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呢，星星的眼睛还在那儿一眨一眨的呢，老贵就起床了。其实老贵并不老，他是个正直壮年的汉子，山区金属材料厂的临时工。只因他长的老相，一脸的沧桑，加上他的名字里有个“贵”字，人们就老贵老贵的叫熟了。
他媳妇菊花比他起的还早，之所以比他起的还早，菊花心里自有打算：我监督着你，看你今儿一大早还能出去吧！不让你出去，你就甭想出去，什么事儿你就都没辙了，看你还买得成那个肉夹馍吧？我早就怀疑这肉夹馍里夹的不是肉，不是好东西，而是不可告人的秘密。退一步讲，你就是想出去，好，你前脚走，我后脚跟。菊花早就打定了这个主意了。
原来，近一段时间以来，有半个月吧，老贵每天早上出去买肉夹馍这件事情简直成了菊花的一桩大心事儿，搅得她心神不宁。你说买肉夹馍这本身是件小事儿吧，也对。但在菊花看来，这件事情从开始演绎到今天，它背后的什么东西，越来越让人怀疑。菊花说不清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但肯定是有的，却越来越让她感到可怕，已经使她都坐卧不宁了，直接就威胁着她和丈夫的婚姻乃至生活的平衡，她不会坐视不管的。她下决心从今早上开始，要好好干预一下老贵的这个“不良行为”了。
一年前，菊花在农村的把多年卧病在床的婆婆送走后，就和老贵一起把公公和十岁的儿子带着，来到了山区的这个小县城里。老贵常年在这里打工，家里的主要开销主要靠他每个月寄回来的四五百块钱，老贵肩上的这个担子是很沉的。他在这里有临时租住的一间半瓦房，正好可以供一家人居住。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儿媳妇，菊花觉得自己该尽的责任都尽了，来到丈夫身边，和丈夫一起生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到城里后，菊花原以为城里的生活会像天堂一样的美好，自己在农村几乎每天都在这样的想，期盼着到城里的天堂生活已经成了她心底的一个最美丽的童话故事了。但现实与自己的想象很快就有了明显的分水岭，城里的花销大，尤其是小孩上学要交一笔借读费，这笔钱是她一亩半地果树的收入。而公公的身体说也 奇怪，一到了城里，就长开了病，总是不好，离不开药物，这笔开销也不小。家里的生活水准就很低很低。
此时菊花虽然正在厨房里烧火做饭，但堂屋里丈夫的一举一动，隔着一张纸一样的门帘儿，她的耳朵听的仔细，眼睛看的清楚，神经上处于高度的戒备状态。她愤愤的想：老贵你就是长了翅膀，在我眼皮子底下，现在你也插翅难飞了，不信你就试试看。
老贵起床的轻微声音，菊花还是不费力的听到了。老贵这一起床，菊花的心就像盛满了水的吊桶一样，马上跟着悬了起来，她知道一场舌战就要开始了，较量很快就要分出胜负了。
居然还是这么早就起来，看来你还是不听我的话嘛！菊花暗暗的想：老贵，你这一段时间哪里来的胆子呢？我三令五申下去，你居然还是我行我素。但菊花不露声色，稳坐钓鱼台，先不说，看你下一步干什么再说也来得及，万一你不是出去买肉夹馍，干个活儿或溜达遛达，那我还是打草惊蛇，反倒是提醒你了。反正自己早已做好了准备，该说什么，那话就在嘴边，不用到嘴巴里去掏，那话就像那成熟了葡萄那样一串串儿的，早给你预备着呢！
老贵要是出去干什么的话，肯定会跟她打招呼的。这已经是丈夫多年来和妻子行事儿的一个最基本的过招了。菊花想大概今天也不会例外的。
老贵从堂屋子里出来了，见媳妇在厨房里忙活，他的眼角闪过什么东西，好像是忸怩了一下，想说什么又不想说什么，但没法子还是对妻子说了：“今早上你还是不用热馍了，我还是出去买肉夹馍，你熬点稀饭吧！”
果真又是肉夹馍，菊花一听这“肉夹馍”这三个字，身子微微哆嗦了一下。果然这家伙到底还是要出去，而且还是买这个该死的肉夹馍。“肉夹馍”，现在它是惹祸的精，生硬的就横在自己和丈夫之间，现在菊花一听从丈夫嘴里出来的这“肉夹馍”三个字，浑身上下就跟起鸡皮疙瘩一样的难受。
紧接着，菊花心底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这气儿就像是青蛙的肚皮，立刻就鼓了起来，菊花感觉到肚子发胀了。
没错儿，这一段时间以来，菊花早就对丈夫说了：早上不要再出去买这个肉夹馍了。这不，昨晚上她还跟他强调又强调了呢！老贵虽然没说什么，但看那表情也够虔诚的啊！好像是他听进去了妻子的话，不再犯错儿了呢！怎么，睡了一夜的觉，起来就把媳妇的话给忘到脑后根儿去了？还是不听呢？要么就是忘性大，现在一睁眼一起床还是要出去买肉夹馍，恐怕这家伙就是在梦里也被肉夹馍缠身了！
说实话，菊花也承认肉夹馍是好东西，馍里夹着喷香的瘦肉，香气宜人，那味道就是香，谁不想吃呢？大人孩子都愿意吃。但肉夹馍是好东西不假，眼下她和老贵的这个家，就老贵一个人拼命的打工，从早到晚的忙碌，一个月才四百块钱。而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吃药的吃药，上学的上学，这消费着的人呢，哪一个不是吞钱的老虎机？钱这东西，花花绿绿的，从别人手里挣到自己手里不容易，但从自己手里运动到别人手里，花起来，那可是太快了，就是一眨眼的工夫，这东西比上了翅膀飞的还快。
好东西嘛，例如这肉夹馍，不是一点都不吃，偶尔吃个一次两次，解解馋，对她家来说这就已经是小康人家的标准了，应该是一个月里这偶尔的一两次“高”消费，花个两三块钱，她家的经济实力还是能够承受得起的。但这东西虽好却万万是不能总吃的，吃也吃不起的，不然，这一大家子的其它生活就大受影响，断了线儿一样，后继乏力，打不开点，一切可就乱了套，后果是不堪收拾的，叫天天不答，叫地地不应，这样是很可怕的。菊花以前就过过这样灾难一般的日子，还仍是记忆犹新呢！她心底怕着呢！
但这一段时间，菜花搞不明白的是老贵不知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了。要知道，这么多年来，老贵别说衣服几乎就没穿过新的，那衣服裤子上动辄就出了个窟窿，缝缝补补又顶一阵子，就是嘴上吃的东西，他也简直抠门到极点了，甚至是从牙缝里往出省钱。出去买吃的，他总是挑最便宜的买，还说这是价廉物美，营养好，能吃当饱，一样长肉生热量，饿不死就行。老贵真正是舍不得多花一分钱。
现在这段时间，具体的说有半个月了吧，老贵却天天一大早起来，出去就去买肉夹馍，一买就是四五个的买，一个一块五角钱，你算算，四五个就是六七块钱。一天你老贵才挣个十块八块的，怎么一早上都吃了肉夹馍，那中饭和晚饭就扎脖子呀？还有其他花销呢，不攒两个钱，到用的时候你上哪儿整钱去呀？咋就不想想难的时候呢？
菜花因为这个事情，这几天没少和丈夫理论，而且还吵了几次小架。虽然最后都是老贵悄然离开，但菜花心里憋的火可是像小山一样高了。
其实，对丈夫如此花钱买肉夹馍自己生是生了点气，但东西都没有吃到狗肚子里，一家人吃点好的，其他方面紧紧裤腰带也未尝不可，大不了自己就应该是开通些罢了，但菜花越想越不对的是，老贵这些天情绪很不对头。这些天你虽然问了他好多遍，他死活就是不说出个究竟为什么，而且支支吾吾的，显然背里有什么事情，让心细的女人不得不多想。就是退一步讲，老贵你想吃你想让我们大家吃肉夹馍，你整出个清晰的理由好交代也行，这样菜花想自己也不会生太大的气，但他现在可好，你问破了嘴皮子，他就是一个字儿也不往实质和真相上说，就是糊弄你的套话，菜花不傻，她才不会对此死心塌地的相信呢！
而且更令菜花感到生气和担忧的是，老贵的表情和行为，让她的怀疑更深。老贵虽然嘴上不说，但她估摸着这家伙心里就是有事儿，而是还是不小的事儿。说不好的话，这事儿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这是让菜花无法再保持沉默的真正的原因，她对丈夫眼神背后里这样不好的事儿，哪怕现在就是自己在瞎猜也好，自己都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和老贵都快二十年的夫妻了，对自己的丈夫不说是了如指掌，那也绝对知根知底。你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猫腻的事情，他不说，死活不说。现在自己对丈夫如此反常的表现居然到了坐卧不宁的地步，难道这家伙还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菜花烦心其实就是烦在这里。
现在菜花见老贵把自己的昨晚上的忠告忘在脑后，又要去买那个肉夹馍，菜花的脸上就沉了下来，说：“你不用买了，馍我已经蒸在锅里了，马上就好。”
老贵说：“那不行，昨晚上我跟你说好了买肉夹馍的，你怎么还蒸馍呢？这样吧，蒸了的馍我吃，我给你们买肉夹馍。”
菜花说：“昨晚上我也跟你说好了，不买肉夹馍了，那你怎么还要去买呢？”
老贵说：“我不吃，给你们吃还不行？就算是给你们改善生活了。”
菜花说：“都吃馍，不用给我们改善生活，我们不吃那个破东西也照样过日子。”
老贵见妻子的态度不容商量，他也就不再商量什么了，说：“反正今早的肉夹馍，我是买定了。”说完，就走出去了。
菜花冲他喊：“你站住，你不能买那个东西，今后的日子你还过不过？”
但老贵没有停住，就像是没有听见妻子的话，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
丈夫的这个态度和做法，一下子就猛烈的刺激了菜花，她顿时就明白了什么。好象她对此早已经是深思熟虑了，就在此时需要自己做出决断了。于是菜花迅即就跟了出去，悄悄地跟在丈夫身后盯梢，心说：我倒要看看你搞什么鬼，看看这个肉夹馍里到底夹的是什么肉，我非要今天早晨搞个水落石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