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

          在中原四季分明、山高高地阔阔的环境中长大,视线所及都是热喇喇的色彩,听到的都是铿锵有力的口音,性子里的板正、大条是深入骨髓的,是在江南浸染了这么多年也没法改变的。小桥流水的水墨晕染涂在我这样的底色上,哪怕我使出洪荒之力也只是偶尔在细节处跑偏成了不伦不类的较真和敏感。

        对,最近确实比较敏感。我看了词条,敏感一词一指皮肤或神经上感觉敏锐;也指对一件事或某种东西非常敏锐,察觉快速,可很快判断或反应过来。词儿是好词儿,过了就不好,就成了过敏。怪不得最近我脸上违反自然规律地开始长痘痘,原来应该是过敏了。

        过敏本身也是人类的自我防御机制,可以起到预警和保护肌体的作用。但过了就反而是病,医学上称为对过敏源的变态反应。治疗无非首先找到过敏源,再进行脱敏治疗。人们往往很能理解这种肌体的过敏,而易感人群也往往会提前知道自己的敏感源做到提前规避。可对于看不见摸不着的心理敏感源呢?有些人是具体的人或物,有些人却是场景或事件。比如我就因为上学时曾无意中把钻进塑料盒里的小强当作胖大海,所以一直对小强特别敏感,每每想起就会起鸡皮疙瘩。还有朋友就对雷雨天特别过敏,哪怕躲在房间里也会瑟瑟发抖。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朋友对血特别敏感,只因为小时候曾背着受伤的同伴到卫生所,鲜血染红了他的全身,那种刺激让他至今连体检抽血都会严重眩晕。这,毕竟是无伤大雅、不会影响基本正常社会生活的过敏。如果有些过敏源是那些很日常的,比如我那个对血敏感,还没上升到对红色敏感的朋友,如果他对红色敏感,那恐怕开车……都会成为他度日如年的障碍。

      这是病吗?也是,也不全是。严重的,需要进行专业的心理脱敏治疗,这里就不赘述。作为普通人,有这个意识,当遇到烦躁乖戾、情绪不稳时试着从寻找情绪过敏源这个思路来进行自我脱敏训练,不失为一条出路。

        毕竟,人过的日子必是一日遇佛,一日遇魔。说不定哪天就因为有意遇佛却遇了魔,那这魔就成了挥之不去的过敏源。如果能认识到这点,调整一下,遇佛日听经学法、洒扫莲台,遇魔日打怪升级、苦练本领。遇魔遇佛,都在一念之间。其实,这个世界并没变,过敏脱敏,都只是因为有了在意,有了怖畏,有了喜欢,有了给世界在自己身上留下印记的窗口,有了给在意的人把我们和别人区分开来的理由。这么说的话,所有过敏的人恐怕有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心呀!过敏不失为他们释放出的渴望关爱,向这个世界撒娇的信号。

        史铁生说过一句话:不能决定生命的长度,但可以扩展它的宽度。不能改变天生的容貌,但你可以时时展现笑容。我曾经试过今夏在晴空万里的夜晚,躺在葱翠的草地上,眼前是浩瀚星空,耳边虫鸣蛙叫,虽然有蚊虫叮咬,可我却无限清明。那种灵台通透、五感被唤醒的愉悦让我忘记了蚊子和小虫。我就像一个被过度使用反复不完全充电的手机,终于可以恢复出厂设置,完全充电重启了。我们生命的宽度是不是就可以包括增加感官的敏感度,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更加深沉、深情地感受这个世界呢?

        或许,从这个角度来说,过敏源于对这个世界的热爱。感觉敏锐的人一定有所癖好,一定在执着地寻找着在这个世界有趣的活法,一定也是内心极其脆弱和火热的。“默然相对,心领神会”、“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这是多么细腻、敏感和炽热的情感,才让这样的相遇相知这么委婉、深沉和有力量。

        伯恩斯坦在《关系》中写道:不会依赖别人的人对“依赖”这件事是心怀恐惧的,他们乍看之下可能很强大、自信、甚至是很成功的,但在内心他们其实脆弱不安,虽然害怕,却又隐隐渴望着亲密。高质量的亲密关系,往往有三个特征:开放和真诚,关心和体贴,安全感和信任。过敏的人,渴望着被世界拥抱,又害怕真的有一天被世界拥抱。所以,他们留下一点破绽,让你知道,他们等着你的怀抱。

        此刻,我正因为过敏,在脸上涂着肤轻松软膏。凭着经验,我知道自己这两天晒太阳光源过敏了。木心先生说过:“无知的人总是薄情的。无知的本质,就是薄情。”

        还好,我还不算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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