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之时草青青

雨,时断时续地下了十来天。天台上的地砖缝里,竟然长出来几棵草,纤细的茎上撑开细长的叶片,带着些雨滴,望着旁边才开了粉色花朵的凤仙花。凤仙花只默默地撑开花苞,静静看天台外高大的栾树,给天台的半墙上投下稀疏的影子,遮住了邻居几片葡萄叶子。而栾树树荫下草地上,和天台上的草一样,一丛丛深绿色的草,刚被雨水洗过的叶子上,映着明亮的光;或者在一片片细长叶上,留着一颗颗还未消失的雨滴,晶莹、沉静。

从万物复苏的春季到欣欣向荣的夏季,在人们不注意的角落,在我们的天台上,在林下空地上,在江河边的坡地上……一棵棵,一丛丛,一片片小草,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密密麻麻地长起来。在如今这样的梅雨季节,更是长得快。曾在初春的江边,看那朝阳温暖的光影映在江面上,江水闪着银色的光。而江边的草尖上,露珠晶莹、透亮,似有人等待了许久,哀痛过后才能醒悟,等或不等,都只是与他人无关的自己的执着。在晨曦中,含着泪,忧伤或释怀的浅浅一笑,泪光随即消逝。

消逝的梦中,是"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漫漫长路,出塞的女子,一生的悲欢,最后能永远一起陪伴的,只有那一年一年的青草。而四周无边的草原变成荒原时,是多少思念故乡思念亲人的泪水滋润了脚下的土地,才能变成萋萋芳草?

而无边的愁,在如今非烟非雾的水汽中,更显深沉而不轻易被察觉。入梅后的日子,天上的云时聚时散,雨,总是不期然就下了。而楼下的草,也越来越精神,纤细的叶子,绿油油的,似乎开着一串串淡紫色的细碎的花朵。不知道是不是曾经有位老师在讲麦冬时,提到过的沿阶草。这些草的根,是不是也象麦冬那样,肥厚润泽。而那些在地砖缝中,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生长的野草,或许没有名字,却也感受过汉唐风云 ,抚慰过无数孤独忧伤的灵魂。

"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边关衰草斜阳,曾勾起唐时边关多少思乡的愁绪,而无边的愁绪,也让宋朝多少旧梦浮现在戍边将士心间。“将军白发征夫泪”前,是“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鼓角声已远去,刀光剑影中,那千百年不绝的等待、渴望和泪光,随着云聚云散,把天空渲染成或浓或淡或深或浅的墨色。

湿气凝滞在树上,郁结在风雨中来来往往的人的心里。淡淡的蓝灰色天空中,云渐散去,雨短暂地停下来,鸟鸣,蝉嘶,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回响在林间。没过半日,雨声滴滴答答又开始了,渐渐淹没了其他的声音。雨声滴滴答答,耳边却还是鸟的声音。想起,曾经在夏日的午后,在湖边林子里听鸟的声音,看鸟儿在林间的草地上蹦跳、展翅、追逐,草儿们象温厚的长者一般,包容着鸟儿们的嬉闹。也曾经在一个古朴的小寺庙里,虔诚地为己为人祈祷,而寺外正鸟声啁啾,草木繁盛。

夜半时分,轰隆轰隆的雷声怒吼着,闪电一瞬而逝的光在窗帘上明灭变幻,顷刻间,暴雨如注。被雷电惊醒,无法安睡,便起来随手翻翻前些天临摹的山水画。

清晨,雨渐歇。而草地上一棵棵草,风雨后,却更加挺拔。草根底部的叶片间,残留的雨水清澈透亮,叶片上的雨滴也会偶尔滑落到草地上。清脆的鸟声也一声声地渐渐多起来。在画山水时,不论是点苔点,亦或是画有形的草,老师总会强调要有力度,要有精气神,要用画兰的方法去画草。的确,不论是宋元山水,还是明清山水,即使是微如小草,也笔力劲利。不论是在山石上,是在兰竹旁,还是在山脚下的水边……也不论是草的独处,还是成行成片,都一丝不苟,节奏丝丝入扣,入木三分。

或许其中,是某些人再也回不去的旧山河,但那颗赤诚的心,高洁、孤傲的灵魂,却如星星点点的草一样,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你可能感兴趣的:(梅雨之时草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