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似幻之又到清明时

       文山的学生是幸福的，他们除了有国庆长假，还有州庆清明七天假。我也感到特别的幸福，因为我是他们的老师，同样享受难得的假期。在放假前，考虑到他们特别讨厌有关作文、作业、周记、日记、读书笔记等字眼，我想方设法规避这些字眼，让他们写自己喜欢的故事，并且写的内容没有任何限制。对于这样的暑期作业，他们特别的乐于接受，并鼓掌叫好。                   

        短短的七天过去了，不知道学生们是否完成我布置的作业。在回校的公交车上，听到许多赶往学校的学生谈的东西都以“玩”有关，最普遍的有“玩什么”和“和某某一起玩”，当时心就凉了半截，毕竟小孩子都是一样的贪玩，因此对自己的学生也不抱任何的希望。既然等不到他们的故事，我就来讲讲我的故事。对我来说，七天是漫长的，好像被拘留七天一样，为什么会这样，自己也难以解释，也许长大了吧，也许还没有老。我上中学的时候是没有周庆清明大长假的，因此，我长达十年没有回家上过坟。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少年，只依稀记得一些事情，那些年里上坟是走路或骑马去的，去的时候特别的热闹，三五成群，吵吵闹闹，并不觉得这是上坟，而是去赶集。骑着叔叔们拉的马，我会害怕得哭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路，每上一个坟，会跪着瞌好多个响头，说一些让祖宗保佑的话语，直到长辈叫起来才起来，虽然很疑惑，他们为什么不跪。但始终是听长辈们的话的。如今上坟的方式也变了，变得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瑶族统一上坟的时间是三月初三，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一天上，我没有问一些长辈，只觉得这是一种传统。今年我们是骑着摩托车去上坟的，可以用翻山越岭来形容，这得感谢我弟弟的娴熟的骑车技术，在狭小的小路上也能风驰电掣，我来不及恐惧，就已经到达目的地。我们首先去的是奶奶的坟，奶奶是在我十一岁的时候去世的，现在仍然记得她临走时的面容。那晚，奶奶很开心，我便牵着她走了几步路，给他喂了一碗米粥，一切都向好的方面发展，可她躺在床上几分钟以后，一切都改变了，也终于知道人是会死的。

        小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奶奶，长大了以后，才知道奶奶是被肺结核的病害死的。奶奶出殡那天，我不记得是什么原因导致我没有加入送葬的队伍，也就不知道奶奶的坟的具体方位。前年，我带着伶俐（一个没有走过山路的女孩）去别的村子做客，回来的时候因为没车，所以就走路，我想了一个折磨女孩的方法，我让她陪我去看看奶奶，如今想起来我真的好狠，她穿的是长筒的高跟鞋，而我穿的是运动鞋，我们爬一个山坡才到奶奶的坟，当时并不怎么确定那一个是奶奶的坟。我们也就转一圈就回家了，那天并不怎么关心奶奶的坟是那一个，而是心疼女孩的脚。直到这次清明，我才真正的目睹了奶奶的坟:一个长着长草的小土堆。

     奶奶是一个漂亮的人儿，她年轻的时候觉得嫁给憨厚耿直的爷爷是一件丢人的事儿，即使去干活，他也不和我爷爷一起走。年轻时的奶奶和爷爷出门干活，一般都是奶奶把饭吃得差不多后，才给爷爷吃。有一次奶奶和爷爷去另一个比较远的村子做客，带了一些吃的，她觉得爷爷配不上她，不配和他走在一起，于是她约着几个人走在爷爷的前面，爷爷很知趣的在他们好远的距离跟着，当他们肚子饿，要吃饭的时候，就对着走过的地方叫爷爷吃饭。爷爷没有胆量和他们一起吃，故意躲到后面，直到他们吃完才赶了上来，而奶奶想要的就是这个，他们吃完饭以后，就把爷爷的那份放在路边，就往前赶路，爷爷看到饭以后，就边吃饭边往前赶。如今爷爷走路飞快，我觉得不仅是爷爷勤劳，还因为以前赶路练就的。奶奶其实并不是不爱爷爷，至少从她所生的六个儿女来看，他们私底下是相爱的，并且爱得很深，因为爷爷目不识丁，她必须逼爷爷走路要比别人快，干比别人更多的活才能养这个家。我妈妈说当初她带我们有多么的辛苦，奶奶有多么的小气，如今她也做了奶奶，我想她已经明白当初奶奶的无奈了。奶奶有再多的不是，我想她也是被时代所逼迫的，在她要离世的那段时间里，她的寿衣是在她的指导下完成的，对我妈妈，她也表现得特别的亲切，婆媳之间一笑泯恩仇。在我看来，她至少是一个不错的理财专家，她至少没有让他的儿女因为饥饿而死去，至少她还有子孙帮她扫墓。

       在上坟的路上，遇到好多上坟的人，他们有的背背篓，有的背自己缝制的塑料包，有的扛锄头，有的提砍刀，有的提鸟枪。这些都是上坟的标配，也都大同小异。坟却是各式各样的，富贵人家的坟都是高高的墓碑，墓大部分都是用水泥浇筑而成

       我家隔壁的大伯是对风水比较看中的人，他家的坟迁了一个又一个，每个坟都修得很高很大。他特别的计较风水，当坟前有树，他就砍树，坟前没水，他就挖沟引水。是的，他家确实大富大贵，可他迁来迁去，家里还是出了事情，我的一个哥哥仍然在牢里。大伯修他爸爸的坟，也修得特别的好，可他在老人还健在的时候，却没有好好的对待那位爷爷，让那位爷爷搬到另一个地方住，导致吃错东西，医治无效，不到六十岁就离世。我想他也老了，知道自己以前很多的不是，想办法去弥补自己以前的不是，他的精神寄托也就建立在看风水这事儿上，孤独正慢慢的吞噬着这位老人的躯体和灵魂。目前，他真的不愁吃和穿，他愁的仅仅是那些积累的懊悔和遗憾。

       我也看到一些熟悉的坟，一个特别熟悉的人的坟，他是我们村子里面的一个老光棍，和我爸爸一样的年纪，在去年因为肝硬化，不治身亡。他是一个好人，平日里和村里的人很和睦，那家有事情总是找他帮忙，就我爸爸出事那晚，他背了我爸好一段路。有一次，我放学回家，他竟然叫上我和他去搞野味，最后捕到一只獐子，那晚我和他各喝了两瓶啤酒，我记得那年我还年少。他值得我去怀念和记忆，他的坟距我二十年前去世的大伯的坟不过千米之远，但他的坟却是矮小破烂的一个小土堆，他死后并没有用棺材装殓，而是选择了火化，用一个罐子装着他的尸骨，所以他的坟很小，再加上不知道谁家的水牛被他挑逗，把他的坟撞得坟不像坟。更让人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他的坟被撞坏了以后，并没有人去修理。他有一个弟弟结婚生子以后，因为没有出息，整天和老婆打架，最终老婆忍受不了他，就带着小孩跟另外一个老实的男人跑了。他弟弟觉得自己待在村子里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也出门打工，至今没有回来，家里只有一个老父亲，每天帮忙一些好心的人犁地蹭饭吃。前阵子，听妈妈讲，那老爷子的玉米已经种下了，据说已经长了芽，可我家的玉米的种子还没买呢，村子里面有的人的地还没犁，那老爷子把玉米栽了，整天在家放一个自动循环的喇叭，那喇叭只会发出“呜呜”的声音，那老爷子却听得津津有味。那天我们扫完大伯的墓，回来看了一下那坟，那坟长满了长长的草，而不是鲜花。那天我想去拔拔草的，可我弟说这样做会引起他家人的不快，于是只好作罢。

       我不知道怎样去表达上坟的感受，我没有了跪拜，只有依次的上坟次序，铲草、挖土、插灵幡、烧香、插香、放花糯米、放肉、倒酒、放鞭炮，然后到下一个地方上下一个坟。借用一个叔叔的一句话：上坟就是让人记住这个坟在什么地方。我觉得这句话说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也表现了活着的人的一种心态。清明夜其实也是一个不醉不归夜，死去的人一年难得喝一次酒，活着的人也觉得这样的日子，假如不醉也就不能见到自己的祖宗。我认为活着应该好好的对待活着的人，对于离世的人，我们应该用一颗平静的心去对待，用文字把他的经历写下来，让后来人明白，曾经有那样一个活生生的、可爱的人生活在我们曾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