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一）

三月的陇南，黄土高原依然还是一片肃杀景象，一道道阴沟里还有未消融的残雪，崖边的酸枣枝和光秃秃的构树直扎着昏黄的天空，四散分布的是一块块不规则的麦田。

此刻的马峰正一步步地走在冷风中，身后是一条蜿蜒而又望不到头的小径，他面无表情，满脸沧桑，不时舔着起皮的嘴唇，给肩上化肥袋做的行李包挪挪位置。

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二十多年，终于了无牵挂，四五岁时父亲去世，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虚影，唯一的姐姐在多年前失踪，一开始说去南方打工，就再也没回来，没有丁点儿消息。

去年母亲去世，一下子击垮了马峰，浑浑噩噩了半年，和母亲操持了半生的一亩多薄田也没心再种，睡醒了就流泪，流干泪就继续睡，两三天起来随便做点吃的，看着墙角缸里母亲生前腌的咸菜，又不禁悲从心来。

直到过年村长带人来慰问特困户，马峰已经瘦的不成人样，眼窝深陷，目光呆滞，众人无不感到凄凉和同情，上天总是一次次痛击着这些挣扎着的生灵，五十来岁的母亲竟然默默忍受了多年食道癌的痛苦，只说是吃不下……

村长看着这可怜的孩子，待其他人离开后，把身上的二百多块钱放在了床头，点起一根烟说：“娃呀，不敢再这样了，都过去了，人还得活着，过完年就走吧，这儿没啥希望了……”

马峰茫然地看着门口的光亮，“走吧，离开吧”不停在脑海里激荡，最终下了决心。

马峰因为家庭的原因，从小木讷老实，逆来顺受，显得容易欺负，但事实是他从小也没受欺负，村里人尊重他善良勤劳的母亲，马峰的性格也不招惹人。淳朴的村民在这里生活了上百年，几百年村子的版图甚至都没有扩大，不谙世事，辛勤耕耘，在这个被人遗忘的黄土高原角落。

现在终于要离开了，马峰走在路上感到无比平静，他以前从没想过要离开这里，即使母亲无数次劝他出去闯闯，但只有母亲一个亲人了，他又如何能放心离开，他更希望一辈子呆在这里，种好自己的地，放好自己的羊，别的他不敢想，也不去想，就像不敢奢望有人嫁给他一样。母亲没离开前，最大的遗憾和自责就是没给儿子成个家。

马峰能去哪里？和这里大多数人一样，西安无疑是最佳选择，不算太远，兄弟省份。马峰无数次听人说过这座城市，没有羡慕，只感觉是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生活。

从村里走到镇上，从镇上坐大巴到县城，从县城坐长途客车到西安，一路上近十个小时。车窗外的风景从黄土高原变成灌木丛生的山峦，汽车转来转去，同车的昏睡一片，马峰一直盯着窗外，从低矮平房到一座座现代小楼，终于看到了无尽平原，路开始变得笔直，马峰却突然有些忐忑。

“到西安能做什么，未来的日子究竟会怎样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