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年三十,睡了一路的夜火车,从哈尔滨到漠河。
今年也是,从乌鲁木齐的绿皮车开往喀什,从下午到次日早晨。
天知道我有对夜火车有多喜爱,便捷、省钱、容易入眠、还能陷入无限的沉默中看风景……
同车厢有一对老夫妻,是从甘肃去喀什看儿子的;还有对面一个女生,回喀什工作实习。我们偶尔用不同口音的普通话交谈,更长的时间看着窗外。
下午五点的太阳还是特别刺眼,我正准备拉下窗帘遮挡自己的视线。
坐在下铺边上的爷爷说,火车马上就要掉头换方向开啦。接着特别自豪的说,我们每年都去看儿子,经常坐这辆火车,都知道路线啦。
我回头对爷爷笑,问那喀什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呢?爷爷和对面的女生同时摆摆手,没啥玩的呀,小得很。
当地人总是对络绎不绝的游客产生怀疑。除了他们眼中习以为常的风景外,接触他们是我在旅途中最想感受的部分。
火车吭哧吭哧行驶近十七个小时的路程,看风景、听歌,也难得长时间的看了一本书。
昏黄的小夜灯、密闭的包厢,让《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压抑的情绪更加强烈,我忍不住好几次跟文静吐槽,世界上为什么存在如此三观不正的斯文败类。幸好书比我想象中要短,看完之后迅速把它从kindle中彻底删除了。
第二天的早上近十点,天刚擦亮。这里的日出比乌鲁木齐还要晚上半个小时。
我们终于到达中国最西边的城市,站在了喀什的火车站外。
电影版《追风筝的人》便是在喀什古城拍摄的。据说当时的阿富汗地区战乱,继而选择了城区景致相似的喀什古城。
古城不大,由一条公路分开了两个区域。中间有一个广场,每天都满是晒太阳的爷爷,放风筝的孩子,以及成群成群在地上找食的鸽子。
不同于任何一个我所去过的古城,这里独一无二。
土黄色的城门、土黄色的楼房、土黄色的水泥地板,五颜六色满大街的孩子们。
我们热衷于走街串巷,吃正宗的羊肉扒饭、炒馕肉、羊肉汤、烤包子还有骆驼奶。
吃饱后就在巷子里,对每一个小朋友打招呼,把带来的一堆花花绿绿的贴纸,分给他们。
有些小朋友特别灿烂大声回答我们,你们也好。
有些小朋友会害羞得往后躲,但又一直好奇的腼腆笑着看着我们。
还有个小朋友特别调皮,一直踩着他的小小自行车追着碾我们的脚。
在巷子里拍照时,有两个6、7岁的小女孩在墙角旁,边说悄悄话边笑边好奇地偷看我们。
我招呼着她们过来,在她们手背上贴上了图案贴纸。她们特别乖巧的说谢谢。
稍微大一点的小女孩眼睫毛进了眼睛里,我帮忙捡了出来。过了一会听见她们两个低声说些什么,于是那个小女孩抬起头,看着我说,谢谢。
我牵着她们,她们拉着文静,几乎逛遍了半个城区才说再见。
邻近傍晚,我和文静走过了又一条名为阿图什的巷子。
正值晚饭后,像是全城的孩子都出动了似的,热闹非凡。小男孩们追逐打闹,在地上翻滚着,小女孩们一圈跪坐在茶店外的椅子上。
我们走上前,拿出贴纸分给他们,孩子们果然单纯得被吸引,围了上来。
有些话还不会说的小不点,拿着贴纸就往嘴里送,我们一遍遍演示,这个是贴在手上的,不可以吃哦。
追逐打闹的小男孩们,有些也好奇得走过来,另外一些小男孩特地跑过来把他们拽走。边拽走边回头看我们。
我立马伸出一把贴纸,对他们说,我们一起贴在手背上吧。
六七岁的小孩子帮两三岁的小孩贴上,一起低头研究着自己手上贴纸的形状,“我的是一只小猫”,“我的也是一只猫”,然后两个人就笑开了怀。
我们跟孩子们一起毫无主题的,却又心情愉快地在街上玩了好久。到了要走的时候,一个小男孩恋恋不舍抬起头问,不走不行吗。
小男孩叫阿布都拉,特别挑皮捣蛋,一个下午都跟在我旁边玩耍。
我说,“天快黑啦,我们要回家睡觉啦。”
“去我家睡。我想带你们去一个特别漂亮的地方,跟我走跟我走。”阿布都拉拽着我的手,拼命把我往后拉。
于是阿布都拉牵着我,我牵着另一个小男孩还有他还不会说话的小妹妹;文静牵着一个极其懂事和帅气的小男孩,他对文静说他叫阿里。
我们一行六个人,手牵着手,经过巷子和大街上,去看“特别漂亮的地方”。
小男孩们精力旺盛,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谁七岁谁更大;然后争论着轮到谁牵我的手,又可爱又好笑;我故意对孩子们说,“你看,我们四个人,”然后指着文静和阿里,“他们才两个人,我们赢啦!”他们立马转移了注意力,开心的跳起来,又开始拉着我往前跑,惹得路旁的大人们和警察叔叔纷纷侧目。
文静对我说,“可是我拉的小朋友最帅。”
我看了看阿里,说,“好吧,你赢了。”
走过了好几条街道,我连问了阿布都拉好几次,还没到吗,天要黑了,我们真的要走了。
阿布都拉着急得抓耳挠腮,汉语夹着维语一起蹦出来。
我和文静看向阿里,让他帮忙翻译。他的汉语很好,说话也条理清晰,他听完阿布都拉一长串维语后,看着我们说,“他说不行,不让你们回家。”
我和文静忍不住笑出来,7岁的小男孩们为什么这么可爱。
文静说,你搞定你的阿布都拉吧,就他最皮,阿里比较懂事。
于是我哄着说回家附近再继续玩,孩子们这才听话地一起往回走。
在家附近,遇见了阿布都拉的姐姐,7、8岁的样子。她在阿布都拉耳边悄悄的说了什么,然后阿布都拉抬起头问:“那你们明天还来吗?”
我说来。
第二天的中午,我们回到了阿图什巷,还没到孩子们活动的时间,几乎没人在。
我把手机照片给路边陌生的小孩看,问他认不认识照片里的小朋友。小孩摇头,说不认识。
我们是下午的飞机,时间不多了。
文静说,我们再去转一圈,回来还没人,就真的要走了。
或许他们会记着昨天的姐姐撒谎了,没遵守约定,也或许他们第二天就会忘记。
但我觉着一定要见到他们,完成昨天的约定,才不会有遗憾。
我站在巷子口,边等文静,边眯着眼睛看开始在巷尾打闹的一群小孩,到底有没有昨晚的那几个。
瞄了好久也看不太清,正准备叫上文静,走上前看清楚。
孩子群里,奔出了一道身影,是阿布都拉。
他向着我们,跑得飞快。快得我以为会撞倒我们。
他跑过来抱住了我。那一秒钟,心中有种被温暖触碰的感觉。我们都笑了。
昨天见过的,没见过的小朋友看到我们都围了上来。我把重新买的一大包贴纸都给了阿布都拉。除了阿里不在。
阿布都拉用他不熟练的汉语说,“他不在,妈妈睡觉了,不在家。”然后跑进阿里家后出来,又说了一通,但也没搞懂阿里为什么今天不出来玩。
文静很失望,蹲下了对阿布都拉说,你有所有的贴纸了,最大的这个要帮我给阿里哦,一定要给他,就说是静静姐姐给他的。
阿布都拉抱了抱文静,说好。
古城里的孩子实在单纯的可爱。
我们在咖啡店遇见的古城规划局的一位大哥,他说这里的孩子们接触外部世界不多,家庭的言传身教功不可没。(古城里多是老人和小孩,很少能见到年轻和中年人。我们没能知道他们都去哪里了。)
在这里,三岁的孩子可以独自在街边玩耍;他们纯真不设防地要带我们回家玩;无论大小孩子,都会特别真诚说你好、谢谢;大孩子会把仅有一瓶的哇哈哈给更小的弟弟妹妹;还有文静给阿里偷偷买的糖果,他全部分给了小朋友们。
孩子们呼朋唤友,奔跑穿梭在大街小巷,在地上打闹打滚,因为一张小贴纸笑个不停。他们拥有手机游戏机也换不来的童年。
这绝对是我这段旅程中,最难忘也最开心的部分。喀什古城和孩子们。
明天还会再来吗?我想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