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落在身上,慢慢变成了僧衣

今年的秋天比以往更亲近黄昏。蒋一谈在截句里写道:“尘世落在身上,慢慢变成了僧衣”。


九月的第一个工作日,凌晨弥漫着大雾,午后竟然在烈日炎炎的同时,掀起了大风。我甚至已经感觉到了眼角膜独属于秋季的干涩。

终于还是秋天了。

我从前以为季节的轮换是渐进性的,一天一天依次推进。春天叶子越长越大,花朵竞相绽放;夏天蝉鸣日益响亮,气温越来越高;秋天树叶一点点变黄落下,寒气日渐侵蚀时光;冬天慢慢变冷,呵气缓慢成冰。

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季节的消失是突发的,猝不及防的。是忽然有一天发现枝头坠满蓓蕾,是忽然有一天在匆匆忙忙的路上满头大汗,是忽然有一天惊觉草木枯黄,是忽然有一天被北风吹落了泪。

才发现在无数个忽然之间,一年将要终了。

「秋天是从大前天开始的。太阳下垂眼帘,深鞠一躬,倒后一步。天就高了一些,地也大了一些,万物变小一些,不再拥挤不堪。世界亦宁静一些,人声、虫鸟声、车马声、电力和雾气声、汗水与怒骂声都降去几格。秋天的新生是风。新秋里的风羸弱稚嫩,没气候也没形状,一片叶也卷不起,只顾散淡地漂,像海面泡沫。人的前额和鼻尖不再突然发烫,鼻腔里开始游入一丝凛凉之气,可是人不察觉。

基本上,人什么都不察觉。」

对啊,基本上,人什么都不察觉。

可供人们操心的事太多了,很少有人还有精力关注这些。在高跟鞋和跑鞋之间,在风花雪月和柴米油盐之间,在白月光和饭粒子之间,在安静读书和嘈杂饭局之间,在猪一样睡觉和狗一样工作之间,在古灵精怪和每日一丧之间,折射出的是我们一代比一代更强烈的焦虑。

太焦虑了。

工作不够如意,家庭不够美满,薪水不够多,假期不够长,容貌不够好,体重不够轻。楼价太贵,学区房更离谱,汽油涨价,保险跟着涨,孩子不努力,伴侣不体贴,才华无人赏识,未来缥缈不定。

实在是太焦虑了。

我知我们都很焦虑。可是你看已经九月了,这一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三。一年也没有那么长。焦虑的人,更没有力气握住时间。

在日复一日的轮转里,我最惧怕的不是上述的所有,而是怕被磨灭了对生活的热情。生活,就是过日子。如果连过日子的这口热乎气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其他。

九月,暑气降,鸿雁来,玄鸟归,群鸟养馐。这鸿雁向苍天,多遥远。我站在大河边,河水里浩荡流淌的皆是日日夜夜的往事,我站在岸边,无论我怎么唤你,你都听不见。

罢了,又是一年。

从前我活得用力,以为无论结果如何,活得用力这件事,本身就是赢。如今,在这个开始冷静下来的九月,我醒悟过来,无所求,必满载而归。

我的琴声呜咽,我的泪水全无,只身打马过草原。

他年尘世落在我身上,大概也会慢慢变成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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