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节那天未写完的故事
周爱莲嫁给王建军那天,是那一年的七夕节。柳青花盛,燕飞蝉鸣。在这象征爱情的日子里,在他们的婚礼上,王建军单膝跪地给周爱莲戴上了精心挑选的钻戒,周爱莲激动的眼泪刷刷往下掉,她想:我一定会幸福的,到地老天荒。
周爱莲和王建军是初中同班同学,上初中那会儿年龄还小,只有一起相伴上下学的情分。后来高中不同校,没有了联系。大学时居然又遇上了,他俩在同一个大学的医学院,周爱莲学的是临床医学专业,王建军学的是口腔医学专业。
大学那会儿,俊男靓女初长成,爱情像树上熟透的果子在摇摇欲坠,一个伸手就能接住,然后两人分享这份甜蜜。不等毕业就见了家长,毕业后都回到家乡的县医院上班,然后结婚,尘埃落定。
所谓尘埃落定,大多数是幸福的开端,而也有一部分不是。周爱莲和王建军本打算结婚后就要孩子的,大学里过的二人世界也好几年了,他们一致认为要比同龄人都早一步完成任务,一结婚就努力造人。然而一年下来,什么维生素ABCDE,什么碱性食品汤汤水水的倒吃了不少,周爱莲的月经还是每个月准时到访,用王建军的话说:媳妇的月经来的比xwlb都准时。
就这么蹉跎了一年,王建军爸妈的脸色渐渐不好看了,催着两人去检查检查身体。周爱莲也感到有些着急了,但王建军不在乎。他还时常安慰情绪低落的周爱莲:“老婆,别难过,孩子就是缘分,也可能我们的孩子太懂事了,让我们再多过几年二人世界。”
话虽这么说,两人还是在他们上班的县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的结果是,周爱莲一切正常,王建军的精子成活率太低,远低于正常值。检查结果是两人一起去拿的,王建军听到结果懵懵的,周爱莲抱紧他,说:“没事,亲爱的,有什么事咱们一起面对。”
然后就是漫长的治疗过程。两人先是去省城的正规大医院,为了排一个专家号提前一周去排队,经常整晚整晚的排,这还不一定能排上。后来又试了一些民间偏方。王建军喝了无数的中药汤子,做了无数次针灸,吃了很多奇奇怪怪配方的药。当发现这一切都不管用时,王建军烦了,拒绝再尝试任何治疗方法。
再后来,两人又去做试管婴儿。还是得一趟趟的跑省城。周爱莲经历了三次取卵、移植、到等待确认有没有成功。这反反复复的三次,都失败了。
几年下来,折腾的两人精疲力尽,简直生不如死。而爱情,它似乎并不是个会在磨难中越挫越勇的东西,而是,越来越脆弱,越来越,如履薄冰。
比如,孩子的话题在他们家是个禁区。两人一起回周爱莲娘家,爱莲的妈妈不经意的说一句:“还记得你小时候一起玩过的那谁吗?上周回娘家来了,闺女都上小学了,长的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王建军当时倒看不出什么,但一出周爱莲娘家的大门,他那脸就吧唧一声拉长到脚面子上了,之后就是好几天不理周爱莲,妥妥的冷暴力。
周爱莲是个脾气好又善良的女人。她虽然也很喜欢小孩,尤其看到周围同事同学家里从无到有的、渐渐长大的小不点儿,心里也是又羡慕又酸楚的。可是她从来不把这样的情绪在家里表露出来,她怕伤到王建军。倒是王建军,这么些年来,在周爱莲刻意的伏低做小中,日渐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大爷做派。
就在他们的婚姻、他们的爱情前路茫茫不知何处去的时候,周爱莲居然怀孕了。这一年,她和王建军都33岁,结婚十年了。周爱莲兴奋的不知所以,在确认怀孕的第一时间打电话把好消息告诉了王建军。但是,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王建军的高兴的反应,而是好一阵儿的沉默,然后只听他说“下班回家再说吧!”就挂了电话。周爱莲以为他是高兴傻了。
回到家,王建军还是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只是淡淡的问她确定吗怀了多少天了的问题。周爱莲觉得不对劲,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直到几天以后,王建军在一个喝的醉醺醺的夜晚回到家,他借着酒劲问周爱莲:“你和我说实话,你怀的谁的孩子?是不是你上个月高中同学聚会怀上的?”
周爱莲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王建军会这么想。上个月是有一次高中同学聚会。可是,她怀孕和高中同学聚会又有什么关系?十年婚姻,十几年的爱情,脆弱到这么不堪一击。
周爱莲被王建军的话气的哆嗦:“王建军,你就是这么想我的?这些年,为了要孩子我受了多少苦?我付出了多少?你居然觉得我背叛你,居然往自己头上扣绿帽子,你他妈良心被狗吃了吗?”
听了周爱莲的控诉,王建军一愣怔,随后也开始控诉:“天天要孩子要孩子,不就是嫌弃我让你怀不上吗?这么多年都没怀上,你一参加同学聚会就怀上了?怕是我的绿帽子早戴上了吧!”
周爱莲要气疯了。这么多年她为了要孩子付出了多少?为了有时间陪着王建军治疗和做试管婴儿,她从住院部转到了后勤,收入几乎减了一半,之前周爱莲的临床手术做的在院里数一数二的好啊!而王建军,在县医院工作的第五个年头辞职,与别人合伙开了一家整容医院,做的风生水起,事业上早已盖过周爱莲好几头了。
周爱莲迅速找了医院附近的房子搬了出去,住了半个月也没见王建军来找她。她心里恨死了这个男人。可是每次一想到孩子,她的心还是会柔软下来。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周爱莲提着下班后在附近超市买的食材回到租的房子,看到王建军和公公婆婆三人站在楼宇门口。
“爱莲,我们刚刚知道,你说你怀孕这么天大的事儿,怎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和你爸呢!”婆婆扶着周爱莲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公公坐在沙发旁边的单人椅上,王建军站在门口,还保留着刚进门的姿势。
“爱莲,我们已经骂了建军了,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有这么混账的想法,居然不相信你。我们问了医生了,你们这种情况也还是有怀孕的可能的,只不过机率太小,你们这是中奖了。多好的事情啊!”婆婆继续深情地对着周爱莲发表言论。周爱莲算是听明白了,他们一家是去咨询了医生了,知道他们儿子还是有让人怀孕的可能,所以才勉强相信了周爱莲。要不然,想找她早找到了,何必等了大半月才来?
于是,周爱莲劝着自己,为了孩子,为了已经死掉却也有可能死灰复燃的爱情,回家了。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周爱莲生了一个俊俏的小女孩。这年,她和王建军都34周岁了。
有了孩子,日子就忙碌到没有心情想三想四了。整天上班下班伺候孩子,周爱莲忙成了个迷迷转。王建军也忙,他是忙事业。随着整容医院业务范围的扩大,他又在临市滨城开了分院,经常两地跑,忙的脚不沾地。
家里换了大房子,周爱莲的车也从最早的polo换成q3又换成了q5。在这个小城,他们一家过着属于上等的日子。
日子不经混,转眼女儿上小学了。周爱莲在辅导作业的一个晚上,突然觉得脖子不舒服。一开始没在意,后来越来越不舒服。再后来找医院里同事问了问,同事一听她说的症状,表情严肃起来。
一周后,王建军带着周爱莲去三零一医院。经过一番检查和准备,确定了手术方案。在进手术室之前,全家人都安慰她:“没事的,在国外,甲状腺这个病,根本不叫癌的。手术完成就没事了。”
手术完成,除了声音变得沙哑,也确实没事了。不过从此以后,周爱莲要终生服药了。
那段时间,王建军干脆放下所有工作,在家管孩子,剩下时间完全陪着周爱莲。尽职尽责的做着一个好父亲,好丈夫。直至周爱莲催促他去上班,还打着让他为她们娘俩赚钱养家的旗号赶他去上班。
日子又恢复了从前。
又过了几年,女儿10岁,上小学四年级了。周爱莲和王建军都44周岁了。
这一年的七夕节那天,他们所在的小城爆出了一个桃色事件。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dy、ks、微视频等等APP上发了一段视频,视频里有她蹒跚学步的儿子,和人到中年依旧风度翩翩的老公。视频里女人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隔空喊话,求着那个女人放过她老公,给自己和儿子一个完整的家。
视频里的男人是王建军,被隔空喊话的女人,当然就是周爱莲。视频里的年轻女人是王建军在滨城的情妇,他家整容医院里的护士。小男孩,是他们做试管得来的儿子。
原来,对于渣男来说,所谓的爱情总是附着在年轻女人的身上的,而且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一定要死在沙滩上。
周爱莲离婚了。她主动提的离婚。其实谁主动不一样呢?她已经成了整个小县城的笑话了,走到哪里都自带流量的那种。
女儿归她,房子归她,她开的那辆q5归她,家里几十万存款归她。小城里的美容院卖掉了,所得全部价款归到女儿名下。王建军净身出户的做法,又为他赢得了小城人们的赞扬,找回了一大部分因婚内出轨而丢掉的脸面。
然而,周爱莲心里有数。什么净身出户,王建军早就想好了退路,他把滨城的整容医院和所有财产都放在小三的名下了。是因为小三年轻漂亮?还是因为小三有儿子?管他什么想法,周爱莲不想再和他撕逼了。
只怪自己年轻时瞎了眼,脑子进了水,找了这么个混账东西。出走半生,归来孑身一人。不,她浴火重生过,还带着女儿,多了一份责任在肩。
可是,在最好的年华里,爱情也是实实在在来过的。
周爱莲始终记得大学里的一个七夕节,天上下着小雨,她参加志愿者活动回来都九点了。王建军就那么一直站在她宿舍楼门口等着,用塑料袋包着送她的礼物——一件薰衣草色的连衣裙,赫本风。那是她心怡了很久却一直舍不得买的裙子,价值是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
周爱莲还记得他们结婚那天的的那个七夕节,那个完美的婚礼。那天没下雨,只有幸福萦绕在她的身上,心上。那时的她正在打算,要马上和心爱的人孕育一个爱的结晶。
而今,爱情死了,死在了一个女人悲欢离合的二十载岁月里。而生活,还是要继续前进的。
前进吧!走在属于自己的路上,走在历史的进程中,生命宛若沙粒,渺小却坚强的,存在着。
只要在前进中,我们拥有的,都是最好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