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浅水静流
第三十章 资月
/两个字的发音异常清晰
/2017年12月3日 下午 衡阳
昨晚睡得还好， 还算踏实。
原来我和骆雁玲俩人合睡的那张床， 是老板娘儿子平时独自睡的一张床。 我们来的时候， 老板娘的儿子在外面和同学一起写作业，回来后， 看到他的床被我俩霸占了， 刚开始有点不对劲， 后来听老板娘说了两句， 又把他抱到她自己的那张床上， 小家伙马上变得乖乖的， 再没说一句话， 躺在妈妈的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之后发现对面那张床上已经空着， 被子叠好放在床的中间， 枕头放在床头， 白色的床单拉扯得整整齐齐。母子俩很早醒来就出去了， 但是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 是她俩如何做到如此安静地离开而不把我俩吵醒， 我真的想不出来母子俩是如何做到的。 起床， 穿衣服， 整理床铺， 从这间房子走出去， 下到楼下，这所有的动作都是要发出声响的， 而母子俩却能做到如此地悄无声息， 我不得不为之感叹不已。
我从床上坐起来。 骆雁玲还在睡， 此刻正睡得很沉。 前半夜她没睡， 睁着眼睛躺在那里， 脑子里肯定在想着什么。我不好问她， 怕影响了对面床上的母子俩。 到了后来，我实在困得受不了， 不能再陪着她继续这样熬下去， 就自己先闭上眼睛， 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而她后来是如何睡着的，我就不知道了。
睡就让她睡吧， 我想，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 就在这时候， 门被推开了， 老板娘的头探了进来，看到坐起来的我， 向我招手， 那意思明摆着是叫我出去说话。
我连忙穿好衣服， 穿上鞋子走出房间， 来到门外的走廊上。 她首先轻声地对我说：“她还在睡吧？没把她吵醒？”
我摇摇头， 说：“还在睡。没有被吵醒。”
“那我这里有点事情， 想请你帮一下忙， 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她说， 脸上浮现出一点难为情。
“我没有什么不方便， 您请说！”我连忙对她说道， 极力安抚她不要这么客气。
“我有点担心你在我这里不方便抛头露面， 所以才这么问你。”
“我还没什么事。 目前主要是我的同学， 她现在被人追踪得很紧很厉害。”
“那就好。”她说， 喘了一口气， 然后接着说下去：“是这样， 我店里总共才三个人。 我等会要去市场买菜，厨师一个人在厨房里忙， 我的那个做服务员的女孩子， 一早就给我打来电话， 说要请假一上午陪她妈妈去医院看病。 如此一来， 餐馆里就没人照看了， 所以和你商量一下， 方便的话， 就帮我暂时照看一下外面， 好不好？”
她向我陪着笑脸， 像是在求我， 让我感到特别不好意思。 我连忙应承下来， 对她说， 你那边有事就先忙去， 我马上下去， 随后就来。 她脸上转而露出高兴的神采，要向我道谢。 我连忙制止， 跟她说， 应该道谢的是我， 是我们俩个， 您已经对我们足够好了。
我干脆直接随她下了楼， 来到底下的餐厅。 她站住之后， 回头对我说道：“主要是接听一下电话，有要定餐的， 麻烦你帮我记下来。 柜台那里有笔和纸， 你写下来就好了， 等我回来再处理。 然后是厨房那边， 如果厨师忙不过来， 可能要叫你过去帮一下厨。 这些应该没问题吧？”
我当然没问题， 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有什么难处？ 我非常自信我能应付得过来。 正要对她说， 你有事你先走吧， 她忽然又回过头来， 拍着额头对我说道：“对了！我都忘记了， 你都还没吃早餐呢！ 还有你的那个同学也没吃早餐！ 我去给你们买一点过来！”
我连忙劝阻她， 说：“我都还没洗漱呢！ 不用您买， 等会我自己去买！”
她也好像醒悟过来似的， 有点尴尬地笑着对我说道：看把我忙得！ 我一大早就把你叫起来了， 你都还没有洗漱，我就给你安排事情了， 实在不好意思！”
我俩相视而笑， 然后她一边走去外面， 一边再对我说道：“那你就先去洗漱吧！ 不着急， 不忙，等你洗漱完了， 把早餐吃了， 再去做那些事也不迟！”
我看着她匆匆而去， 骑着一辆蓝色的三轮车。 整个上午我就守在餐馆后面的柜台前， 守着那部电话，偶尔听厨房里的男厨师叫唤， 跑到厨房里去帮他做一些事情。 等她回来时， 她请的那位女服务员也回来了， 我便回到楼上去， 照看楼上的骆雁玲。
她已经醒了， 但是不想起来， 脸上看起来很疲倦， 我就还让她窝在被子里。 我问她饿不饿， 还没吃早餐呢？她说还好， 不觉得饿， 反正等会就要吃中午饭了， 就两餐当作一餐吃吧。 我便对她说， 你不用这么省， 吃能吃多少钱？ 她回我说， 不是省， 是真觉得不饿。
但是她就没料到午餐直到很晚才吃， 我自己也没考虑到。 到中午的时候， 我没敢下到楼下去， 毕竟来吃饭的人很多，又杂， 说不定就会遇到一个熟人， 到时候一问起我在这里干什么， 我总不能回答说带着一个同学躲在这里吧？ 所以， 一直等到过了中午一点半，楼下由之前的人声嘈杂转为相对而言的平静， 老板娘才上楼来了， 还给我们俩个端来了两份盒饭。
“饿坏了吧？”她一进门， 就对我们说道， 脸上呈现那种很讨人喜欢的和颜悦色。
“没有， 还不觉得很饿！”我回答说， 但是我知道我自己撒了一半的谎， 骆雁玲肯定是饿坏了。
“我们自己都是这样， 都是这个点才吃中饭。 我们已经习惯了， 你们肯定不习惯！”
她说， 一边把盒饭在屋子里的一张小折叠桌子上放好， 一边给我俩每人递过来一双一次性筷子。
然后她就坐在一旁， 看着我俩把午饭吃完。 等我俩都吃完了， 她还没想着离去， 好像还有话要对我们说一样。
虽然这时我察觉出了有点异样， 但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头。 我便盯着她， 做出倾听的样子， 她也觉得是时候了， 是时候把非常紧要的话说出来了。
“不瞒你们说——”她首先如此对我俩说道， 脸上的神色比刚才庄重了许多。“刚才我听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是对你们来说很重要的消息！”
“什么消息？”我有点惊讶地连忙问道。
“我有一个表姐的儿子， 也就是我的一个外甥， 也是在这个城市里做事。 但不是正经的事， 是那种帮人收数的事。 这个你们听说过吧？”
我点点头， 回她道：“听说过， 就是帮人讨钱要钱， 一般都是一些小年青在干的。”
“是的， 我那个外甥就是一个小年青， 还不到十八岁， 阅历浅， 什么事都不懂。 当初他来到这里， 我就劝他说， 好好地找一份正经事干。 谁知他后面竟然找到这样一份事去做，还说这种事情干起来轻松， 不用每天早上准时上班， 晚上准时下班， 还说他干了这事之后， 以后就没人敢在我这里吃霸王餐了； 要是有人敢乱来的话， 叫我只需给他打个电话，他立马就可以过来帮我搞定。 我明知道他这种事情干起来很危险， 说了他好几次， 还打电话给他妈， 让他妈说说他， 但是都说不动。 这小子就是一根筋， 像全了他老爸！”
停了一会， 她把扯得有点远的话题收回来， 继续对我和骆雁玲说道：“他今天到我这里来， 在我这里吃中午饭。 我便随口问他， 现在忙不忙？ 都做些什么事？我是担心他去干些乌七八糟、 甚至违法犯罪的事， 才这么问他的。 谁知道他张口就回我， 说现在忙得不可开交， 前段时间在追踪一个叫骆雁玲的， 最近又加了一个人进去，还有一个叫资月的， 都是赖着帐不还的。”
“我当时大吃一惊！” 她说， 紧张的神情几乎溢于言表， 像是在模仿当时的情形。 “我听我这个外甥这么一说， 就知道你们俩个， 正是他们那一伙人追踪的目标。我只能瞒着他， 等他把饭吃完， 赶紧打发他快点离开我这里。”
我听到这里， 心中既感到十分的惧怕， 又对她刚才在楼下应付他侄儿的举动深感敬意。而骆雁玲这时已经从床上坐起， 脸上一副苍白而慌乱的神情， 我知道她是着急着想赶快离开这里。
“你们想怎么办？”她看到我们俩个神情慌乱的样子， 转而问道， 接下来又补充一句：“我跟你们说这些， 并不是要赶你们走的意思！”
“不，不是，我们知道您不是这个意思。”我对她说道， 几乎有点语无伦次， 但是我还是强行让我自己镇定下来。 我努力对自己说， 现在还不到最危险的时候，还不到最紧要的关头， 这个时候不能惊慌失措， 不能六神无主， 切忌忙中出错。 一出错就会掉进无法掌控的局面， 所以， 必须镇定， 必须深呼吸， 必须有条有理，必须冷处理。
“我们绝对相信您！”我再次说道， 心跳降低了些， 神情也比刚才好了一些：“最主要是怕牵扯到您， 怕连累您。 您是开门做生意的， 如果被这帮人知道我们就藏在您这里， 他们还会让您的生意继续做下去？”
“不是现在还没被发现吗？”她说， 这个时候倒比我们两个镇定得多，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接下来她继续说道：“现在得先想好出路， 找到办法， 不可以贸然行动！”
这话倒是戳中了我们的要害， 如果从她这里走出去， 确实不知道再往哪里去。 我只得重新坐下来， 坐到床上， 骆雁玲已经穿好了鞋子， 看我坐下来， 也只好挨着我的身边坐下来。
坐下来之后， 我让我的脑子飞一样地转动起来。 我逼着它在最短的时间内， 想出一个稳妥可行的办法——那就是给我找到一处安身之地。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思来想去， 最后只能决定， 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地方可去的情况下， 暂时只能回乡下去， 回乡下去找我的一些亲戚， 先把骆雁玲安顿下来， 然后再想其他办法。
我把我心中的想法对她说了。 她想了一会， 然后问道：“你们怎么回乡下去？ 车站那边肯定有他们的人守着。”
“不从车站那边走。”我说：“我想先搭一辆摩托车， 或者出租车， 绕过车站， 直接去到乡下某一个地方， 距离城里比较远一点的地方， 再在那里转乘去我们乡下的公交车。他们不可能在乡下还到处布置他们的人手。”
我觉得这个办法应该可行。 我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我身上的钱， 不够支付这两段路程的车费。 于是我鼓起勇气， 开口对她说道： “老板娘您能不能借我一点路费？我身上带的钱不多了。 以后我再想办法还您， 您看可以吗？”
“可以！ 你们要多少？”她问， 没有半点犹豫。
我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 最后对她说道：“一百块。”
“一百块？”她反问道， 眼睛盯着我， 眼神中透着满满地不确定。
“是的， 一百块。”我对她确认道。
“一百块怎么够？”她一边说道， 一边从身后的裤袋里掏出钱包， 从里面抽出三张一百的， 递到我手上， 说：“我先给你三百块吧。 多带着点钱在路上，没害处！ 再说你们去到乡下亲戚家， 如果住下来， 不也要花钱？”
她这么做真的让我很难为情， 我脸上微红着对她说道：“去到乡下亲戚家， 实在没钱了可以再向他们借一点。”
“那在我这里借， 不是好过从他们那里借？”
她把钱硬塞到我手里， 我只得收下， 放进裤兜里。 我当时觉得对于她的这一番好意，
再怎么表示谢意都显得很苍白，反而显得很做作， 让人瞧不起。 我只好对她说道：“大恩不言谢， 老板娘， 以后我会常来看您！”
“对了， 以后不要叫我老板娘， 我叫林容芳。 我看你俩的年纪都要比我大， 以后就叫我容芳可以了。”她如此说道。
她是如此的心地善良、 宅心仁厚， 令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拉起坐在身边的骆雁玲， 提着我们带来的旅行包， 随这个姓林的老板娘走到楼下去。
她走在前面， 我和骆雁玲跟在后面。 下到底层， 才刚走到餐馆中间的地方， 一个人影闯了进来， 提着两桶水， 一只手提一桶。 我顿时感到脸上像着了火一样，而来人已经看见我并认出了我， 还对我大声叫道：“资月， 你怎么在这里？”
他叫谢勇， 是我的一个前男友。 听到他在叫我， 我的内心却很抗拒过去跟他打招呼。我觉得很尴尬， 非常尴尬， 我都想就这么低着头迅速从他跟前走过去，他又在叫我了， 还对我说：“资月， 你知不知道你的一个同学为了找你， 被一伙人控制住了？”
还没等我开口说话， 后面的骆雁玲已经走上前来， 满脸惊慌地向他问道：“谁？ 你说谁被控制住了？”
“周洁！”他说， 这两个字的发音异常地清晰， 我没有理由听不进耳朵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