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其八)《化蝉与捕虫》

北美秋季来得早。秋分初过,清晨傍晚就已雁风阵阵,连秋蝉的鸣叫都少了许多。

    我小时候挺喜欢看若虫化蝉的。对于若虫——蝉的幼虫来说,化蝉是个必经的、痛苦的、然后超脱痛苦的过程。在地下蛰伏数年、乃至数十年,最终选择一个命定的夜晚,选择一棵命定的大树,在一个舒适的地方,褪去所有的保护与束缚。那在硬壳中挣扎的柔软的身躯,痛苦地颤抖,从原有的世界及生活中剥离原有的自我,从而成为一种可以振翅飞翔的新的生命,虽然物种未变,纵然无法像雄鹰一般翱翔,但却真正成熟,终得身与心的宿命的自由。

      河南人管若虫叫“爬叉”,在从前物质未熟的年代,大多数孩子把它看成一种零食。若虫如果完全化了蝉,是没法入口的,口感最佳的时候,就是未化蝉之前了。夏季,夜半,趁着热气已下,露水未起,拿着手电筒,呼朋唤友,在小树林里或者大槐树的树根附近,寻找着小小的、幽蔽的洞穴——若虫通常会在夜里从那里钻出来,然后顺着树根向上爬。一群孩子们打着赤脚,一旦谁找到了,就开心地如同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先小心翼翼地把指头长的虫从树上取下来,放在手心仔细看看,再放进口袋或者随身携带的布袋里。

      这种抓取的方法最简单,只要你有耐心,又细心,仔细地围着大树寻找,一晚上就能抓到不少呢!大家争分夺秒,你追我赶,末了还要比比谁抓得最多,胜者自然没有什么奖励,但你看他那高高扬起的嘴角,可不比得了世界第一还要得意吗?

      当然,无论哪个“少年捕虫队”,里面都会有高手。所谓“高手”,就是不屑在树上找,而挖洞掘虫的。这可是个技术活儿。这往往需在雨后的夜晚,地面吃透了雨水,松软湿润,高手就会带着小铲子,甚至只用一根树枝儿,就能找到不少尚未破洞出土的若虫。

      在几乎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掘出若虫,这对于少年们来说是“神乎其技”了。每到这时候,大家就一股脑全挤过去,一群小脑袋凑成紧紧的一堆儿,聚精会神地看着高手或者向洞里灌热水,或者掘土,最后用满是泥巴的小手,从泥泞的土坑里掏出一只惊慌失措的虫——这时,你就能听到一群兴奋地欢呼声,大人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问清楚了,就免不得一阵笑骂,但孩子们不在乎,拥簇着英雄似得小高手,雄赳赳气昂昂,早就向下一个战地出发了。

      我耐心虽足,奈何眼神不好,两种方式都不甚合适。好在身手敏捷,于是旁人每每在树根求虫,而我就爬到树上去,以上向下搜罗个遍,往往也收获不少。逮了虫回到家,满身泥土树枝地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母亲一顿臭骂,但还是会二皮脸地笑嘻嘻掏出一袋虫来,献宝似得递给母亲。母亲一边嘟囔,一边接过去,打开一看,“啧”了一声,道:“这还不够一盘菜!”然后狠狠瞪我一眼。然而第二天,香喷喷、满墩墩的一大盆“炸爬叉”,就会被端上饭桌了。

      可惜自从上了一些学,读了一些书,经过一些堪比化蝉的苦难,我也染上了一些假惺惺的毛病,约有二三十年都不曾再去捉虫了。每每想起,甚是遗憾——毕竟以我现今的体重,只能在立于树下,仰望阳光下树叶间振翅欲飞的蝉儿,叹一声时光如水了。



(望山 2020-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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