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节概要：索引去了发电厂。袁强恢复缓慢。
十五
这座雄奇的混凝土重力坝横跨在黄河中游，将汤汤流水栅成两种景象。作为国.家重点安.全设防单位，进生产区必须通过武..警职守的进坝口。
运行值长姚云龙一出周建国办公室，便拿起电话通知运行值半小时后开个班前会。他领着索引通过进坝口，走上了可以供卡车对向奔驰的坝顶。
刚才还风和日丽，这里马上感觉凉风嗖嗖。如果说两岸的高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横亘的坝体就是人类改造自然的巧夺天工。奔腾的母亲河在这里变得平顺起来，镜子一样的水面倒映出左右岸橙黄橘绿，像群山中的摇篮，安静地抚慰着青灰色的迎水面。
闸门启闭机像轮船桅杆，可以在轨道滑进。站在坝顶，背水面涛涛的水声阵阵喧嚣入耳，几簇白浪像从坝体喷射出来，推开水面漂浮物，翻滚着水雾弥撒开来。河床像被煮沸一样泛出泡沫，浩浩荡荡汇聚一起，又湍急地在下游一块石块撕成两路。
“这就是中流砥柱！”见索引看得入神，走在前面的姚云龙停下脚步，微笑着解释，“你看，好多人知道这个成语。但真见本尊，还得到这儿来。”
“它一直在这里？不是说黄河经常改道么？”看着砥柱石镶嵌在水面，像静默的老人，索引不禁脱口而出。
“这个我倒查过资料。”姚云龙应该对这块石头颇为上心，“《晏子春秋》载，吾尝从君济于河，鼋衔左骖,以入砥柱之中流。《水经注》也有文字痕迹。它其实是座山，只是大部分在水下，所以只能看到石尖。”
再仔细看去，黄河以万马奔腾之势直冲砥柱，柱石巍然屹立，任由冲刷，力挽狂澜，散发出力量之美和担当之重。
索引内心不禁肃然起敬。是啊，引而不发，邃而不露，这是怎样的力量和担当！看似平凡甚至斑驳的石块，收敛裙摆，挺直脊梁，任恶浪袭面岿然不动。
从宽敞几净的办公室来到这峻岭间，自己的人生抛物线不正是刚刚越过了波峰，翻身坠下，浊浪滔天么？不，不能这样！要学砥柱山，无论怎样的涤荡，要坚守本我，排除险阻，走出正弦波。想到这里，索引加快了脚步，跟姚云龙并在一排。
去坝后平台上的发电机房，要坐十分钟的垂直电梯。这一百多米的落差，正是发电的能量来源。站在坝底，索引更觉大坝巍峨，水波如毯。鸟瞰的低矮厂房，瞬间高大宏伟起来。
一到发电厂房门口，像多架飞机在起飞，轰隆的水轮机声和着尾水奔泄，潮水般向索引涌来。一眼望不到对面的机房里，十几台发电机组一字排开，每台发电机组周围，各式闪着绿色红色字样的电子屏像进了电玩游艺厅。
七月桃子八月梨，九月柿子黄了皮。正是瓜果飘香的时节，许敏每次过来，总会带点水果。每当这个时候，袁强就会端坐起来，右手熟练地剥去果壳，削掉果皮。
许敏多次问询专家，袁强目前体能已经基本恢复。脑部损伤不会再像婴儿发育般回归健全，好比摔碎的碗，再怎么粘合，总会内应力失衡。而这样的损伤，又不像失忆症那般，忽然某个日子就像宕机的电脑，马上恢复正常。
也只有见到许敏，袁强健壮的身体托出生硬的假笑。许敏知道，袁强是真的开心，但他的笑容，只让人心疼。医生建议用药开始减量，袁强父母明白，受损的儿子就像重祸的汽车，现在就是保养修配好的最佳状态。
除了精神上偶尔让袁强宽慰，许敏能帮的实在不多。
应试教育与大学扩招，给了更多家庭希望。应运而生的补课班便越来越神奇，越来越喧嚣。也许是许敏亲和的教学方式跟课堂输灌不同，来这里补课的学生越来越多。每到周末，客厅和卧室改造的教室轮番上课。
许敏暗暗留意报纸夹缝广告，瞅着一家国营单位仓库向外出租。她立即去软磨硬泡，甚至还动用了燃料公司的老同事，给这家单位食堂批了两车低价煤。
物业办总算答应前半年按月收租金。为了迅速凑齐租金和装修费，学生家长再找许敏代考职称英语时，许敏便不再推辞。也许，很多事情原本没那么困难。
寒假快到了，许敏居然招收了50多名学生。或许在家长看来，春节前这段时间，正是比学赶超的关键时刻。许敏试着发出招聘启事，两个爱好英语的年轻女孩爽快地过来应聘。
这间仓库被分割成四五个小办公室，慢慢也沾了年味儿，变得热闹起来。
越是有点经历，适应环境越快，或者，是顺应，是被改造起来更顺溜。索引习惯了与工友们大声在机房相互喊话。更多地，是用手势交谈。
索引被分到机械班组，负责水轮机层的机组温度控制。发电机主轴十几米高，直径一米多。站在水车室，索引忽然想起了孙猴子去东海借定海神针的情景。
大自然的力量不可小觑。这偌大的实心钢柱，下方连着风扇一样的叶轮，但还是无法阻挠水流，反倒被水流推着旋转起来。上方带着转子切割机坑的定子。就像物理实验那样，电流就顺着母线流向了变压器。
控制温度主要是用液体冷却，转动油盆需要隔阵子人工加入润滑冷却油。这是索引的主要工作。
索引第一次提着两个油壶补润滑油时，脚下被地上的油膜一滑，差点儿趴在高速旋转的转轴上。
油壶被猛得一晃，一串油珠就高高跃起，飞溅在索引额头上。他想抬胳膊擦，水车室都是管路，油壶无处放置。索引尽力抬起胳膊举到下巴，感觉像被无形的大手给钳住，一股浓厚的油料味道钻进鼻孔。索引手僵在半空，停了几秒，还是无力地垂下来。
额头的油滴顺着眉间浸入眼角，索引闭上眼睛，接着，油滴渍浸得他的泪水就顺着高挺的鼻翼滚落下来。
流了一阵子泪，索引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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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简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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