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去数十个日夜,她便不再留恋从前那个名字了。但即使名字变了,生活的无趣依然照旧。
孤儿院的人从不会有一个令她印象深刻的——在这个远离喧嚣的孤岛上,人们都是来了就走,从不久留。
旧地的卫星已把光辉撒在海面之上。夜莺从床边的窗户望去——孤儿院岸边处的船坞也泛着金色的亮光,由暗灰色的磁浮船船头船尾共四个亮灯发出。连接孤儿院的磁浮船轨寥寥无几,而且全都指向海的北方。自夜莺出生起,这些磁浮船轨就越建越高,大概是因为23世纪的人们早已习惯地球不断升高的海平面了。
码头在早晨和晚上分别定时会有船进站。来孤儿院的船大都庞大而豪华——毕竟进来的不是收养孩童的有钱人,就是那些肥胖贪腐的政府监察官员。
夜莺趴在木质的床头边,心头涌起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她一边意识到孤儿院虽然无聊透顶,却有她最好的诗人朋友陪伴。但毕竟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双亲的意外死去让她更怀念能够依靠的人。周围的一些床铺渐渐空出,船坞驶离的一艘艘船把一对对血统有别的父母子女送到一个漂亮温馨的大房子里,让像她一般的孤儿重感亲情的美好。
今夜的最后一艘船的离开让船坞的光芒彻底暗淡。夜莺望着天花板,脑中浮现出这又一个获得新人生的孩子的样子——他叫赛,矮矮胖胖带着一副方形眼镜,下垂的双唇让他看起来永远愁容满面。他确是那种称其“面貌平平”都高看了的人。不过一定是他科学课上展现的天才头脑让他的新父亲喜欢上了他,夜莺想。
事实确实如此。赛的新父亲便是孩子们的科学老师。
意识到无谓的胡思乱想并无助于改变现状,夜莺合上了双眼,遁入梦乡。
梦境大部分被绿色的草地覆盖,附带着浅粉色的天空和彩色花朵点缀。夜莺梦见自己手采花瓣,沿着上升的草海步行。淡绿的地面和浅粉的天空搭配得天衣无缝,正如在云端漏出半个脸的太阳撒下的温暖光芒和正合适的气温一样和谐。月亮也没完全离开,还用尽仅剩的光芒照射着女孩。她继续走着,走着,不时的可爱花朵总能让她惊喜。
然而这和谐的美景忽然被破坏。云朵退去,太阳升到正午的位置,原本的浅粉色天空则渐变成血般的赤红色。温度飙升,日光足以刺伤肌肤,随之草也生高,没过女孩的膝盖,胸脯甚至鼻尖。夜莺惊慌地跑向远处一丛极高的草下以阴影躲避烈日,不顾尘土而蹲坐在草前。美梦的乐趣被刺眼的光芒打扰,夜莺把注意力放在眼前这浓密的草浪,用剪子雕刻出自觉有趣而毫无意义的形状——
草制的人,草制的房屋,草制的飞鸟与草制的鲸鱼,外加几朵花以装饰···夜莺被自己双手的力量所震撼。
但没过多久,地面也不再安宁了。大地有规律地颤抖着,时而像人声,时而似炮响。夜莺站起身转身一瞥——一个庞大的蒙面巨人踏着巨足奔向她来,挥其巨掌向她袭来···
“啊!!”夜莺的叫声刺破宁静的孤儿院。她被汗浸湿的双手紧拽被沿,盯着眼前这个用右手放在她左肩的高大男人不动声色的脸庞。
“夜莺?”男人开口。
“嗯··”少女尚未从惊吓中缓过来。
“今天是你离开这的日子了。你想和谁道别吗?”
夜莺赶忙爬起身来望向窗外——
一艘崭新的金色磁浮船正停在沐浴在晨日阳光中的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