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付流水

心情不好,非常不好,所以写了一个BE。



农历七月半,白天虽然还热着,到底是过了立秋,太阳落山后,风便带了几分凉意。

令熊在花园里闲坐,天边透出浅浅的绛紫,郊外的晚上,有萤火虫点点闪烁,蝉声嘶竭,似不愿告别,但毕竟一春一夏已经过去了。喉头一点痒意,不过是拿手轻轻触了触口,身后就有人立时殷勤地披了条丝巾在她肩上,手边也多了杯温水。前半生血雨腥风,换而今冷月清风,可还值得?可笑的是,人总是问题太多,而留给我们可以选择的答案却太少。

住在这山下村落已有数年,殚精竭虑的一日一日,变成了日出日落的月月年年,刚开始的时候,一家人连她自己在内都不太习惯,现在呢,她说不上是习惯,只是,人总得活着,哪怕没有什么念想,也得活着,活着才能不辜负。

头一年,令熊还会做梦,夜夜被梦魇惊醒。停车场的一幕几近刻骨,有痛有恨有悔有怨,颠来倒去的无数个如果,无数个也许,无数个痴嗔妄想裹挟着无处倾诉的爱意,在梦中交织,时时上演着种种不同的故事结局,而每一次,仿佛只差一两厘米就能抓住的手,都在眼前消失了。这一世,你以为能安排好一切,但命运岂容你自行安排?曾经手上沾过的血,到底还是一一反噬于自身。

天色愈发沉了些。身后的人递过来一沓厚厚的纸钱。令熊接过来,走到花园角落里,点了火,一张张把纸钱往火焰里送。火光明灭,照着她平静如常的脸,几年时间,不过是添了细纹,多了白发,眼睛还是明亮的,嘴角还是坚毅的。往日八卦报章写她,都说令小姐是七分颜色,十分气度,想想看,也是诚哉斯言。纸钱化了灰,便如蝴蝶似的被风儿卷走了。

“姨妈、舅舅他们会收到的”,令千佑的声音。

“薇姨也会收到的,”高子杰的声音。

手没有停下来,令熊淡淡道:“你们忘了易先生,我没有忘。”

二子无言。这几年,他们缄口不提这个人,甚至,连他们的妈妈都很少在他们面前提及,似乎那段共有的回忆,已经被彻底抹去,曾经共患难,同欢笑,甜蜜与幸福都不曾发生过,都是上辈子的梦。

不提也罢。关于易先生,大概他们的妈妈,所有的泪水都已经在停车场流尽。后来,无论是去警局认尸,去殡仪馆火化,去领骨灰,令熊再未哭过。她执拗地要给他擦身,剪下一绺头发放在他手心,给他穿上自己送给他的西服,站在焚化炉前目睹那个曾经温暖的身躯化为灰烬,烈焰吞噬了三十多年的光阴……

火光恍惚,一如那一日。

“令小姐,别走。”

“放心,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

“令熊,我是谁?”

“你是我心中很重要的人。”

……

“你只爱屋企人。”

“你不是我屋企人?”

“那你承认你爱我?”

……

“此关一过,我嫁你。”

……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在他西服内袋里找到了一对戒指中的男戒,换衣服时,她便给他戴上了,对,也戴上了自己那只。这辈子距离幸福最近的一刻,便是在殡仪馆的停尸间里度过的。

两个孩子陪着她去了海边,她就把他的骨灰撒到了海里,从此,有海的地方就有他了。

火渐渐地灭了,令熊拍拍手起身,起的太猛,人便有些趔趄,令千佑和高子杰一左一右搀着她回了房。

“妈,该吃药了。”令千佑端来一杯水,几粒药。

“放这儿吧,我一会儿就吃。”

令千佑把药塞进她手里,“看着你吃我才放心。”

她无奈地笑笑,把药放进嘴里,又吞了一口水,“监视完了吧?可以去睡了吧?孩子们还等着爸爸去给他们讲故事呢。”

待千佑离开房间,令熊才悄悄吐出嘴里含着的药,踱到窗前的躺椅上坐下。月亮未到十五,就总是欠那么一点圆满,但也很够了,她想。

“兆风,知道吗,还有两个月,我们就要见面了,真的,医生说了,我只用再等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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