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人生

俄罗斯世界杯决赛开赛时，我还在写这篇文章，电脑与电视并排摆放在客厅，相隔一米半左右，我坐在电脑桌前，敲着键盘，时不时侧头瞄一眼电视。突然，一阵欢呼声传来，我知道进球了，赶紧起身走到电视机前。开场仅十八分钟，法国队就进球了。其实应该说是克罗地亚进球了，在禁区内参与防守的克罗地亚前锋曼朱基奇想头球解围，不料自摆乌龙。看完这个进球之后，我回到电脑桌前，想继续码字时，发现电脑死机！接着，反复开机关机折腾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将电脑恢复正常。那一刻，我比曼朱基奇还懊恼。没有保存，已经敲出来的两千多个字就此消失在茫茫的黑屏中。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好好码你的字，看什么球啊！

足球的情结，始于1990年。那时，我刚上初中，家里购置了一台21寸彩电，父亲很得意，避开电视机是二手货不说，偏说牌子是乐声的，日本的电器好。的确，画质不错。不过那时是无线接收，屋旁竖起一条碗口粗长长的竹竿，撑起一副像是鱼骨架的电视天线，电视机就通过天线接收电视台发出的信号。画面好不好，还要看接收情况。信号不好时，再好的电视机也是白搭。为了让电视信号更好一些，看时摇一摇竹竿也是常有的。那时恰逢意大利世界杯，每天下午放学回家，一打开电视机，经常可以看到足球赛。那是我第一次看世界杯足球比赛电视转播，在此之前，我不知道足球世界杯为何物，不过不知为什么，一看就喜欢，有点类似那句歌词：“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奶奶说，这么多人争一个球，一争差不多两个钟，往往还踢进不了一个球，看着都觉得累。她嘴上虽这么说，却跟我一样，坐下来安静看球，一激动就站起来拍大腿。

足球比赛很简单，就是两个队伍的运动员争抢一个球，除了手，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可以触球，谁把球射进对方球门，谁就得一分，比赛完毕，谁得分多就赢。那些犯规一看也明白，什么拉裤子、铲脚、抱腰，不用解说员说，你都觉得不应该是比赛允许的。至于裁判什么时候掏红牌、黄牌，红牌、黄牌分别代表什么，只要脑子没毛病，看多两次就明白了。比较难明白的是越位，之前见到微信朋友圈有人用男女朋友和闺蜜踢球来说明什么是越位，说什么假如你和你男朋友是一个队，而你闺蜜是另一个队的守门员，那么如果你传球给你男朋友，而这个时候你男朋友比谁都更靠近你闺蜜，那么你男朋友就越位了。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是极不切合实际。哪个女孩这么白痴，跟男朋友玩的时候，不但带上闺蜜一起玩，而且还玩这种有身体接触的游戏。我总觉得越位也是看多两次就可以懂的，怎么说总比体操比赛那些托马斯全旋、前手翻直体前空翻转体180度之类的术语容易理解得多。

那时学校的体育课完全没有足球项目的课程，就连足球都没有配备。体育老师最紧张的就是教我们做课间操。大概是因为学校规定每天上午全部学生都要在操场上集体做一次课间操，众目睽睽之下，学生做得乱七八糟的话，体育老师的脸面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实际上老师教了，我也无心学，实在提不起兴趣，每次都是看着前面同学的动作依样画葫芦。老师教完课间操之后，就叫我们自由活动，体育委员拉出一个大筐，里面装着篮球、羽毛球、乒乓球、实习球、铅球，大概就这几样，反正足球我是没有见过的。假如有足球的话，也没有地方踢，学校只有两个篮球场，日常用于打篮球、做课间操，有时用于开全校师生大会。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所见的足球，竟然全都来自电视屏幕。

后来，大概是初二时，我终于在镇上的文具店里见到有卖足球，一个八十元，我觉得很贵，其实不是贵不贵的问题，即使是便宜一半的价钱，我也是买不起。说白了，手头没有钱，说啥都没用，只能看看算数。那个文具店的售货员是个中年妇女，留着两条辫子，眼神特像寺庙山门那些金刚，瞪得圆大，又有杀气。我多看了一会那个摆在货柜最顶格的足球，她就给了一个轻蔑的眼神。因为口袋里实在没有钱，我的底气不足，所以选择了知难而退。等到我第二次进店去看足球时，她干脆开口说，看什么看，看了也买不起！我很郁闷，冲着她说，有钱偏不买！事实上，我还是没钱买。到了初三，我终于凑够了钱，可以买下一个足球了。我就想让那个售货员知道，我是买得起的。岂料文具店已换了售货员，中年妇女不见了，完美错过了一次绝杀的机会。我如获至宝抱起足球就回家，已全然没有心思去细究文具店为何换掉那个售货员。有空闲时间，我就骑着单车，搭上表弟，来到村子不远处的山坡下，那里有一块宽阔平整的空地，很适合当球场。然后，我们就追着足球跑，漫无目的地跑和踢，就这么滑稽地想象着自己是在踢世界杯。

到了高中，我在县城一所中学就读。这所中学比我在镇上就读的小学、初中要大很多，校园里有四个篮球场，但露天的场地也仅仅是四个篮球场，还是没有足球场。想进行足球赛，只能到校外找场地，要么就好像小孩玩泥沙般在教学楼下过把瘾踢一踢。实际上也跟我和表弟两个人追着一个球跑差不多，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不同的只是人数多了，也有了一个球门，两个矿泉水瓶在地面上一放，就表示有个球门了。我也加入踢球的行列，不过有一次，球踢到我的脸上，眼镜散了架，幸好没有伤到眼睛。自此之后，我就开始怀疑人生了，明明大家深深相爱着，突然却被对方伸手扇一个耳光，这一扇也好，让我清醒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不要想当然花冤枉时间，还是埋头多读点书，挤好高考这条独木桥才是硬道理。

真实情况也不至于这么凄惨，不去踢球，还是可以看报纸关注足球的。那时，睡在我下铺的兄弟每周二期的足球报从来都没有落下，不但如此，每逢报纸出版当天，他经常逃课到报摊守着，生怕买不到。我是自叹不如，主要原因是口袋里没有多少零花钱，本着能省则省的态度，一期都没有买过，当然，也本着能用就用不浪费的思想，每期必“帮”他看一次报纸。然后，大家就在中午用餐时间在宿舍里赤膊或者夜晚宿舍熄灯后秉烛，大谈英超、意甲和中甲，阿森纳、桑浦多利亚和广东宏远。我们就像忧国忧民的鲁迅先生，对中国足球“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当然，也期待高俅再世。

中国足球，说起来都是泪，所以略过，还是说回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心情舒畅一些。二十多年来，给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届世界杯，不但开幕式有身着米兰时装身材高挑的模特看，还有那首激情澎湃叫做意大利之夏的主题曲听。时装和主题曲于我来说，有个共同点，就是似懂非懂，米兰时装好看，模特也好看，但为啥好看，不是很懂；主题曲好听，为啥好听，也不是很懂。在这种似懂非懂的状态下，那个前奏，我是过耳不忘，这么多年过去了，随时都可以哼出来。看看歌词的中文翻译，有一段是过目不忘的：

小时候常站在那看台旁，

幻想有一天驰骋球场上，

经过多少岁月经历多少拼搏，

如今终于实现梦想。

是的，儿时的梦想，要用一生去拼搏。足球如是，人生何曾不是，有失败的落寞，有苦心的坚持，有突破自我的无畏，有成功的喜悦。喜怒哀乐，酸甜苦辣，这是足球，也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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