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我独自一人在东京生活了一年,东京也拯救了我。”
出生于80年代末的青年作家蒋方舟,每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往往不是因为其作品,而是她本人的言论或身份。对大众而言,恐怕最能让人热议的是她的成长路径:未满而立之年,却已“纵横文坛二十载”,出版了十几部作品。不管其作品知名度如何,她都是写作这条马拉松长跑路上的知名选手。
在一次星空演讲中,蒋方舟说道:“女性书写者的命运,就是观众选择忽略你的书写,而用一个非常简单的标签去定义你。”
对任何一个创作者来说,都希望公众能把关注的对象放在自己作品上,而非对自身的关注。但对于年少成名的蒋方舟来说,改变这种天平的态势只能仰仗她自身的力量,即创作出更多的好作品。
她9岁出道,之后陆续出版了专著,清华降60分录取,后来成为《新周刊》杂志最年轻的副主编,并时常出现在各类文化节目中,和无数人生阅历丰富的中年男文人引经据典、谈笑风生。她的每一次出格言论和每一个身份的转变,都能引起轰动和讨论。
她也被贴上了“才女”的标签,却又极力想摆脱这个标签,而希望大众能以“女作家”的身份来认可她。
然而她的过去太过庞杂和复杂,她必须自己构建一个更加丰富和庞杂的未来来掩饰自己的过去,说的直白些,她必须多创作作品,来夯实自己女作家的社会身份。
在公众眼里,她是成熟的才女,也是青涩的女作家。
但创作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灵感,需要时间,需要脱离世俗社会的期盼与枷锁,投入到体力与脑力劳动并重的文学创作中。当年天才作家歌德发现自己的人生被套上了一个齿轮,他白天忙于政务,业余创作一些爱情诗,生活把创作热情压榨得干瘪枯竭。于是,他背上行囊,只身前往意大利。
在时下的中国,人们讨论最多的是创业,是知识变现,是各种风口。急于摆脱才女标签的蒋方舟,需要一个脱离外部时代大环境的居所来放空自己,寻找本真。
于是,她带着解救自己的期许,只身前往东京。
《东京一年》是蒋方舟在东京时写下的日记删减后的版本,虽然在豆瓣上大家对这本书的评价不一而论,但我还是钦佩、甚至羡慕作者在彷徨时能及时将自己从加速的跑步机上逃离,去选择一段完全新鲜、一无所知的新旅程的勇气。
我喜欢这本书,是因为这本书充分满足了我对“作家”日常生活和思考内容的想象力和窥视欲。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一本文艺女青年旅居日本时写下的一本旅行指南,不要以为全书只是吃吃喝喝,各地景点打卡,看女作家如何过一段轻松闲适的旅居生活。
事实上,作者的目的远不在此,甚至我们能感受到她在刻意回避描述这种令人心驰神往的“奢侈”生活,不愿意让人看到她在日本过得怎么样,也不愿意去营造一种在远方的诗意生活。
她说:“远方的生活是由远方的苟且组成的。逃离并不能获得纯理想状态的生活,地点可以逃,但生活的琐碎是逃不开的。我在东京一年的生活表面看是诗和远方,生活在迷人的异域,鸡毛蒜皮消失了,可东京的生活同样存在着无奈的人性、琐碎的沟通、窘迫的算计与虚伪的寒暄。”
对蒋方舟来说,日本不是刺激和激励的来源,而是一个深入内心的机会,她想从旧有的生活环境中迅速抽离出来,去挖掘自身更多的可能性。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是一本成长之书,这些日记见证着她在东京一年的省醒、观察和思考。
它讲的是一个“不再年轻的天才少女”和“没有作品的女作家”如何解救自己,如何与自己独处,如何打磨更加优秀的自己的成长路径。
蒋方舟远离他乡,以东京为栖居地,开始寻找更加纯粹的自己。在东京,她不会日语,一文不名,而只是一个文化交流的异乡人。被迫的隔离,让她开始重新审定周围的一切,并认真观察和思考。
看画、逛展、见老友、写作、出席活动等,这些几乎构成了蒋方舟东京一年的日常。她说: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度过了一段完全真空的生活,没有目标和意义,每天一睁眼就是一片需要填补的空白。任何一件事都需要把时间拉得很长远,把浓度稀释,才能填充过完一天,所以我必须凝视美术馆里每一幅画,认真咀嚼每一口食物,认真地把每一个念想变得绵长。”
看似她在描写生活琐碎的日常,但书中的文字克制、理性、坦诚。她把自己置身其中,并“冷眼相待”,并不掺杂过多的情感投入,她在描述着在日本观察和思考的一切。
她评论“东京中国独立电影展”上的中国电影《安阳婴儿》,对其中两性关系的安排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并延伸到男性艺术创作者对单一女性形象的偏执和幻想;
她写由跑步引发的一系列思考,并追根溯源写到中国中产对跑步的狂热和热忱;
她写日本的脱衣舞和性文化,并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对其的喜爱;
她也以不一样的视角带我们重新审视了凡高和高更的浪漫故事;
她谈写作、谈日本的单身大龄女青年、谈日本的老龄化、谈她所有的观察与思考。
东京一年带给蒋方舟的改变,并非是以豪言壮语和信誓旦旦的宣扬来呈现的,而是藏在细腻的文字和深度的思考中。
就像你看到一位亲密的朋友,见证了她在一年中的变化,并从她的变化中汲取了前行的动力。
没有代表作,就把自己打造成最好的作品。让自己变得更加纯粹、明确和清晰,是蒋方舟对才女标签最有力的反击,也是青年女作家对未来最浪漫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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