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乌托邦
其实我并没有料到,守望者第九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曾经的队友,念念,这个已经连续支教两年的姑娘,在第三年支教时成为了团队的边缘人。
我接到念念电话时并不知道这些,只当念念向我发出的游玩邀请,当晚便定下次日出发的车票。
在家一段时期的腐烂让我急需一个机会出门透气,像一个溺水的家伙在临死前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打破时间和空间,一天内换了四种交通,终于来到了河南汝州,见到了两年未见的故人念念。
时间带来的生疏感,随着我俩见面放肆大笑而烟消云散。
她说我骚,我骂她胖。
恍惚间又回到两年前的夏天,第七届,让我泪腺不受控制的第七届:
一群青年人在七八月的夏天肆无忌惮的交融,与世无争。
我知道这世间千疮百孔,只剩下驼峰山头下的一间学校独善其身。
地板上洒下一排棉絮,就是我们的床;
有限的热水,让男生在洗澡时不得不在星星下赤裸相照;
谁的平角内裤就晾晒在谁的黑色蕾丝旁;
还有永远三人一组的忙碌厨房;
还有昏暗月光下,这些人对着自己看不到头的未来歌唱。
还有,还有....
总之那里没有钢铁城市反射的冰冷光泽,望不到边尽的连绵山脉上头是一片蔚蓝;
繁华街市的灯红酒绿,被黑暗下点点灯火和清亮狗吠取代;
发呆的方式不再是亲吻手机,而是在天台闻着些许草香午后小憩。
抛开我不想多说的授业(因为我对孩子没那么深的情感) ,我们或带着困惑,迷惘,压力来到这里寻找答案。
那时。
白云会告诉你答案。
虫鸣会告诉你答案。
月亮会告诉你答案。
这是我的眼里的乌托邦,理想国,这是我记忆的第七届。
对错
我坐在念念对面,她并没有直接告诉我她处境如何,那时她像一个刚受委屈还不服气的小姑娘,尽管她长我几岁。
我们简单交流了一下第九届队员的组成,这两周发生了什么,职务分配,教学质量等,随着一个一个话题的展开,我的眉头有点小蹙。
但我知道,人在情绪下会添油加醋,这中间必然存在误会。
所以我决定在五天里亲自看看,试图去理解,去感受这一届与我们的不同。
我是一个很骄傲的人,我有我骄傲的东西,尤其是面对这些我不大熟的朋友们,尤其是我的念念被“欺负”的时候。
生而为人,第一次当人,没必要迁就互不相干的人。
我对守望者组织的未来发展不大关心,第七届过度到第八届我的任务就结束了。
所以我本可大闹一场,搅得大家都不欢而散,第九届就此结束最好。
他们失去了一段本应美好的旅程,念念还有第七届和第八届的,不亏。
至于支教证明,废纸一张。
但我没有那么做,很大原因是念念一在向我强调她放不下学校里这些孩子们。
在此期间我做了一些我自己都认为羞耻的事情,比如在人家明摆着不欢迎我的情况下腆着脸加入他们的“私人聚会”,比如别人装作没看见我的尴尬时候主动搭话。
一方面为了缓和关系,一方面也希望能尽可能从他们角度思考。
好在也有了一些收获。
我想说两个我印象比较深刻的误会。
误会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产生于因为互相厌恶而不去交流沟通,一叶障目,其实故事背后的真相往往大相径庭。
厨房。
我听念念说,他们这一届花钱雇了一个本地村民阿姨给他们洗碗做饭,这对我来说像天方夜谭一般不可思议。
后来我进入厨房为他们改善伙食,厨房的温度在工作时可以达到四五十度,每次做饭我都像经历一场桑拿,宛如落汤鸡,实在难以忍受。
所以你总能在那段时间厨房门口看到一个肚子臃肿的裸男。
再加上选人时的种种疏忽,他们会做饭家伙寥寥可数。
在环境困难和技能欠缺两个原因下,我觉得这样也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法。
于是我去努力说服念念理解。
但我想说,同样的环境放在第七届,三人一组的厨房依然是三人一组。
懒觉。
他们互相指责谁起的晚,意思是懈怠工作。
我了解的真实现状是,其实大家基本都按时上课。
有些人起的早,可能是因为化妆所以出来的很晚。
有些人起的晚,可能是因为早上只有早读,所以结束了早读又回去补觉了。
总之,几天相处,这场理念冲突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对错。
念念的出发点基本上没有问题,只是她一开始的最能发挥作用的时候选择了沉默,再加上直言直语不分场合,得罪了大片的人,导致了最后的被排挤和边缘。
第九届这边,因为年纪普遍偏小,认知差别(有人把这里当作夏令营),习惯城市生活的优越,把这些因素加入进来,去看他们的一举一动是没有错的,至少大部份同龄人如此。
他们走了一条前八届从来没走的路,我们已经无法要求他们与我们一样,也无法说就是错的,只能说时间会给我们答案。
但部分问题,风气纪律,长远考虑,理想化教育等方面在我看来还是欠妥,不成熟。
但毕竟和我们已经无关,离开的时候我对念念,士玉说:
等你们离开了汝州,这所学校被原子弹炸平了都与你我无关。
我理解的支教方式
我想说一下我理解的支教。
我并不赞同非要跟着一群中年人,圣母,书呆子出来,非要以僵硬的大爱方式奉献自己。
我喜欢年龄多样化,我喜欢性格多样化。
我不反对没课的时候晚上喝酒聊天。
也不反对支教过程️出现暧昧和怦然心动。
但有几个问题我觉得是来到这里的常识和惯例。
第一,置之死地而后生。
来之前就应该做好最坏生活环境的打算,️实际情况往往比这好得多。只有这样,来了,才会满足。
我不敢说我没经历的其他届守望者是怎么克服环境的,我只能说第七届是在有限资源里,去竭尽所能的适应环境,入乡随俗。
资源总量保持不变,那么就去组合,去优化,去发现。
热水不够,女生优先男生冷水;实在没水洗澡就不洗,大家谁都别嫌弃谁邋遢。
床榻太硬,去发现,器材室的跳远垫一铺就能看星星。
第九届有一个问题很有意思,天气确实酷暑难耐,一些房间我体验后发现真的无法入眠。
而只有办公室有空调(那里挤一挤能住下所有人),为什么两周后才陆陆续续才开始搬进去,之前是在顾忌什么呢?
他们也许不会明白,这样的大通铺,尽管会撕扯每个人的羞涩和部分隐私,但真的会潜移默化加深大家的情感,彼此交融。
只是这一切发生的有点晚。
第九届的队员们因为家境优越,所以都尽可能的在提高支教生活质量,我从很多方面都发现了这一点。
某种角度来说,人家有钱关你屁事,也无可厚非。
但如果想开了会明白,短短一个月的支教苦日子,可能是我们在未来不怎么会体验到的。
因为稀缺,所以宝贵。
因为苦和累才更值得回味。
第二,尽量不要给村民们添麻烦。
其中一个争吵点是去村民家洗澡的问题。
但我没有了解太多,怕存在误会,我只有这么几个小疑惑。
村民们是客套还是真心?
如果是真心,去的次数多了真心会不会让人家感觉进退两难?
女生洗澡时长是多长,村民们能不能接受在他们看来“浪费水”的长时间沐浴?
离开前的最新消息是,对此有一些村民已经表露不满。
第三,现阶段支教不是慈善,不是扶贫。
守望者每一届很大成分都是在校大学生。
所以我们一向抗拒以个人名义购买东西(有工作愿意捐赠的慈善人士跳过),而是团队用筹集来善款经过商量讨论后统一购买和分配。
第九届是老师个人出资购买自己班孩子的礼品。
我脑海️中有这样一个画面
学生A问B,C:你们老师给你们买了什么呀?
B:我们老师给我们统一买了文具袋
C:我们老师给我们每个人买的都不一样,有玩具,有书,有球,你呢?(针对个人购买)
A:我们老师说我们想要什么买什么(当然老师换掉太过分的要求)
孩子们会怎么看老师呢?
另外他们开会时我无意听到一个词眼,购买礼品能提高孩子们生活质量。
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思知识️上能有多少提升都要打一个问号?如何生活质量提高?
一走了之之后,即使各方面都提升了,他们该如何面对原来的生活和老师?
第四,服从安排。
守望者支教每一届是一个团队,团队就需要服从安排,如果人人都展露个性,就像我说的,生而为人,为何迁就,你可以想象谁都不服谁场面多糟糕。
允许沟通,允许商量,但一定要服从安排。
但这又要考虑Leader的各方面能力,又是很长的事情了。
怦然心动
第七届,告白与告别
第八届,成了好几对。
我好奇并思考,为什么会这么容易的生长情愫?要知道在日常生活中大家都是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
后来我想到的答案:因为这是乌托邦
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下,怦然心动就是一辆逐渐加速行驶的火车,停不下来。
我想起一个笑话:一个记者采访大西北的农民,为什么你们这么穷却有这么多孩子?
答:没电没网只能生娃。
朝夕相处,生活交集,酒过三巡,便不自觉撕下一件件铠甲,那些柔软和真诚可能才会浮现。
现实生活太难了。
每个人都把自己内心藏的严严实实的,坦白成了一种奢侈。
现代节奏太快了。
没有人愿意停下来用心观察你,聆听你;顺眼在一起,不开心就拜拜。
我知道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为了生存,为了不被伤害罢了。
再加上欢喜本来就让人麻木,脑袋一热,优先点变成眼中亮点,缺点也变得可爱。
于是就产生了这种昙花一现的暧昧。真的像昙花一样,短寿且美好,往往伴随着支教结束而枯萎。
请珍惜这样的情感。
也请明白他的实质,不要轻易伤害。
追求的快乐
第九届追求的快乐和我们不一样。
说实话他们也很快乐,但我并不羡慕,我认为是他们的遗憾。
就我亲自参与的一个周末团建来看(我不敢保证以后会不会好一点),毫无营养。
就我了解的有限信息总结,第九届周末团建的内容(因为念念被边缘,我和她也觉得没意思,就提前回学校了):去市里开了一间房,好好洗澡拉屎睡觉,然后做个按摩,打牌,吃一顿烤肉。
第七届是,只有结束的时候去了一趟市里做了按摩,平常每日每周团建是:集体饭后散步追夕阳,周末在校园真人撕名牌,和村民一起去大草原,队员间的运动小比赛,甚至即兴表演,给个“剧本”,大家临时上去自由扮演发挥。
我不是说一定要他们像我们这般,我们也不见的有多好。
而且他们自己也觉得这样舒服快乐。
只是通过对比你会发现。
我们追求的,经历的快乐是不可复制的。
开房,看电影,吃韩式烤肉,虽然我接下来的比喻有些片面不完全,但我觉得在任何一个城市都能被复制。
我要感谢两年前那些就地取材的团队建设,正是因为这些有意思的团建,第七届才成为我日后久久无法忘怀的乌托邦。
sy
这一届有一个队员我很喜欢,或者说欣赏,佩服。只认识他几天罢了,排除他演技惊人把我骗懵的因素外,我发现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极端。
他是那种日后很大可能隐居山野,不过世事,与世无争的家伙。
明明是理科生,却诗来张口,自己写下400首诗,还不是那种现代打油诗。
运动细胞发达,高度自律,每早五点会起来看看日出,什么东西一接触就会,还玩得你没脾气。
这样的“天才”,心性却沉稳到淡泊一切,不争不抢,清心寡欲。
他的世界丰富且坚强,自给自足,说实话我羡慕他那种境界。
第一次和他散步时,我说,我欲望太多,放不下的太多,于是逼着自己达到四十岁的心态,油腻圆滑;而你不一样,你是六十岁的心态,什么都不在乎,看破一切即将飞升。
我们同龄。
离开前给第九届好好做了一顿午饭,Sy吃的开心,就腆脸让他给我一首诗
这是他在四川写的,封笔之作
“从来慕清远
揖手羡听风
夜深不近水
但闻楚江声”
后记
离开前一天,第七届另外一名队友士玉从洛阳专程租了一辆车来到汝州。第二日她会载着我们去洛阳坐动车,免受转换交通的苦恼。
士玉目前已经是一名专业健身教练,我也猥琐的问她要了一堆健身知识和食谱。
我给念念说,有没有一种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感觉
晚上我们都喝了点酒,聊了很多,发现如今大家都有各自的压力和烦恼;
士玉的爱情观相当健康,深得我心,也让我松了口气,至少这样的爱情观不是我自己畸变的,我不会孤独。
念念心态还是有些问题,说话的技巧多少要练习一下,她也正在人生重要十字路口徘徊。
无论怎么说,我希望第九届可以好好的,我带走了他们的“大麻烦”,希望他们不会因为没有一致讨厌对象而变得零碎。
我也希望第七届,我的队友们,都要好好的,路还长,会见面。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