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登:大家平常在听我演讲的时候,经常会听到我说一句话,说人生其实只有一件事。这个观念从哪儿来的呢?就是从金惟纯先生这里学到的。
金先生对我影响很大。我听过他的课,觉得非常受益。这次金先生终于在中国大陆出版了一本新书,叫作《人生只有一件事》。
我们今天请到了金惟纯先生。您好,金先生。
金惟纯:谢谢樊老师。
樊登:这个标题 《人生只有一件事》,您主要指的是哪一件事?
金惟纯:其实在内容上,我觉得整个书的内容,是我这十年来心路历程的一个总的感受。我总希望能够用一句话就把它讲完。
如果只用一句话讲完的话,其实就是这个书的标题。这十年,我通过一个不同的人生道路,开启了一扇门,走上一条不同的路,有不同的体会。那最重要的一个感受就是:原来人生可以很简单!
小的时候很简单,随着成长扮演的角色越来越多,碰到的事情越来越复杂,我们就不知不觉把自己活复杂了。我最近这些年来最大的一个感受就是:人生全部简单,可以简单到剩下一件事,所以就把这一句话当作书名了。
樊登:这件事具体是什么呢?
就像孔子讲“吾道一以贯之”,他又没说“一“是什么,给大家很多遐想的空间。您说的这个“一”,这一件事,我从书里面看到的好像是修炼,是吗?
金惟纯:好,我想在回答这一件事之前,要先说一下为什么人生可以只剩下一件事。我们就说修炼好了。
修炼,大家都觉得修炼很好,没有不好,但是大家会觉得人生怎么可能只有这一件事,没有别的事。
那我一直每天扮演各种角色,在家里有家里的角色,在公司有公司的角色,社会上有社会上的角色,怎么可能只有一件事呢?我想这个需要说明一下。人生的苦乐成败,其实最重要的关键就是人和人的关系。
我们撇开所有的扮演的各种角色不谈,他内心深处只有两件事,只有两个念头。第一个念头叫作我想不想跟你在一起,这是真实的念头,其他的念头不一定是真的,也许是学习来的,社会化的结果。真实的念头就是碰到一个人,你会马上觉得我想不想跟他在一起。那在一起一段时间以后,就会有第二个念头,就是我想不想跟你一样。我觉得这两个念头大概决定了我们所有的事情。
比如说你在家里教育小孩子,每一个教育方法都有成功案例,也有失败案例,那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施教的父母不一样。那孩子呢?他跟父母想在一起的状态不一样,是否想跟父母一样的念头不同。如果你的孩子是想跟你在一起,想跟你一样,基本上你就不用教他了,他会自己学。那如果他不想跟你在一起,不想跟你一样,你用各种教育方法都不会成功。
公司里也是一样。如果你的同事都想跟你在一起,都想跟你一样,你大概也不用管。如果他们不是这样,你要管他们很累,你要制定很多的方法,要用很多技巧,还要用各种奖惩的机制,所以就很累。
所以最后我觉得,人生真的是只有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活好了。活好了其他事都很单纯,活不好就越活越复杂。
樊登:那像您过去做《商业周刊》的创办人,管那么大一个团队,有没有这种没活好的感觉?因为在外界看来是很成功的时候,中国台湾第一才子啊诸如此类。然后我看您书里边写,那段时间也有一些走错路的感觉。
金惟纯:我觉得《商业周刊》算是一个很特别的案例,我创办的前期可以说是非常惨,惨到所谓的一败涂地,一无是处,后来又败部复活。
然后败部复活以后就一路长虹,改写了中国台湾杂志的历史,最后变成中国台湾最大的杂志出版集团。
那其实它在转捩点(转折点)的时候,人家都问我到底为什么能反转。其实我当时没有很清楚地理解,但事后我回想的时候,觉得很清晰,其实就是我内在生命的状态,在谷底的时候受到很强烈的考验和试验,最后我内部有一个反转,内部念头转变让我的作风行于外,一言一行都有改变。我觉得这就是一个企业从谷底翻起来的原因。
樊登:能具体说说吗?怎么就转变了?或者转变了以后您做了些什么事?
金惟纯:我想转变之前的时候,就是不肯承认自己不行,觉得我很厉害。
樊登:我记得那个时候是已经没钱了,公司的账上也快没钱了。
金惟纯:不是快没钱了,是一直都没钱。
樊登:已经没钱了,然后写出来的杂志也没人看。
金惟纯:就要借新债去还旧债,我很大一部分的工作是在还债。
樊登:那是在过年前?您给大家讲了话。
金惟纯:对,就是已经所有的方法都想过了,没有效。所有可能去想的点子都试过了,做虚功。
樊登:我相信今天很多创业者也会面临这样的状况,就是怎么努力好像都没用的感觉。然后这时候您把大家叫在一起,跟大家说什么呢?
金惟纯:跟大家承认,我说我以前都在装,假装没事,还在假装自己很厉害。如果我觉得还没有办法改变自己,还是一无是处,就不要耽误大家的青春了,善后的事情我自己来承担,大家另谋高就吧,就讲了这个话。
樊登:过年前的讲话是一个散摊讲话,说年后你们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回来自己找工作就好了。古往今来,可能很少有企业家这样做年终总结的。
金惟纯:对,我说如果从所有商业的书、管理的书来看,我那一席话叫作一无是处。它一定会说老板不可以这么讲话的,但是恰恰是那一年我们转亏为盈。
樊登:那开年他们都回来了吗?
金惟纯:回来了,公司也没关。
樊登:那会有什么变化呢?这些人听完您这个讲话,为什么会有变化呢?
金惟纯:我觉得那个变化大概有两个。第一个就是老板当着全体员工,这样真切地忏悔,那这样一颗忏悔的心,我想大家会收到。
我觉得以前我们都是用头脑在互动,头脑像一个机关枪阵地一样,它是那种火网交织的。但是在那一刻,我讲的是真话,而且内外全部一致。我的感受跟我的话没有策略、没有想法。
樊登:没有机心。
金惟纯:也没有想我讲了以后的结果会怎样,不想这个。我觉得那种完全真实的能量会让心敞开来,心的振动不是火网交织,它是一种频率共振。在你敞开心的时候,大家也开始会慢慢敞开心,心跟心之间会有一些频率的共振。我们常常在公司里面讲一个团队要有共识,对不对?其实我一直觉得用头脑是找不到共识的,因为头脑会各想各的,不容易想到一起。心的共振才是一个团队真正的共识。
我觉得第一个是发生这件事,第二件事是我后来讲了这席话以后,我的心态改变了,我到了办公室不会再看这个事情没做到,那个事情不合规定,这个事情要如何改,我不再去纠正别人了。
樊登:不觉得自己特别厉害了。
金惟纯:对,我回到办公室,我只是在改正我自己,看我今天能不能做一两件好事。我的心安静下来了,开始卷起袖子来做小事,然后在做小事的时候,我的状态是安定的。所以我觉得我这样的状态能慢慢影响到周围的一些伙伴,大家开始从假的状况变成真了,变成从只用头脑的状况,开始学会用心了。用心以后,大家就会如实地面对现在的困境,大家内在会有联结,彼此之间会有联结,团队的能量就起来了。
樊登:我补充一点,就是金先生原来跟我讲过的。在这次忏悔之前,他说公司里边充满了假人,那些很年轻的编辑们写的文章,连金先生都看不懂,说这文章这写给谁看的?不懂。
因为他要假装自己是一个很有深度的记者,假装自己是一个很有深度的杂志,所以这些杂志拿出去根本就没人看。等到开始重新反思和忏悔这件事以后,大家才学会好好说话,好好写文章,写平实的文章,才能够让大家接受。
金惟纯:是的,这个我感受是很深的。
因为在我们编的杂志出去都没人要买的那个年代,我会跟他们进去开编辑会。我开编辑会最大的一个感受是:我们同事怎么都那么有学问呢?他们讲话我都听不懂。每个人在报题目,说这一期我们要做什么题目,讲话我都听不懂。后来发现不是我不懂,坐他旁边的另外一个同事也不懂,他讲的话那个总编辑也不懂,总编辑也不知道他在讲什么。那个时候,我有一个很深很深的感受,我们公司都变成假人了。
因为人不真实的时候,他就要去遮掩,怕人家看到他有所不足,他遮掩的方式就是变成很有学问,讲一些专有名词。他用人家听不懂的话,让别人不能挑战他,就变成一种风气。我说真的很恐怖,怎么大家都变成假人了?后来我才看到原来我自己是假的,我自己不真实。
樊登:因为您要维持第一才子的地位和形象。
金惟纯:对,不肯承认自己不行。
樊登:所以您书中有一个观点,我觉得特别认同,您说人生有一个捷径,很多人都说人生没有捷径,要努力,要吃苦。
但是金先生说人生有一个捷径,这个捷径就是认错,你要能首先学会承认自己不行,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是您什么时候感受到这种感觉?
金惟纯:就是在经营事业的过程中。
我觉得我小的时候,我妈就是一直要我认错,我妈管我很严,那犯了错当然得认,但是我觉得那个认错都不是真的,因为我小时候就想为什么你们大人犯的错都不认呢?我妈好像有的时候也会错啊,她从来就不认,明明就是错了还都不肯认,为什么我要认呢?我那时候也言不由衷,是趋吉避凶,所以以前是会认错,但不是真的,那是为了息事宁人,趋吉避凶。我那时候觉得小孩子才要认错,等我长大了我就不认了,我强大,弱者才要认错,强者不认错。你看小的时候父母教我们认错,结果我们听到那里去了。
然后我真正地认错,就是在那个时候——创办《商业周刊》大概五年左右,讲那一席话之前。因为我试了所有的方式都不通,以前在新闻界也有点呼风唤雨,不肯承认。然后我总要找方法,找技巧,觉得我们点子很多,我们很有才华,我们很聪明,我们有很多关系,可以用各种资源、各种条件,全部没有用。你苦到最后你不认不行,那个认是真认了,真的认错。
我要分享一下,真的认错不是内疚,是生惭愧心。你认错的时候你身体会发热、会兴奋。如果你认错以后觉得自己被卡住了,哪里也动不了,那个认错叫作内疚,没有力量,那个就是自我价值感变得更低落,变得觉得自己不行,什么都做不了。
樊登:觉得我很糟糕。
金惟纯:这样认错是没有用的,那个认叫作生惭愧心。意思就是说我原来可以这样,我居然容许自己变成这样,不行,我必须从现在开始就要改变。那个认错是有力量的,不是价值感低落,是给自己一个更高的标准。然后自己看自己如何扫除障碍,如实地看待自己。而且还要回到过去,找到自己应有的标准,看到自己跟那个标准差那么远,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距离拉近。所以真正的认错,自己愿意改的力量是很大的,而且过程是欢喜的。
所以这一点必须要说,其实真正的认错是热情的、有力量的,真正认错是欢喜的,真正认错是迫不及待想要去改变,想要有所不同的,这才是真的,叫作生惭愧心。
樊登:我见过很多人认错,他是抓小放大,就是小错可以认:这个事我做得不对,我也有错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是那个真正核心、自己最在意的那件事情,他是不会触及的。
怎么才能让一个人愿意面对真实的自己?去看待自己内心,真正最应该去发起惭愧心的部分?这个有什么办法?
金惟纯:这牵涉到另外一件事情,叫作接受自己。
因为认错就是有些部分我可以认,因为那个没有触及到我不接受自己的部分——我不承认我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件事我不能接受。他背后一定是有所不受,所以他回避。那人有所不受的东西就会堵在里面,会变成你的精神、人格和意识中的阴暗面。
那我们说修炼,到最后叫作我心光明。那你有一大堆阴暗的东西,怎么可能我心光明呢?所以那个不肯认错的部分,背后是不受,是不接受自己这样。因为我们人的内在,性善、性恶两个都有:我们内在有很好的、很正面的能量;我们内在也有负面的能量。我们有我心光明的这个部分,我们也有我们的习性、秉性、业力都在里面。如果你不能够如实地、完整地接受自己的时候,你就没办法认错,所以这是另外一个功课。
所以认错有个层次,就是认错到最后,就变成你最不肯认的那个东西,你要去面对了。所以它有个过程,刚开始我觉得可以的我先认错,本来就是可以认错的我就不愿意认,现在可以认错的我认,然后认得越来越难,认错到最后就是,最觉得不能够给人家知道的事,自己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事,那个部分也愿意认错。所以认错不是对外的事情,是对内的一个修炼。认到极致了以后,最后就完全接受自己,完全如实接受自己以后,那个时候你生命的能量才会完全地展现。
樊登:我记得在听您讲课的时候,您说到您和女儿在机场的那一段对话。那个是不是就是有一个接受的过程?就是她在跟你倾诉,她总是做错事,总是没有资格过得很顺那段过程。
金惟纯:是。那个时候我跟我的大女儿出去旅行,我大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会犯糊涂。但那次旅行我就叫她去操办,然后在过程中我就完全就相信她,信任她,最后我们就走错了机场,然后就误了飞机,但是那个时候我是处于一个好的状态,我在修完全的臣服。
樊登:接纳。
金惟纯:还不只是接纳,是臣服。
樊登:臣服现实。
金惟纯:对,我就是对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接受。所以我们这样一误点,误了六个小时,我们就在机场里面聊天,我完全没有提误点飞机这件事情。
樊登:你也不生气?
金惟纯:我完全没有生气,连情绪都没有,念头也没有,情绪也没有。
然后我觉得,我处于这种完全接受发生的事情,完全接受她的状态的时候,使我们两个反而有一个非常好的沟通。她敞开来跟我说了很多她多年没有说的真心话,就是说了很多自己跟父亲之间的关系。包括小的时候受的委屈,包括我作为一个父亲,她有一些作为让我会伤心,她也分享。
所以说你看,我在一种完全接受的状况之下,让她可以敞开来,我们两个之间有一个心对心的沟通,没有互相防卫,也不讲道理,就是心对心,互相呈现自己的脆弱,展现自己的真实。然后父女两个在机场,有一个很深的交心的过程,把过去很多年可能没说出来的话都说了。
樊登:聊得抱头痛哭。
金惟纯:最后抱头痛哭,对,是这样。所以我说受是有一个很大的力量的,就是在讲这件事。
樊登:您这书里边有一个观点,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就是您说,如果我们总是用头脑解决问题,我们想出很多的办法去克服各种各样的困难,那么这个办法就会带来新的问题,所以办法带来问题,问题带来办法,办法再带来问题,最后你发现你永远有解决不完的问题。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让这个问题不再成为问题,就是人生发生位移。这个人生的位移,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金惟纯:是这样,我们从中国传统的、大家熟悉的观念来讲。我们讲道,然后讲术,讲法。我们从外面去学的一些东西,就是比较偏向于术跟法,就是研究一些技术怎么解决问题,或找一些方法,甚至制定一些游戏规则,怎么去面临这个挑战。
那这些事情,都因人、因事、因地而异,人不对了方法就要改变,不一样的人方法就不同,那不同的时间点,不同的状况发生的时候,也要用不同的方法。那你如果一下子没有办法适应这个转变,就会产生副作用。没有副作用的事情是道,道是一种大自然的定律,大自然定律跟我们内在的资源,我们生而为人生命中所有的资源全部是相通的,所以合乎道的事情,是跟大自然定律相应。
那你要怎么相应呢?你要把我们生命内在被扭曲的、被阻塞的、被弄坏的这些障碍去掉,它必须通过修。所以中国人讲“吾道一以贯之”“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吾道一以贯之”就是在讲这件事,因为你生命的内在,本来就可以跟大自然定律相应。因为障碍太多,所以你变得很笨重、很执着、很多妄想,所以跟大自然的定律无法相应。那当你相应的时候,你把那个很沉重的包袱丢掉,生命会产生移动,就往越来越跟大自然定律相应的方向去移动,移动到最后就是我们中国人讲的叫“天人合一”。所以我说人生只有一件事,叫作修。
那中国人早就讲了,人生只有这件事,讲了几千年了,我们忘了而已啊。
樊登:所以当生命产生了位移以后,你就会发现过去在底下这个层面,看起来是很严重的问题的事情,慢慢地就变得不是问题。
金惟纯:对,我举例来讲。
我们常常会陷入左右为难的矛盾,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我不知道怎么办,要左没有右,要右没有左,常常会产生这种困局。
其实从修的观点来看,产生这个困局原因是什么呢?为什么你左右为难呢?因为你站在中间,因为你的生命现在站在这个位置,这个是左,这个是右,你只能选一个,你当然为难,你去找方法。不管你找什么方法,还是会有副作用。因为你在这个位置找的方法,就一定是左右,一定是要区分的。
但是你透过修以后,你生命产生位移,你往上走,在这个位置一看没有左右了,两个都在脚底下,两个都要也可以,两个都不要也没关系,要一个也没有障碍,没有挂碍,没有烦恼。所以只有生命位移,它才可以真正地解决问题。所有真正的答案,都在更高的维度才能找到。
樊登:我怀疑很多听众可能听不懂了。
金惟纯:是吗?
樊登:因为我从听众的角度讲,是很接受这个观点,但听众可能会觉得,我现在的问题就是“我的孩子学习成绩不好”,我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家没有钱”。那当他面对着“我需要很多钱,我才能够把日子过得更好”,或者“我需要我的孩子考上一个重点的大学,我才能够把日子过得更好”,这样一个执念的时候,势必会产生很多痛苦。
这时候作为您,如何解释什么叫人生的位移?怎么能够让他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
金惟纯:好,太好了。
樊登:咱们拿这实例来说。
金惟纯:我们这样讲好了。如果你觉得我人生就缺钱,一直想要追求钱,在我看来,就是你把自己活小了。钱比你大,钱把你给压住了。如果你就在想“唉呀,我家就这个孩子,我怎么样让孩子怎么好?我要如何如何” ,你活得比孩子还要小,孩子变得比你大。
那如果说孩子比你大,你要去教育孩子,很难。钱比你大,你要去赚钱,很难。但是你如果活好的话,你可以让自己活到比钱大,比孩子大。这样的话钱要跟着你走,孩子也要跟着你走。
樊登:那我怎么才能比钱大呢?
金惟纯:就是钱想跟你在一起,你就比钱大了;孩子想跟你在一起,你就比孩子大了。你每天想跟孩子在一起,孩子不理你,那孩子就越活越比你大,你就管不了他了。
樊登:我在带孩子这件事上,可能更有体会。我在孩子读书这件事情上,从来没有下过功夫,就是我根本就不会给我儿子推荐,说你读这个书啊,这个书你必须看,这书特别好。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我自己读书,遇到好听的跟他分享一下这书有意思,挺好的,就完了。然后你发现他是跟着我走的,我不用费劲。
所以您刚说的这个道理,我能够理解。就是你得变大,你得让自己变得有吸引力。
金惟纯:因为我也见过很多创业者,我觉得樊老师是一个活得非常好的创业者。
樊登:谢谢,谢谢。
金惟纯:一个活得非常好的人,他在过程中他自己不断地在修炼,最后他变成一块磁铁,我们就想跟你在一起。想跟你在一起就是你有魅力,你有磁力 人家就想靠近你,人想靠近你,钱就跟着人走,也都全部要靠近你,你的孩子也想靠近你。所以我说人生只有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活好。
因为你活好以后,你就变成像一块磁铁一样,你不需要天天我抓着钱,抓着孩子不放,你不需要抓住任何东西。
樊登:你也抓不住。
金惟纯:对,你抓不住。你拼命要去抓住孩子,孩子就拼命逃;你拼命想去赚钱,最后你辛苦得要死;也可能赚到一点钱,但这不值得,代价太高了。
樊登:所以像您办杂志的时候,一开始办那本“假”杂志的时候,就是处心积虑地想要取悦别人,处心积虑地想要证明自己厉害。所以写那些“假”文章大家看不懂,那时候大家就逃离,你送给我都不看这种感觉。但是当你能够修心,承认我们这样做没人看,然后我们写点别人看得懂的东西。
金惟纯:是,是。
樊登:这时候你发现周围的人就聚过来了,大家就愿意看,愿意看钱就跟着一起过来了,所以这个核心就是一件事,就是怎么修,怎么能够活得更好。
金惟纯:对,其实就是这样。我不是说我们变成“真”了嘛。变成“真”了以后,比如说我在编辑部,我就跟他们开会,我说不要再不懂装懂了,你就写你真正有感觉的事情。你讲这件事,你讲到你自己两眼发亮,讲到你周围的人也两眼发亮,这就对了。
你没学问没关系,因为你真正有感觉。你完全接受自己,你就会真实。然后你一个完全接受自己而真实的人,你会有魅力,那人家就会想跟你在一起,读者就开始愿意跟你靠近。
樊登:真的是这个样子,这道理讲明白了。就包括很多人说结婚很困难,找不到对象。其实也不是要整天去参加相亲大会,是把自己修好,让别人愿意跟你在一起。
金惟纯:是的,这个还真颠倒。就是你很想找一个人来爱我,但是最后你发现你根本不爱自己。而且你真的觉得自己好不可爱,你就是不接受自己。你觉得自己不好,不好到自己都没办法爱自己,然后你每天幻想一个人爱你,这不是颠倒吗?
樊登:太扎心了,这话说得真是太扎心。
因为我们做读书,很多人找我们倾诉他的故事,我就发现很多人的状态就是“我渴望爱”“我希望得到爱”“凭什么我不能得到爱”“为什么别人都过得很好”。然后我就问他,我说:“你怎么知道别人过得很好?”
首先世界上就没有所谓的普通人,其次就是你这种特别渴望被人爱的这种感觉,会让别人害怕,会让别人往后缩,就他反倒会担心、紧张。核心是你要爱自己,你要觉得自己值得被珍惜。
但这种感觉要达到,应该怎么办?怎么能够做到?大家说像金老师这样,那是属于经过了那么多的起起伏伏。您忏悔的那一年,大概是多少岁的时候?
金惟纯:快四十岁了,很惭愧。
樊登:就快四十岁的时候才明白了?那您写这本书,我想是为了加速大家这个过程。
金惟纯:当然是。
樊登:这里边我觉得虽然人生只有修这一件事,但是法门可以有很多个,像认错可能就是一个法门。我还看到还一个法门,就是修您的愿意。愿意这件事,您能不能给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愿意还需要修呢?
金惟纯:好。因为我看很多人做很伟大的事业,然后很多传记上面都写,他们发了大愿,所以就成就了大业。我以前年轻的时候,觉得我也想成就大业,所以我要先发大愿。结果发现都没用,发了愿一下就忘光了,完全没用,没力量。
后来我走到人生修炼的这条道路了以后,我才看到愿力是修出来的,那个愿力要把生活中每一个不愿意转成愿意,这样不断地修就会有愿力。
比如说我现在要发大愿,我要出去拯救全世界,然后我妈说“你帮我等一下,垃圾倒一下”,我说等一等,等到下辈子。我要去拯救全世界,结果我妈叫我倒一下垃圾,我说不要。就是这么小的事你都不愿意,你那个大愿没有力量了,做不了的。愿力都是有简单的法门,可以修出来的,就是从生活中小小的不愿意,把它转成愿意。你每次看到自己又不想做了,那背后的不愿意当场把它转掉,最后你就变成一个越来越有愿力的人,最后你就会心想事成。
樊登:所以我们过去有一种特别庸俗的学问,说只要你心想就能事成,这就变成伪科学了。您今天一解释我才明白,就是你的这个心想要能够事成,是靠你日常的修炼来的。
金惟纯:当然是。
樊登:就是你真的一点点在做。金先生因为他很通透了,我也不妨就跟大家,讲讲他的身世。金先生是遗腹子,金先生的父亲在很早就去世了。
金惟纯:对,我母亲怀孕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
樊登:然后就是妈妈带着您长大,而且您的妈妈也没怎么读过书。
金惟纯:对,都不认识字。
樊登:然后小时候就是动不动就揍你?
金惟纯:那是她唯一表达爱的方式。
樊登:你看到吗?愿意,这就是愿意。如果让我们重新来考虑这件事,说我妈妈从小都揍我,所以我性格扭曲,我们会这样理解。但是金先生会觉得,那是她表达爱的唯一方式,他接受了这件事。您很多上课时候举的例子,您的人生体悟,都跟和妈妈的互动有关系?
金惟纯:是,对我影响最大的是我妈。
樊登:就是一个不认识字的老母亲。
金惟纯:那我今天说这句话,是因为我走上了修的这条路,对人生越看越明白。我以前就不是这样认为,我年轻的时候就觉得,我妈用完全错误的方式在教育我,我读大学时候,念的一些教育心理学,才发现我妈教育我的方法全错了,该犯的错全犯光了。
我妈给我这这么错误的教育,结果居然我还没变坏,我还算还小有出息,我觉得我很厉害,我年轻时候这么想的。你看你这么想的时候,你要真正地打开觉察就很难了。因为傲慢心出来了,觉得我很厉害,那个傲慢心就出来了。那最后我走上这条路以后,我才看到母亲给了我世界上最好的教育。
那个世界上最好的教育叫作什么?叫作除了爱以外一无所有。因为我母亲所有的严管严教,背后就是爱,这是她唯一的方式。她生下我的时候才十八岁,已经做了寡妇,她又不认识字,又身处异乡,她怎么去养大我这个孩子?她很没有安全感,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所以她尽力了,她把她所有的方式,祖传秘方都拿出来了。
樊登:鸡毛掸子,笤帚疙瘩全用上了。
金惟纯:所以最后我才看到,我的人生除了爱以外,一无所有的原因就是,因为一无所有,所以其他事情我都要靠我自己来,这就是最好的教育。
那我自己来,我没有变坏是为什么呢?因为我知道有人爱我,她不管怎么打,怎么骂,她背后是爱的,我们还是知道那个是爱的。
樊登:那为什么有的孩子被打、被骂,后来变坏了呢?
金惟纯:对,所以我说方法很难接近,就是这个原因。同样是一个严管严教的,有大部分都是失败的案例,但也有非常成功的案例,差别是在于那个打的人是谁,那个被打的人是谁,是在什么状况之下被打。
我觉得我被我母亲不管怎么打,但她还是为我做了很多事。你要有资格打人家,你要做很多事的,你要有资格打人家,打了人家还不跑,那你要为他付出很多。从早到晚,吃喝拉撒的事情,全是我妈在弄,她全部做了,所以她就有资格打我,不会把我打跑。那如果你什么事都不管,然后你每天在外面喝了酒,然后就发脾气打人,你不把他打跑才怪。
就是说你打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一个生命状态,那个起心动念是什么,这是一方面。第二个是被打的人,也有爸爸是酒鬼,真的就什么事都不负责任,然后回来就打人,有两个兄弟
一个当了国会议员,一个变成杀人犯。同一个爸,那两个孩子不一样。
樊登:他们说小孩子的成长规律属于暗知识。
金惟纯:是,暗知识,不知道的东西。在东方来讲是很清楚了,一个人生下来有不同的根气,种子不一样。
樊登:但是我特别担心您说这个以后,给我们很多听众找到了打孩子的依据。他觉得你的饭全是我搞的,衣服全是我买的,所以我打你。这恐怕也不行吧?
金惟纯:就是你要先活好了,如果你真正活好了以后,通常是不用打了。但是我觉得,我母亲用这种方式管我是有原因的,因为她实在没有资源,她连字都不认识,她什么条件都没有,我小时候又比较顽劣。
如果你真正活好了以后,像我们刚刚讲的,你活的那个样子,就是孩子就想要跟你在一起,想要跟你一样,你不要说打了,连骂也不用,你连教都不用了。他在旁边看,他就跟着你去学,这才是活得最好的状态。
樊登:我记得印象很深刻的一个案例,就是您说从来不洗袜子,乱丢袜子的那个人。然后他就做了一点点改变,整个家里面的氛围变化很大。您能不能给大家讲讲这个故事?我觉得很有影响力。
金惟纯:好,所以我觉得樊老师提的这个,有一个修的概念叫作修细微。我们不要说到修,就要找一个大的目标去挑战一下,不需要。从小事,我们认错从小事开始认,我们修愿意从小事开始修。小事改变以后,人家感受这么强?我想用那个医生的例子。
他也是通过学习以后,觉得需要持续改变。他觉得我做医生,在外面做这么厉害,那到底有什么事要改呢?最后想到一件小事,说自己在家里把袜子脱在哪里丢哪里。他老婆以前就念他,他就不当一回事,后来他太太念着念着就不念了。他后来想到这件事就回去改,他就试着把袜子脱了,放到洗衣篓里去。他才放了三天,他老婆就来找他说:“你怎么了?你发生了什么事?”。他就觉得很奇怪,这个女人家很奇怪,我做医生赚钱养家,她也没有那么感动,结婚纪念日我送她那么大的钻戒,她也没怎么样,怎么丢个袜子她这么感动呢?他就觉得很奇怪。
那我就跟他说,其实不奇怪,你那个袜子不肯丢在洗衣篓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他最后承认那时候的念头是:我很厉害,我当医生,你老婆在家里,不就管家里几件破事嘛?那几件事算什么呢?那我丢丢袜子又怎样呢?对不对?我那么厉害的一个男人,在家里丢丢袜子不行吗?
我说你看到你的起心动念,把你自己变那么大,把你老婆变那么小,人家很难跟你做夫妻了。小的事不肯做,你明明就可以做的事你偏不做,背后一定有念头,你这个念头就不小了。所以为什么说修愿意从小事入修,因为越小的事你越不愿意,背后就一定有越深的念头。你把小事一改,念头一起转,那个念头一转以后,他就转的不是一件事,是一片事情。所以为什么一个小的事情你有改变,后面会产生这么大的效益,是你内在会有很大的变化,外面也会有很大的变化。
所以认错从小事小错开始认,没有问题;修愿意从小事开始修,没有问题。修,不要给自己太难的功课,让自己可以长久地一直做下去,修细微,小事入修。
樊登:我回去得问问我们家里人,我有什么地方可以修一下?哪些小事让人觉得不爽?把这些小事改改。这个其实就是修身,所以中国古人讲修身齐家,不是特别玄妙的东西,它就是一点点来。像孟子讲的“为丈人折枝,非不能也,实不为”,
你给老人家弄一个树枝做拐杖这种事,它不是“挟泰山以超北海”这样的事,不是不能做,是你不想做。
金惟纯:对。不愿意就不是不能,是不为,你看到“非不能也,而不为”的事情,就是你的不愿意。
樊登:那你说我整天修这个愿意,会不会我最后变成了一个说什么都行、没有原则的人。让我干吗,我都说行、愿意、可以、没问题。
金惟纯:是这样子。如果你说都行,那个都行的部分,是你的生命状态变成这样。那我必须说恭喜你,这是很高的境界,就是孔老夫子说六十耳顺,无可无不可,听人家讲没有对错是非,他超越对错是非了。他为什么耳顺?以前对错是非一定要搞清楚,耳顺之后他就超越了,就是王阳明讲的“无善无恶心之体”,他已经用心在活,不用头脑了,所以他就变成无善无恶,他超越了。
樊登:我有时候劝别人,我说你不用那么计较,你稍微接受一下。我经常会收到一个反馈,他会说凭什么是我?为什么老让我让步?为什么总是让我修愿意?他为什么不修愿意?
这种状况在世俗当中,职场、家庭很常见的,您会怎么劝他呢?
金惟纯:因为你愿意认更多,你愿意做更多,最后受益的人是你自己。比如说别人活不好,我也不肯活好,你会这么想吗?
樊登:扔袜子那个人是我,每次都要让我干活,丢垃圾的那个人也是我。
金惟纯:对,所以最后就变你最能干了,那别人都不能干了。
在我家就发生这种事,因为我妈管我特别严,我有两个同母异父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就没在家里做家事,也没挨打,我在家里受得最多,我做得最多,最后我最能干了。
樊登:练出来了。
金惟纯:最后我最能干,我的人生其实最顺遂,那不就是练出来的吗。如果是要在里面计较这个东西,就是你没有对人生有真正的了解。
人生空空地来,空空地走,这一段时间我们能做什么呢?就是我们有机会受,我们有机会做,然后在做跟受之间有机会修,最后你空空地走,你唯一能带走的是一个可能更好的自己,其他全部带不走。
樊登:一个新状态。
金惟纯:所以你要感谢你所有的受,因为我们作为人就是来受的,有酸甜苦辣,那都是受。我受得比别人多,就是我赚得比别人多,我做得比别人多,我就赚得比别人多,那我要修得比别人多,我赚翻了,最后我赚到一个更好的自己,哪有吃亏?
樊登:中国台湾人讲叫赚到做,最后没有赚到钱,赚到做也不错。
金惟纯:就是北京叫作赚吆喝。
樊登:孔夫子说的是“求仁而得仁 又何怨”。
金惟纯:是的。
樊登:我经常劝大家“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你不就想做个好人吗?你今天有机会做好人了,你还抱怨什么呢。
金惟纯:所以樊老师你刚才讲的状况,是算账算错了,你要从这个角度去算账,结果就不一样了,我多做多赚,多受多赚,多修多赚,你干吗不多赚呢?记账记错了。
樊登:所以为什么说修炼是个很好的东西,如果你不是一个修行的人,你在生活中对自己的人生状态没有要求,你只用外在的物质条件、名声地位来要求自己的话,你的度量指标非常单一,导致的结果是你只想祈求一帆风顺。但是假如你是一个有修行追求的人,你甚至会觉得来点挫折挺好的。
金惟纯:是的。
樊登:挫折在这个地方,给你带来了很多修炼的机会,所以这就是我们说人生的位移,从一个平面上上升到了一个立体的高度。这都是我跟金先生学到的。
金惟纯:而且你一心想要求一帆风顺,最后就反而不能一帆风顺。因为你一心只想求一帆风顺的时候,你把自己很多的潜能都浪费了。当你的生命状态最后变得没有力量,越来越脆弱,然后环境一变你就垮了。所以你一心只想一帆风顺,最后反而得不到。就是像你介绍那本书《反脆弱》。
樊登:对。
金惟纯:他的状态变得越来越脆弱了,因为他很怕接受挑战。
樊登:金先生这本书里边给了特别多的修炼的入手方法,比如说:学不讲道理、学感同身受、学闭嘴、学听话、学说话、学赞美、学感恩、学信任、学面对脾气、学说对不起、学不计较、学助人、学记名字。记名字还要学吗?为什么要学记名字呢?
金惟纯:因为这是我特别的功课,因为我以前特别不记人家的名字,这是我们公司大大小小都知道的事。
我们公司每年过年的时候,他们会让员工站成一排,叫我一个一个讲名字,没讲出来,就用大榔头敲我脑袋。通常排十个人,我会被敲八下以上。我自己公司的同事,我名字全部记不住,所以那个时候我想,如果我记不住你名字,到底是什么问题?你每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你都没给我留下印象,你这个人一定是太平庸了,你没有做出任何一件事让我对你产生印象,你没说任何一句话让我记住,所以我连你名字都记不住。你看我以前是多么傲慢的一种心。
那后来我走到这条路,我要开始在修行的道路上让自己修谦虚,修谦卑。我说我的心多么以自我为中心:我脑容量有限,浪费一丝一毫的脑容量去记人家名字,我都不肯。这种心态背后,是我把碰到的人都当成人生的过客,所以最后我自己永远没有回家的感觉。因为我认为人生就是两片浮云碰一下,不带走任何东西,各走各的路,我不要浪费时间消耗我的生命能量在你身上。
我们刚刚讲修愿意,好像记不记得名字是一件小事,但是你看到小事后面有念头,那个念头就是: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有什么吸引我?没有我干吗记你名字?我把别人都当作陌生人,都把别人物化,最后是我自己内心越来越不温暖,我越来越不喜欢这么冷酷的自己。
樊登:所以您看周星驰是个天才,周星驰演所有的电影,你看《食神》对吧?《少林足球》,包括《功夫》,所有的那些很嚣张的人出场,都有一句台词:“哎,那个谁”,你看到吗?就是要表达这个人很嚣张,他是不会叫人的名字的,他说:“那个谁,来来来”,他把别人都叫做叫作那个谁,根本不在乎你叫什么。
金惟纯:对,是。
樊登:这就是人物的性格跃然纸上的感觉。
我有时候在头等舱,就观察头等舱的众生相,我觉得很有意思,有好多人坐头等舱,坐在那儿,对空姐的服务是漠然的,就是看都不看,然后尽量用最简洁的话布置任务。我觉得那个空姐其实有点落寞。她过来给你很热情地服务,然后随便那么一讲,我觉得你能够跟人家微笑一下,表示一下感谢,很真诚地对人家表达一下,很有可能整个旅程当中的氛围都会不一样,都会让你变得更愉快。所以真的,人有时候这个痛苦就是来自于傲慢的心情。
金惟纯:对,我觉得樊老师提这件事特别好。记名字对我个人来讲是小事,入修的一个最好的案例,背后的念头是很深很深的念头。
樊登:这里边还有一条,我觉得需要着重讲的,就是学听话这件事。好多人不会听话,这个您跟大家讲讲吧,因为我觉得您听话是学会了。
金惟纯:因为我在那个过程中,我就开始走入要修炼的过程中,有时候我就有一个很大的警觉,我才发现我很久没有在听别人讲话。为什么是这样呢?因为以前听人家讲话,总是有原因的,要不然就这个人讲话很有趣,要不然就是这个人对我很重要,要不然就他讲的话对我很有用,就是这些我就会听,其他的我就不听。
随着自己年龄慢慢变大了,小有一点成绩,然后我觉得,讲话有趣的人越来越少了,讲话有用的越来越少了,对我很重要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所以到最后,我发现最后基本上我就在没有听别人讲话。就是别人一讲话,我就说:“说重点,说重点”。还没讲,我就知道你要讲什么了,一讲就又没有讲到重点,我就不耐烦,你三分钟还不说重点,我就说你先不要说了,我直接告诉你答案吧。
就是我发现,我没有在听别人讲话。我看到这件事情,有一个很大的震撼,我说我长了一个耳朵,这么久都没有在听别人讲话,我就开始去练习听别人讲话。然后慢慢练练,要练很久,不是很快就可以见效的,要练很久,因为这个习性很深,慢慢练到最后可以听人家讲话以后,我觉得懂得听人家讲话这件事情太重要了。因为有很多时候,就是你在听别人讲话的过程中,就跟别人产生联结,那你不听别人在讲话的时候,别人想跟你在一起,没办法跟你在一起,听人家讲话是让人有机会跟你在一起,或者让你自己有机会跟别人在一起的一个联结,最起码的一件事,人一开始联结了以后,就会发现很多原来卡死的,决不了的问题自己消失了,不见了。
为什么两个人之间关系,或两个人一起做事有这么多的障碍?那个障碍就是来自于不联结所产生的那种反弹情绪,那种执着,那种无法沟通,根本不是事的问题。只要你愿意听人家讲话,和人家联结,给了联结以后,在听的过程中把空间还给别人,那两个人关系要发展需要空间,让大家可以在里面,生长出新的东西来。所以我觉得,听话是这么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
樊登:我记得您说,您太太总是跟您抱怨大女儿不听话?
金惟纯:哦,是。
樊登:大女儿欺负二女儿,这件事情我觉得处理真是太神了,就根据我们以往自己的处理方法,那就是解决问题呗,后来您是怎么解决的?
金惟纯:我们修,要看到我们自己的功课,如果看不到功课,我们还不知道要修什么。我是举这个例子来说,就是很多年以前,我们有一段时间,我大女儿跟二女儿,我其实三个女儿,我现在讲的是二女儿跟三女儿,她们差六岁。那我太太就说这个二女儿很优秀,但是她没有爱心,因为叫她照顾她妹妹,她老是不照顾,她连妹妹都不爱,她怎么可能爱别人?她都不懂得爱别人,她优秀又有什么用?她这辈子就毁了。
樊登:开始焦虑了?
金惟纯:是,我老婆就每天跟我念这件事。那我就开始必须要有所作为,然后我就把二女儿叫来,讲了一番你要怎么照顾你妹妹,你要做一个有爱心的人,你妹妹都不照顾,你怎么会有爱心?然后怎么样。讲完了发现效果有限,那我们家老二是很听我话的,我讲了她也都认可,她觉得我讲得有道理,她也说她愿意改,但改的效果不太明显,然后我老婆还继续念我说:“你这个老爸也没什么本事?弄了半天你女儿还是不听你的,你搞不定。”
有一天我突然想到这个事情是怎么回事。因为我那小女儿比较黏我,我每天一回家的时候,我小女儿就上来,拉着我去玩她的一些东西,去做她想做的事。因为她比较小,她也比较没有忌讳,她黏爸爸。那我有一天突然想到,我这样的画面在我们家里每天演出,我们家二女儿,她姐姐是怎么想的:爸爸偏心,他一回家招呼都没打,就跟妹妹跑,不知道跑哪儿去玩了。那你想我老婆怎么想的:这个老公心里只有女儿没有我。我才看到这个事情根本不是姐姐不爱妹妹,是老公不爱老婆,是爸爸偏心,原来源头是我。
这个想明白,我以后回家,小女儿来的时候,我说等一等,等一等,先看你妈在哪儿,要先去跟妈妈讲几句话,我看她今天心情还不错,正在忙着,没问题了。然后再去看你姐姐在哪儿,看姐姐没问题,都安顿好了,我才去跟小女儿去我们做我们想做的事。自从我这样子改变以后,我二女儿跟三女儿状态没有改变,但我太太以后就没有再说,不念姐姐不爱妹妹了,我才知道人家出功课是这么出的。
樊登:所以你人生当中所遇到的问题根源其实都在自己,在每个人。
金惟纯:当然。
樊登:有时候金先生听自己的夫人讲话、唠叨,三个小时起?有吧?
金惟纯:偶尔做到,不是每次做到。
樊登:其实只需要听就好,只需要认真听就好了。家人的唠叨,未必是需要你做些什么,你就好好听,尊重他。你不要他一边讲话,你一边看手机,一边讲话,然后你一边想着自己的事。
我有一次陪我儿子写作业,我儿子让我给他听写,然后我就拿着他那课本听写,小孩子听写的东西很简单,所以我就这边还拿着一本我的书看。我一边看书,到了我就念一下,后来我儿子就哭了,我儿子说:“爸爸,你要实在不想给我听写,你可以不要做。”我当时觉得很难过,孩子很敏感,孩子能够感觉到,爸爸其实不想做这件事情,只是忍着的。
后来我就学会,我说我把书放在一边,我认真给你做听写,这个是爸爸不对,爸爸确实不应该这样,然后就认真给他念,给他听写。
金惟纯:多好的爸爸。
樊登:就是这种,我觉得核心是反思能力,一个人得能够反思自己的行为,而不是整天想要改变别人,说你不要念了,那种事根本没有的事。
所以学听话,要能够耐下心来,其实跟我们前面刚刚讲的那个学记名字,学愿意,学认错核心的道理还是一件事。
金惟纯:对,还是那件事,就是刚刚樊老师讲的,我们的书里面也有讲,人生三件事:自己的事,别人的事,老天的事。大部分人活不好,就是活颠倒了,他在一天到晚在管老天的事,管别人的事,活得效能很低,挫折很严重,他自己的事他没管,就每天想要去改变别人,叫作怨天尤人。你在管别人的事,管老天的事,那个是效能极为低落的。
那要活好的人就是要分辨什么是自己的事,把自己的事先负起责任来。
樊登:你看孔夫子讲他自己叫“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就是这个道理。别人的事、老天的事我不管,能不管就不管,“下学而上达“是我能做到的,就是我把自己的事做好。
我从您的这个理论当中往下延伸地想了一下,我就觉得为什么那么多人爱管别人的事,不爱管自己的事?
金惟纯:逃避。
樊登:其实我觉得核心是不认为自己有错,就是您说的逃避自己的错误,逃避自己不够好,逃避自己有问题。那怎么证明自己没问题,就是别人的问题。所以这时候你发现他整个陷在人生的困局当中,使很大的力气都走不出来。
金惟纯:是。当然樊老师讲他源头是不肯承认,我管别人的事,就是我不承认是我有错,都是别人的问题。那不承认背后是什么呢?
不承认背后就是不接受,不接受那个可能有错的自己,不接受那个不完美的自己。问题的根源还是不接受。
樊登:您在这本书里边,最后还讲到了组织的修炼,以及作为一个领导的修炼。
金惟纯:是的。
樊登:组织是一个生命体吗?它会像一个人一样需要修炼吗?
金惟纯:当然是。
樊登:那组织的修炼应该从哪儿入手呢?
金惟纯:每一个组织有组织的动能,就是每一个人会带着自己的生命状态进入。那组织是什么?最简单来讲,组织就是我们一群人要在一起做一件事,不然为什么要组织呢。
包括我们夫妻也是,一起过日子,这也是一个组织。组织就是大家要在一起做一件事,所以说组织最后的问题在哪里?第一个叫作没有在一起;第二个就没有在做这件事。难道不是吗?
那组织所有的问题就讲完了,大家就忘了初衷了。我们在一起干吗?过程很繁复,每个人东想西想,就没有在想初衷了,我们说叫作愿景。我们在一起要做一件事,就是我们成立的目的,是我们的初衷,我们把这件事给忘了。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叫作没有在一起,没有在一起是每个人都把自己武装起来了,都不敞开,都穿着盔甲,戴着面具,那怎么在一起呢?没办法在一起。我们把我们各自的生命状态、业力、不受的东西、投射的东西全部带到组织里来了,像刺猬一样自我保护。
所以组织的修炼跟个人的修炼,当然就是一个延续体,是同一件事,不是两件事。组织就是人组成的,每一个人的生命状态都不对,你组织怎么可能对呢?每一个人生命有内在外在,我们组织里看到的都是外在,你不修的话,内在还依然故我,你去改外在,改不了。我用一些游戏规则,用一些组织规章去限制别人的行为,这都是像在拉橡皮筋,拉过去,然后一放就弹回来,一放就弹回来,没完没了。
真正最高的效能是透过大家共修,内在有转化,因为内外一定是一致的。内在转化了以后,每个人生命状态都会产生位移,每一个人彼此之间的关系都会更敞开,这样就真正在一起了。然后一个组织、一群人真正地在一起,真正地在做这件事,就没有问题了。其他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不是事了。
樊登:很多组织也下过很大的功夫,比如说做团建,大家一起去克服一些困难,模拟游戏什么的,过后大概一两个礼拜,又恢复正常了。
那真正能够让大家在一起的方法,或者说路径应该是什么呢?让一个组织那么多人,时候甚至上千人、上万人能够在一起的力量。
金惟纯:我这样讲好了。第一个,可能做得不够深。我觉得有些团建,做得在那个当时是有感受,但那个感受没有落下去。因为一个人他真的要改变,他必须要内外一致,像一个洋葱一样,你把它泡在一个有颜色的水里,它就到第一层,第二层,浸透到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到第五层突然通了,通了他就会真的会改变。他从表层的意思到深层的意思,从他的念头到他的感受,到他灵魂深处的东西全部都一致,都转动。所以第一个是不够深。
第二个,有感受以后,他没有后续的发生。修这件事情,一定是在上位者带着修。一个家庭,一定是父母带着修,一定是长辈带着修。那一个公司、一个组织,一定是核心团队、老板、CEO(首席执行官)要带着修。如果我们每天在搞团建,然后大家做各种活动,做了很有感觉,回去以后CEO(首席执行官)本人还依然故我,那肯定不会有用。共修是必须的,修是需要环境的,而现在最好的修的环境就是企业。因为现在人花最多时间是在工作上,反而不是在家里。在家里有的时候大家各做各的事,在公司里大家反而共同在做一件事,而且花那么多的时间。所以真正最好的共修环境,就是企业,那就是要在上位者带头修。
像樊老师刚刚不经意地讲了一句话,你说你跟你的儿子之间的一个关系,觉得爸爸错了,爸爸把手机放边上,专心陪你,你就当场跟你儿子示范认错。所以我相信你的孩子,一定是一个愿意认错的人。
樊登:他要有什么问题,别人说出来他就会认,他就会改。
金惟纯:对,因为看到爸爸的样子就是这样,所以对他来说很自然。
樊登:在我们家认错不是一个要命的事,认错是个常态,谁做错了谁就认,然后就改就好了,他不会觉得很紧张。因为他不担心爸爸不爱他,他不会有这样的压力。
我听完您讲这个,觉得轻松了很多,我们在生活当中,很多人经常会想什么工作和生活的平衡,打工人很不容易。当你提出这个工作跟生活平衡的时候,其实你就已经被这个观念带偏了。
金惟纯:是的。
樊登:你就总想追求,我拿更多的时间度假,拿更多的时间陪孩子,那工作就变成了一个负担。但其实你如果能够真心地知道,人生只有一件事就是修,让自己变得更好,那工作也是修的机会,生活也是修的机会,提这个箱子出差走在路上也是修的机会。
金惟纯:关系是最大的修的道场。
樊登:所以您这书我觉得特别重要,帮大家化繁就简,把那么复杂的生活变成了修炼这么一件事,这时候你的人生就做到只赢不输了。金先生讲过一句话,他说你见过有的企业是曲折上升的,然后有的企业是下去就上不来了,说有没有一种企业是永远上去的?他说是有的,就是当你把修炼当作创业的目标的时候,你就是一直上去的,顺境逆境都是修炼。
金惟纯:这是一个全部统一的概念。如果我们说现在的目的是为了赚钱,那当然有的时候会赚多一点,有的时候赚少一点。
樊登:有起有落。
金惟纯:那就算赚很多,那怎么分配呢?有人会多分一点,有人会少分一点,就是如果你把起心动念一直放在这件事情上,就没有摆平的时候,永远不平衡。
樊登:摆不平。
金惟纯:摆不平。但如果大家念头——就是我们大家在一起,透过做一件事大家来共修——那随时都摆平。如果你在公司里是能够这样修,你回家一个样子就好了,然后你在家里也愿意修,那你把家里样子拿到公司来很好。
我们常常讲:在家里,你不要把你公司那个死样子带到家里来;到公司里,不要把家里那个熊样子带我们公司来。那为什么是这样呢?这样子不好,因为你是假的,你在家里样子也不好,你在公司样子也不好,你带到别的地方去,人家不受,他就强迫你要戴一个面具进公司,然后你要戴另外一副面具放在家里,但是如果你真的修得好的时候,都一样。
樊登:用一个经济学的术语来讲,这叫“效用函数改变”,如果一个人这一辈子的“效用函数”只有一件事,比如说是钱,或者他的“效用函数”就是官位,他的“效用函数”就是房子大小这样的事,一定倒霉,因为你生老病死最后逃不掉的。
金先生这本书告诉我们,你把“效用函数”从那些外在的、可度量的、简单的东西,换成一个模糊的,难以度量的人生的位移,但是你可以感知得到,这时候我觉得就豁然开朗了。
金惟纯:特别好。
樊登:谢谢您。
金惟纯:一路都是欢喜的。
樊登:对,高高兴兴的。然后接受顺境逆境,因为我们每个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走的时候也是什么都没有,你所执着的那些外在的东西,注定会让你失望。但是我们可以修到欢喜,修到开心,修到接纳,修到谦虚,修到爱自己,喜欢那个自己。我觉得您给的所有的修行的入手法门,都是把自我看破,核心是我们大家要能够听进去,这个很重要,学会听话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非常感谢金惟纯先生,给我们带来的这本好书,这本书能够让我有特别大的感受,我希望能够帮到更多的人,谢谢大家,我们下周再见。
金惟纯:谢谢大家,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