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土庙里缓缓升起的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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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过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过年可以穿新衣服,收压岁钱,放爆竹,热热闹闹的,别提多高兴。

每到除夕的那一天,吃完早饭,母亲就开始组织打扫家里,神桌上累了一整年的尘土,香炉边积了一年的香灰,都要用水清洗干净。不信教,只供奉祖先,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神桌是非常神圣的,是老人们灵魂栖息的地方,每一年的打扫,都无比认真,无比尊敬。

除了神桌,还有天花板上的蜘蛛网,砍一棵四季常绿的翠竹,将天花板里里外外扫个遍,蜘蛛捕猎的陷阱,就这样被我们扫下来了,家里的蛛网织得都较为密实,本是半透明的,可因为积了灰,扫下来的网像一块块灰色的破布散落在地上,别有一番成就感。

打扫干净家里,就开始贴对联了,每道门都要贴上对联和门神,苍劲有力的笔锋写下了吉祥的文字,门神上画着能够保家卫国的英雄,保护我们一家子一年幸福安康。门神双门贴一对,单门就只贴一张,另外一张又贴到另一道门上,只是两张薄薄的画纸,心里存着敬畏,一切就变得神圣了起来。

除夕的饭是比较早的,所以母亲在下午一两点就开始张罗。饭一定要篜满,素菜里按人头每人配一枝青菜和一整棵蒜,煮完整的,不能切断,我们把它叫做“年根菜”,吃饭的时候必须吃掉,代表这一年走到了头。鱼是必须要有的,代表着年年有余,家里的孩子都喜欢吃鱼,尤其是母亲做的酱爆鲤鱼,吃完了还嫌不够,惦记着下一次过节。饭煮熟了,把早弄干净煮熟的猪头煮热,全鸡也在热水中淖一遍,添上三碗饭,一杯酒,摆到神桌上,请祖先们来“吃”。要献的菜上齐了,就到大门外放鞭炮,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家里养着的狗吓得跳起来,附近大胆的男孩子在远处捂着耳朵跟着跳,好不热闹。鞭炮放的越早,响的越久,代表这家人越勤劳,收成越高。当然,这只是乡里之间相互攀比的小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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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桌献一道,门口献一道,门外再献一道。家里就算献完了,母亲在家继续做菜,我们就跟着父亲到半山上的土地庙里去拜菩萨,猪头,鸡,饭和酒摆在菩萨们面前,求菩萨保佑来年样样都好。小土庙里供奉着菩萨,印象中的土庙,不知有多少年的历史,土瓦结构,十分破旧,里面供奉的四五尊菩萨也看不出是什么菩萨,只能隐约看出一点人形,摆好菜品后,父亲负责点香,添油,向菩萨们说一些年年不变的保佑全家人的话,然后烧纸钱,我们则是跪下来,给每个菩萨磕头:双掌合并在身前作揖三次,跪下再作揖三次,再站起来重复。每个菩萨做三次,一共十五次,作揖九十次,不知是不是小时候磕的头磕够了,我是个在那种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的偏远村庄的孩子,从小学到大学,学业竟一路顺利,是菩萨庇佑,还是全心求学,也成了无需再解的谜题。

磕完头,献完饭,便收拾东西回家,帮母亲继续准备年夜饭,父亲在庙门口放了只有100发的小爆竹,噼里啪啦,将来年的希望告知庙里的菩萨们。

在外求学的很多年里,寒冬时节,总能想起除夕之夜,那土庙的瓦缝中缓缓升起的青烟,像菩萨们不清晰的轮廓里慈祥的目光,履行着对我在除夕夜磕的三个头许下的承诺。

家乡日渐结实的房屋

年夜饭是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顿,搭上平时都不会买的“香槟酒”,说是酒,其实就是色素很重的碳酸饮料,小时候只有逢年过节才喝得到,就是非常喜欢的。美味的菜肴满桌子都摆不下,更是吃不完,只能一个菜吃一点,但每次都吃得很撑,因为第二天大年初一要吃素,这些隔了年的饭菜更是不能再热,不吃完,就是浪费了,当然,不管吃不吃得下,“年根菜”总是要吃完的。

吃完饭,长辈们就把早早准备好的压岁钱拿出来,发给我们,自有记忆以来,压岁钱是的数额总在不断增加,最开始是五元,后来十元,每年都比上一年多一些,一直涨到现在的二百元,不知是物价上涨了,还是家里条件变好了,现在对于我们来说,在乎的是它们所承载的仪式感和浓浓的心意。可小时候啊,却开心得不行,总是小心翼翼的用红纸包起来,装在口袋里,直到睡觉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放在枕套里枕着睡,让它变成名副其实的“压睡钱”。可是后来却始终想不起,那些没被母亲收走的压岁钱最终用在了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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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洗完毕后,还要完成一项重要的仪式,就是洗脚,大年三十洗脚,也是非常讲究的,要刚刚好洗到膝盖,好确保来年能刚好赶上吃饭,洗低了,就是会去早,饭还没熟呢,只能干等着,洗过了膝盖也不妙,人家都吃过了,都是些冷炙残羹,怎么吃?所以到别家遇到刚好开饭时,常会被调侃“大年三十脚洗的好”。

做完一切,便就是全家人一起坐着看电视了,已经不记得从哪年开始看的春晚,神桌上点着一对红红的大蜡烛,要一直点到第二天天明,火盆里的火,必须要烧得旺,预示来年的红红火火。一家人坐在堂屋里,一边吃各种甜糖,一边看电视,拉着家常,好不热闹。其间,总会被派去扛甘蔗去“抵门”。冬天家里总会买一两捆甘蔗来吃,而过年的那一捆,必须又高又粗的,从甘蔗中挑两颗最大的抵在大门后面,一直到小年(正月十六)才能拿出来吃,但往往到小年时甘蔗早就蔫了,也不会有人再吃。

“守岁”也是除夕夜的传统,在农村,正常的睡觉时间是八九点,看电视剧的能到十点,而大年三十,却是坐要到十二点的。但还是有熬不住的孩子早早去睡了,留下来守岁的人,看着电视节目里的歌舞,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家常,一直坐到十二点,村里的礼花声、爆竹声、狗吠声响成一片,在新年开始一瞬间狂欢。

“守岁”圆满完成,便依依不舍地离开温暖的火盆,回房间睡觉了,只剩两支伴着旺火的红烛,相依着坚守在这新旧两年更替的黑夜中。

(听说发第二遍能火,然而我并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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