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上他的吻

对面的男人第二次来敲门时,朱莎丽决定沾上他。

朱莎丽从来都有接近男人的本事。

况且她的房租快到期了,她的水管老是被冻住,她的屋子没有暖气。

她的口袋只有四十二块钱。

所以,这个第一次敲门来借钱,第二次敲门来问琴台路怎么走的男人,就像一盏灯塔,照亮了朱莎丽灰蒙蒙的眼睛。

琴台路怎么走?朱莎丽来到男人家的阳台上,用纤白的手指给他指了公交站台的方向。朱莎丽微微踮着脚跟,手臂在男人面前舒展的又细又长,朱莎丽的腰是标准的水蛇腰,一转头,猩红的嘴唇就差点蹭到男人的下巴上。男人微笑着说,我自己开车。你只要告诉我路线就好了。

男人开一辆尼桑,陈旧的黑色,不扎眼,不张扬,像他的人一样稳稳当当。朱莎丽坐在副驾上,偷偷看他的表情,却发现他正从后视镜里观察她。

她索性直视他的眼睛。

车子在琴台路萧瑟的街道上穿行了一圈就回来了,朱莎丽更加深信这个男人问路不过是找个借口接近她而已。所以回来后,他在前,她在后,她问都没有问一句就进了他的房间。

在此之前,欲望的情绪已将他们之间的空隙填得满满的,再不释放,就要爆炸了。

男人捏起朱莎丽的脚,朱莎丽有冻得通红的脚踩,可毫无疑问,那是一双美足。而她的韧带也极好,他将她的腿直举到肩膀上,她的身体在他的臂弯里,长长的头发几乎垂到地上,像一个纤巧的芭比娃娃。

这是一场华美的临幸。朱莎丽承认,她混沌了,迷乱了,她发现自己那样投入,却并不仅仅是为了省房租。

过后朱莎丽回忆那天的情景,男人只穿一条短裤在沙发上抽烟,朱莎丽则用湿毛巾将床单上那块欢 爱过后的痕迹抹掉,然后找出电吹风仔细吹干。一系列的过程,朱莎丽做得那样娴熟,一气呵成。

朱莎丽知道男人在看她,在研究她,不过她不在乎。她就是要作出卑微的样子来,向男人发出求援的信号。她甚至不打算主动问男人的名字。还是男人自己说了,我叫江一飞。好的。江一飞。

江一飞说,你可以住我这里,你屋里太冷了。

朱莎丽马上像一只鸽子一样投进男人怀里。

于是朱莎丽住进了这个叫江一飞的男人的房子,她的口袋里马上多了几百的零用钱,并且终于上餐馆吃了几顿好饭。

在这座城市,朱莎丽一个朋友都没有,所以她常常走投无路,幸运的是她总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遇上搭救她的男人。江一飞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是朱莎丽不肯承认的是,她开始要命地迷恋和江一飞的性 爱。没有什么比黑暗更好的氛围了。朱莎丽可以狂野地与江一飞纠结撕扯,咻咻地喘息,像只跃跃欲试的小母豹。而江一飞却很稳,他温和地说话,走路,睡觉,不随便大呼小叫,连做 爱都是无声的,他不叫朱莎丽“妖精”或者“宝贝”,不像朱莎丽过去的所有男人那样,自然,那些男人无论叫什么都是虚伪的,无论他们怎样热切,过后照样将她像一片纸人一样一脚踢开。江一飞的做 爱就是做 爱,他的动作和表演,更像一个在流水线上恪守职责的工人,朱莎丽就是一件产品,在江一飞的手下,顺从地,妩媚地热烈地翻飞和沉沦。

这个男人很好,真是说不得的好。可他不是朱莎丽的。朱莎丽没有大学学历,不会任何技能,朱莎丽穷困潦倒。

江一飞却不一定是这样想的,他带朱莎丽去选衣服,随意地这里指指那里指指,朱莎丽便一件件试过去,都是价值不菲的衣服。江一飞还在家里开PARTY,叫来许多朋友,指着朱莎丽对所有的人介绍,这是我老婆。

所以朱莎丽有些局促了,朱莎丽本来想好,除了在床上,她是应该和江一飞保持距离的。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成为他的老婆,因为江一飞这样天马行空的男人,将来会被什么样的女子套住,她想象不出,反正不会是她朱莎丽。

不过朱莎丽很快就自然了,对于江一飞,她有百分之一百配合的义务。现在很多生意场上的交道,已婚人士明显比未婚人士有更高的稳固性。男人的事业是很要命的,所以朱莎丽很高兴自己能为江一飞帮上一点忙。当然除了在外人面前,江一飞并没有给她什么承诺,他给她一些钱,吃她做的饭,两天或者三天和她做 一次 爱,仅此而已。余下的时间,江一飞听巴赫的小提琴协奏曲,看希区柯克的电影,从不与她交谈。

她真的只是被他收留。朱莎丽看得很明白,所以她释然了,纯熟了,会对江一飞的朋友露出标准的太太式笑容,状态好时还会伸出手去说,你好。

可是江一飞失踪了。

发现江一飞失踪是因为有一群人来砸门。朱莎丽开门后那群人涌进来毫不客气地架住了她的胳膊。然后朱莎丽才知道江一飞赊欠了这些人的货物,变卖一空后逃跑了。

朱莎丽哪里能够想得到,之前江一飞说要出差,朱莎丽还认真地给他收拾了东西。这是他们认识之后的第一次离别。那一晚江一飞要了她很多次。在黑暗里江一飞用了很大力气,不小心碰到朱莎丽曾经被冻坏的脚指,朱莎丽哎吆一声,江一飞便蹲下身子,拿住朱莎丽的脚踩轻轻地抚摩。江一飞的指尖很暖,触到朱莎丽的肌肤上,一股温柔的热力令她不由自主地颤栗。那一刻,澎湃的情绪在朱莎丽的心里忽然爆发了,她排山倒海地哭起来,用手摩挲江一飞的头发。

不过朱莎丽想,江一飞不一定知道她为什么哭。

那一晚,江一飞在朱莎丽的肩膀上留下一枚紫红色的吻痕,那样鲜艳张扬,像一个情欲的里程碑。

那群人扣住朱莎丽的理由是,江一飞说过,我能跑了么?我老婆还在这里呢!

所以,朱莎丽跑不了了,江一飞早就预谋了要将她作为人质扣押在这里。在这座别人的城市,她竟作为别人的老婆被扣押了,实在是再滑稽不过。

朱莎丽能重新开口后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我是他老婆。

第二句,他不会丢下我不管,所以他会回来。

然而朱莎丽的话并不能让人们就此放心,好在她自己承认是江一飞的妻子。这就好办。所以朱莎丽就被看管了起来,整天在屋子里弄吃弄喝,侍侯守侯在此的要债人。

此后朱莎丽重复了一万次“他会回来的,他不会丢下我不管。”朱莎丽的脸色愈加苍白,语气却一天比一天坚定。甚至人们没有逼迫她作出承诺,她也一定要拉着人家的胳膊,可怜巴巴地重复。后来干脆坐在地板上,一遍遍讲她和江一飞从认识到结婚的故事。怎么互生好感,怎么恋爱,怎么结婚,还有初吻和海誓山盟。朱莎丽的表达能力极好,语言丰富,表情活泼。后来所有的要债人都请她住嘴,他们打断她说,你这么讲下去,江一飞没有回来,你已经连孙子都快生出来了。

可是没有办法,朱莎丽还是要讲,她似乎很久没有洗头洗澡了,穿着很脏的外套,头发遮住半边脸,可是一讲起江一飞,她便精神昂扬,眼睛像两口井,突突地冒出烈焰。后来人们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人查出了江一飞的底细,那个男人的身世根本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干净利落,眼前的朱莎丽,以及他荒唐的讲述,便如一堆毫无价值的破布。可是到底人们不甘心,认定是朱莎丽伙同江一飞骗了他们,于是在房租到期前的最后一天,朱莎丽被投进了看守所。

朱莎丽重新看到外面的阳光时,已经是六个月以后。江一飞终于被警察找到,并证实了朱莎丽的无辜。

江一飞被判刑八年。江一飞没有亲人,他真的如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般,毫无羁绊,也无人问津。

直到他不断收到东西,洗发水,换洗衣服,香烟和为数不多的钱。江一飞坚持不收,直到送东西的那个人出现。

朱莎丽剪了短头发,下巴更尖更小,脸色更苍白,面对江一飞便深深地低下头去。朱莎丽是个自感卑微的女子,在出事之前,她从没想过和江一飞有什么可能,因为她知道自己绝不是那个可以套住他的女人。

然而江一飞却套住了她。她本来只想找一个临时收留她的男人,却忽然被爱情击中,朱莎丽这种女子被爱情击中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因为她可以不计后果,不管成败到任何一种地步。

这也许是朱莎丽的悲哀,可是朱莎丽重新抬起头来时,看着江一飞眼神灼灼。

我等你。她说,你说过我是你老婆。她说完,继续看着江一飞,使命地盯着他,淡白色的唇,慢慢地溢出笑纹,像一块甜到哀伤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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