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狐》中篇连载│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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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后山坟地圈子像是伏在龟背上的图腾，黄家祖先相信死后埋在这里能保万世昌盛。挖掘机在山脚挖出一条深深的隧道，号子声、雷管开山的声音，光着膀子的汉子们用锄头挖着带冰碴的坚硬泥土，整座后山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发出低沉的呜咽。

山风贴着斜坡刮过来，蹲在石礅上的黄二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望着山下，黄德才带着一群人扛着锄头拿着木棒正朝工地走来，黄二眼见黄德才黑着脸，断定来者不善。

黄德才一眼看到站在半山腰上的黄二，他一声怒喝，黄二你他娘给我下来！

黄二定了定神，不紧不慢地走下山，他朝黄德才笑了笑，叔，啥事啊？

啥事？你是不是连祖坟也要刨啊？黄德才说。

啥？刨祖坟？黄二有些疑惑。

马上停工！黄德才语气坚决，站在他身后的村民们一哄而上，吵吵嚷嚷地要黄二立马停工。他丈二摸不着头脑，这阵势让他始料未及，我为啥要停工？你凭啥让我停工？他提高了声调。

黄德才猛地冲过来，甩了黄二一个嘴巴子。黄二被打懵了，他的脸火辣辣地疼，嘴角的咸腥味使他回过神来，他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

他鼓足了劲抓住黄德才的胳膊，一把拌倒他，拳头狠狠地打在他脸上。黄德才背后操家伙的村民们怒了，黄二忽然觉得后背一震，雨点般的拳打脚踢落在身上，他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干活的村民们眼见黄二被打，立马提着家伙跑了过来，两队人马的怒火一触即发，火拼了起来。

黄二瘫在地上喘着粗气。黄德才调息了片刻后费力地站起身来，跨坐在黄二身上，将刚刚挨的几拳一股恼地还给黄二。最后两队人马打累了，三三两两地躺在地上。

凛冽的寒风刮起地上细密的尘土，像轻纱一般掩盖住这群伤痕累累的村民。

黄德才并排躺在黄二的旁边，他费力地抬起手往山顶指了指，他憋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走，你去看……去看！他一把抓住黄二的胳膊，黄二厌恶地一把甩开。

黄德才强撑着快要散架的身体，颤微微站起来。祖坟塌啦！他仰着头大吼一声！眼泪从眼角垂了下来。两队人马像溃败的军阀，浩浩荡荡地爬上山顶。

穿过松林，这群村民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祖坟圈子地面裂开了大大的缝隙，几座坟已经陷了下去，墓碑倾斜着，像不肯倒下去的垂死之人。

村民们带着哭腔惊慌失措地冲进墓地，各自奔向亡亲的坟墓。黄二跌跌撞撞地冲向已经快要坍塌的祖坟，黄德才急忙喝道，山被掏空了，危险！

眼见沿裂缝四周的土层开始下陷，黄德才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他，黄二用力一挣，轰的一声，整个人就随着坟土落了下去。黄德才死死拉住黄二的衣服，他用脚勾住树根。

坍塌的巨响一阵阵传来，惨叫声在这座已被掏空的山体内回荡着。一个接一个的窟窿像被人不断捅破着天空，阳光从窟窿里射下来，黄二整个人被悬在半空，他仰起头，看到脸色发青的黄德才。

黄二……把手伸上来！黄德才憋着气说道。

沙土从黄二头顶散落下来，他闭上了眼睛，一动也不动。

黄叔……黄二喊道。

黄德才说，今儿听你喊我一声叔……顺耳！

黄二说，我今天是不是得死在这儿了？

黄德才说，别……他妈瞎说，我……活够了，你年轻！

为啥拉我？黄二声音低了下去。

黄德才身下的土又塌下一方，勾在树根上的脚渐渐失去了知觉。他加大了指劲抓着正慢慢滑落的黄二说，叔……对不住……你！他的头垂了下来，眼角的泪水落在黄二的脸上。

黄二闭上双眼，他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下拉扯着他，身上的衣服一寸寸地被撕裂，黄二喊道，叔……你有啥对不住我的？黄二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山体中显得空灵而幽远。

一声巨响，黄德才身下的土层全部塌陷，在跌落的一刹那，黄二抬头将视线越过黄德才的身体，山顶天空很蓝，阳光明亮，兴许这会儿文娜和老娘正把饭煮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