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年龄


而立最是尴尬。天没亮就睡不着的年龄。只会感慨不会感动的年龄;只有哀愁没有愤怒的年龄。而立是吻女人额头不是吻女人嘴唇的年龄;是用百家茶食胃药的年龄。

                    一

      而立是下午茶;忘了童年的早餐吃的是白粥还是油炸鬼 ;青年的午餐那些冰糖元蹄葱爆牛肉都还没有消化掉;而立的晚餐会是清蒸鳜鱼还是红烧茄子,也没主意。至于中年以后的宵夜就更渺茫了:一方饼干或一杯牛奶!

      总之这顿下午茶是搅一杯往事、切一块乡愁、榨几滴希望的下午。不是在珠江粤喜楼印着林觉民的地方,更不是在理大对面喜茶挂着邓世昌的地方,更不是在广府前街立着詹天佑的地方;是在没有沙面  、没有小蛮腰 、没有世界之窗,以味闻名中外的凤城。

      诗人理德太天真了,竟说而立乐趣无穷,其中一乐是发现自己当年做得对,也发现自己比17岁或者23岁那年的所思所为还要对。人已彻骨,天尚含糊;岂料诗人比天还含糊!而立是看不厌台静农的字看不上毕加索的画的年龄:“山郭春声听夜潮,片帆天际白云遥;东风未绿秦淮柳,残雪江山是六朝!”


                  二


而立是杂念越想越长、文章越写越短的年龄。可是纳坡可夫在巴黎等着去美国的期间,每天彻夜躲在冲凉房里写书,不敢吵醒妻子和婴儿。陀斯妥也夫斯基怀念圣彼得堡半夜里还冒出白光的蓝天,说是这种天色教人不容易也不需要上床,可以不断写稿。梭罗一生独居,写到笔下约翰.布朗快上吊的时候,竟夜夜失眠,枕头下压着纸笔,辗转反侧之余随时在黑暗中写稿。托玛斯.曼临终前在威尼斯天破晓起床,冲冷水浴,在原稿前点上几支蜡烛,埋头写作二三小时。亨利.詹姆斯日夜写稿,出名多产,跟名流墨客夜夜酬酢,半夜里回到家里还可以坐下来给朋友写16页长的信。他们都是超人:杂念既多,文章也多。


      而立是危险的年龄:不是脑子太忙、精子太闲;就是精子太忙、脑子太闲。

      而立是一次毫无期待心情的约会:你来了也好,最好你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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