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自己

8月9日，普通又不普通的周日，只有29周的宝宝出生。

怎么也没想到抵达医院时已开宫五指；一针又一针的不知道什么药物打入体内以求开宫停止，完全没用；产科医生儿科医生不停涌入产房，熙熙攘攘；5个小时，一切结束。1公斤的宝宝一出生就立刻被送进抢救室，接着又被救护车送去拥有完备新生儿兒重症监护室的医院。 躺在产科病房里的我，看着为婴儿预留的小床空空荡荡几经恍惚。生产像是一个清醒又模糊的梦，醒来之后我还是我，我却不再是我。

我以为宝宝在新生儿兒重症监护室的46天是我身体能承受的极限。每天泵奶8次，每天9到6在工作7到10在医院，每天为宝宝换1次尿布抱1小时喂1次奶。涨奶乳腺炎真菌感染宝宝不含乳，集齐所有母乳喂养可能遇到的问题，能够跟我共鸣的恐怕只有那个每个凌晨都不得不呼哧呼哧拼命工作的泵奶机。保温箱里的宝宝很近又很远，听着恭喜说着谢谢我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感受。我看着保温箱里蠕动着的温热的生命，做着护士要求母亲们做的一切，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工作，医院，泵奶，一切仿佛都是流程。

忽然宝宝就要回家了。她不喜欢新环境却又不会哭，所以整夜整夜都蜷缩着身体皱着眉头哼哼唧唧，她不会拉屎放屁，所以整天整天都全身使劲咿咿呀呀涨的满脸发紫。日和夜仿佛不在，每两三小时就要喂奶，每天有一大堆瓶瓶罐罐要洗，每周都要去不同的医院做不同的检查。正常新生儿最难带的前几周，是早产儿前几个月的日常。我终于意识到再自然不过的母婴连接，因为我特殊的生产经历，在我和宝宝之间缺失。雪上加霜的是婆婆和老公的新冠肺炎，于是不仅没有帮手还要照顾家人。很难说自己痛并快乐着，有痛但没有快乐；不能跟旁人讲起，母亲跟自己的孩子没有建立起连接怎么也不像是一件正常而能用平常心面对的事。

忽然的，宝宝就长大了。腿脚再也塞不进去早产儿尺寸的衣服，哭闹有声正常排便，清醒到凌晨怎么也不愿睡觉的夜晚变得很偶尔，半夜三次的喂奶渐渐变成两次。不那么忽然的，在没有帮手只有自己和宝宝朝夕相处的一个月里跟宝宝建立起了母婴联系。“It is the time you have wasted for your rose that makes your rose so important.”从小王子里抄下来的文字，成为了生活。日子没有变，但因为是为自己的女儿劳碌，痛并快乐着。也终于不再为极度睡眠不足所困，与“没有睡好所以没有精力做任何事情”的想法成为了老朋友，允许它来，允许它落座于脑中，但不再需要回应。不再担忧今晚能睡几个小时，不再懊恼昨晚睡了几个小时，只专注于过好当下。当下宝宝哭了就照顾宝宝，当下累了就睡，当下醒着就读书写字放松自己。

而我也终于跟自己和解，甚至向自己致敬。致敬那个把照顾宝宝当作任务却也从未放弃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的自己，致敬那个忙的没日没夜却从未忘记向内寻找答案的自己。我终于可以向那些说“有什么好抱怨的新生宝宝都这样”，“作为母亲怎么可能会跟自己的孩子没有连接”，“没有母婴连接是你作为母亲的称职”的人说F***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