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住在乡下的爷爷奶奶家,每到夏天,最大的乐趣便是捡蝉壳。
六月里的天如火炉一般,人们动辄挥汗如雨。正值夏蝉旺盛的时节,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响彻云霄,天愈热,蝉愈多,从仲夏一直鸣到初秋。
农忙时节里,恰逢孩子们放暑假,大人们无暇管小孩,便纷纷给他们出了个自力更生的活计——捡蝉壳。
蝉壳是一种宝贵的药材,晒干了可入药,因其重量极轻,当地的诊所一般会高价收取。孩子们得了这个活计,便有了买零食的收入,倒也乐此不疲。
早上还没吃饭,便有好友来家中催促了。于是疯狂喝几口稀饭,嘴里叼着半个馒头,拎着竹竿和布袋就出发了。
地点总是村外的几片杨树林。
夏蝉是从泥土中钻出来的,前天夜里会有很多蝉蛹钻破土地,顺着杨树的枝干往上爬,清晨便会脱壳成蝉,幼蝉成熟后立马飞到更高的地方鸣叫,留下一枚枚薄薄的外壳,从树的底部一直蜿蜒到树梢。
我们在树林里找,黄色的蝉壳趴在黑色树皮上,分外显眼,于是一棵树也不放过,直到把树上的蝉壳都弄下来。
三五成群的孩子们一手拿着竹竿,一手拎着布袋,不一会大家手中的布袋都鼓起来了。
若是出发的早一些,还能看到正在脱壳的蝉,刚脱壳的幼蝉是绿色的,翅膀抿在一起,头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小水珠,整个身体十分柔软,我们会小心地把幼蝉装进布袋的夹层,留着通风口,等中午回家的时候,绿色的幼蝉已经变成黑色了,翅膀已经完全撑开,若肚子下有两片鼓膜,往往会发出嘹亮的叫声。
我们走在路上,布袋里的蝉尽情地叫着,不是因为被“囚禁”而发出哀鸣,它们从一出生的使命就是鸣叫。
有趣的是蝉还没脱壳的前夜,在它们还是一只蝉蛹的时候,孩子们会早早地把它们捉回家,用篮子扣着,等第二天就变成了一只漂亮的蝉,留下一枚枯老的壳。
我曾观察过蝉脱壳的过程,蝉壳先从背部开始破裂,继而绿色的幼虫慢慢露出,接着是头、翅膀,还会分泌出黑色如墨的汁液,等肚子完全出来的出来,蝉就脱壳完成了。
我也见过没有脱壳成功的蝉,巨大的身体堵在蝉壳里,背部露出一丝裂缝,隐隐看到里面绿色的肉体,但这只蝉已经不能脱壳了,脱壳的过程只有十几分钟,过了这个时间,便会闷死在蝉壳里。
等攒够了蝉壳,便和小伙伴们到药店售卖,店员会仔细检查这些蝉壳是否合格,若是里面夹杂过多泥土或是石子,会被火眼金睛的店员发现,继而整袋蝉壳都会被翻个底朝天。
回家的路上一人叼着一根雪糕,雪糕含在嘴里,竟比大人们买的甜。此时终于有了风,凉风婆娑着杨树叶,歌唱着童年的欢乐。
在学校里总是背诵“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捡蝉壳的过程中,我才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如今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家乡的蝉鸣声了。
大学毕业后故乡便只有冬天,虽然在外地的夏天也能听到几声蝉鸣,但总觉着这里的蝉鸣声跟家乡的不一样。
我记得家乡的蝉鸣声是有韵律的,甚至有平仄婉转的音调,在炎炎的夏日里,那声音分明是勤劳者的赞歌。
也是偶然的机会,我在今年六月回了趟家,迈入村庄的一刹那,儿时的回忆喷薄而出,一瞬间竟百感交集。
家乡变得华丽了,以前的泥墙土瓦变成了高高低低的小洋楼,从前泥泞的小路也变成了油亮亮的沥青路,村前的小树林如今成了健身广场,周围铺上了彩色的跑道,中间是各式各样的健身器材。
六月依然是农忙时节,却没有以前忙了,田里的庄稼都是机器收割、快速播种,以前要忙一个多月的丰收季,如今一周就搞定了。
仲夏的午后,我坐在卧室的窗前,房间里开着空调,丝毫没有感受到夏日的酷热。窗外依稀能看到村尽头稀稀拉拉的杨树,却听不到往日响亮的蝉鸣声了。
晚饭后跟奶奶去广场散步,提到这里的树林,我回忆着以前捡蝉壳挣零花钱的日子,奶奶说如今蝉越来越少了,土地都变成了沥青路,地下的蝉钻不出来,都闷死在地底下了。
我离开家时,在村口等车,竟听到了几声蝉鸣,那是村头仅剩的几棵杨树上的蝉,作为幸存者的它们,依然在不遗余力地鸣叫,为所剩不久的夏天唱出最后的赞歌。
寒蝉三鸣,仲夏将过,等初秋来临的时候,它们也将完成自己的使命。
不知明年的夏天,故乡的杨树上,是否还会有蝉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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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非鱼,95后自媒体创作者,我把故事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