套来看我!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我看了看家谦。
  再看了看站在家谦身后一脸得意的小百合。
  然后我就滚了。
  看来家谦这次是真的被我弄气了,不然以他平时冷静的性格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
  气就气呗,我才不怕他咧!顶多过两天等他生日的时候,气消了,我再跑回去跟他耍耍赖,撒个娇什么的。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我做多了,我是林涵我怕谁!
  跑出学校之后,我溜达溜达着就溜达到了“怡红”的门口,老妈说得对,我就是这样一个死孩子,缺心少肺的,有了男人就不要妈了,只有在有事的时候才会想到回家。
  我站在“怡红”的门口一边东张西望的找老妈,一边考虑要不要把家谦是那个男人的儿子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告诉她,还没考虑好呢,就看到当初还是一小丫头片子的柳飘飘跑了过来,大叫:“林涵,你老妈进医院了!”
  撒腿飞奔到医院里,老妈躺在病床上,细细青青的血管上被扎了个洞,吊着点滴。
  她好像睡着了,小小的身体埋在惨白的医院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染得俗黄俗黄的头发干稻草似的,一点光泽都没有。她平日酗酒抽烟五毒俱全,怎么劝也不听,这下好了吧?终于病倒了吧?我看见有可恶的皱纹从她卸了妆后的嘴角一直蜿蜒伸展上眼角,好像一个残老破旧的布娃娃,早已不堪折腾。
  曾经多么一生猛的小老太太啊!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我的心里有些发酸,我想伸手去抱抱她瘦小的身体,可是又怕碰到那些花花绿绿的管子。手就这么僵在那里了,过了半晌才颓然落下。
  这个在我前半生一直以绝对强硬的姿态面目出现的老妈突然的病倒,我才发现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
  好像是过了很久,老妈的手机响起,我替她接了。
  那边是一个很礼貌的中年女秘书的声音,她说了一大堆东西后,我才慢慢理清头绪,原来是“怡红”的租借合同到期了,她请老太太去商量是否续签合同的事宜。
  老妈病了。
  “怡红”的合同到期了。
  我看着病床上要死不活的老太太,一咬牙说:“我去!”
  我想一定是程家谦那祖坟和我风水不合,不然怎么我只去了他家一次就出了那么多的事呢!
  听从医生的建议,说国内对这种病症还不太擅长,如果有条件的话,建议我去国外治疗。我点清家里还有多少储蓄后,咬咬牙,还是决定把老太太送去美国。
  我这一辈子只有这一个妈。
  当我通过老妈的熟人联系好医院,终于安顿好老妈之后,我拿着地址,操着我那口半生不熟的中国式英语辗转多次最后终于找到那间位于曼哈顿最繁华商业街上的那座写字楼。我在门口瞻仰了一下,然后整整衣服就大步跨进去了。
  “怡红”产业的最终所有权益人赵老板是香港人,六十多岁,人老,头脑却不糊涂。谈到关于“怡红”的续约问题的时候,清清楚楚的给我说出了最近地皮飞涨,跟“怡红”一个地段的房子的租金已经涨到了多少多少钱。
  怡红所在地段繁华,租金自然不会便宜到哪里去,没有人会做亏本生意,我能理解。一番唇枪舌剑后,我跟这老狐狸最终还是谈不拢,老妈的病看来不小,还需要一大笔钱呢!我最后站起来,无奈的耸耸肩,对他笑笑。他也向我笑笑。我站起来,向他伸出手,抱着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心理想像一个真正的生意人一样,和他握个手,说声合作愉快。
  可是他没有接过我的手,他坐在能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办公椅上看着我半晌,然后操着浓重的香港腔的普通话对我说:
  “林少姐,泥咬没咬好绿扩结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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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已经构成刷分行为,编辑是很可怕滴……某鸡不想天天被他抓去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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