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姐姐

  沈云芝打来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我整理着文档里的资料,听到她说:“陆编剧,可不可以换戏?


  听到“换戏”两个字,我停下了手中的事:“为什么?”


  沉默许久,电话那边的沈云芝道:“这场戏并不合理,而且对剧情也没有推动……”


  没有推动,念着那四个字,点着烟的我笑了起来,眼前是才打开的浏览网页,沈云芝的个人资料就在眼前。当红女演员,因出演畅销小说改编的电影走红,从原来的玉女偶像,成长为如今的实力派,可谓前途不可限量。导演们都说,沈云芝这样的女孩生来就是要当演员的,不然为什么同样的一颦一笑,同样的梨花带雨,她会表现得比别人都传神。而让沈云芝彻底红起来,还是因为她对这个行当的敬业态度,不管是什么电影,只要她点头,她就会拍下去,极为敬业,从没和任何剧组闹过半点矛盾。


  吸着烟,我道:“哪场?”


  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痛快,电话那边的沈云芝一顿才道:“第三场第十条。”


  第三场,第十条,那是要拍一段姐姐的梦境的,梦境里姐姐和帅气的男友浪漫地牵着手,而梦境外醒来的姐姐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妹妹的一张笑脸。


  “这场戏不行,这场是整个本子的关键转折点,妹妹和姐姐的关系就靠着这样的细节丰满,我们没有谈的必要。”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是个编剧,笔下的故事如果真的垃圾你大可以不拍,但是这条我说不能改就不能改。”没再说别的,我挂了电话,指尖的烟灰落在象牙白的桌子上,没有打扫,双眸依旧停在屏幕上,沈云芝的百科上写着她最新接拍的电影《形单影孤》,那是一部大制作的影片,国内顶尖的投资,金球奖提名导演,最优秀的女演员,往下扫还能看到一个当红编剧的名字,那就是我,陆修然。


  不想再被打扰,我关了一切通信设备躺在床上。昏暗的屋子里,似乎能闻到一个人住的那种腐烂的霉味,戴着眼罩的双眼给了我一个黑暗的世界,那个世界有梦境,有窒息一样的挣扎,却唯独没有醒来。


  再次打开电脑已经是隔天上午,找到娱乐新闻的版面,硕大的标题涌入我的视线:因档期问题,沈云芝无缘《形单影孤》。发布消息的记者说:因为两部片约撞车,原本已经决定出演新片《形单影孤》的沈云芝,忍痛割爱,放弃了这次出演机会,对此沈云芝本人感到十分惋惜,并且极希望日后有机会再和《形单影孤》的制作班底合作。


  似乎为了平息众怒,给大众一个交代,沈云芝的经纪公司封了询问闹事儿的帖子,并公开宣布,近期将会发出声明。


  看完帖子,我打开手机,十几个导演的未接电话,接通,没等到电话那边的导演说话,我便道:“张导演,一个演员说要改戏,我做编剧的就要改,那为什么不让演员自己写,那样想演什么写什么,您拍了这么多年的戏,自然能看出这场戏有没有用,如果您也觉得没用,我可以改,但是堂堂一个导演,怎么会被一个演员为难住。”那话我说得委婉,而导演也似乎被沈云芝的声明气得半死,只说让我放心,便挂了电话。


  沈云芝虽然在这个圈子小有名气,但毕竟还是年轻,她根本不懂,在那些电影完美的镜头后,所掩盖的黑幕。她太骄傲,又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根本就是找死。


  《形单影孤》小说出版的时候,并没引起很大的反响,后来因为一个书评人的推荐才彻底地火了起来。书虽然火了,真正的故事却没有一个人看明白,人们在网上发表感慨,说《形单影孤》书写了这世上最纯洁的亲情,姐姐与妹妹,母亲与女儿。却没人看到故事背后姐姐那些关爱之后的冷笑,没人看到母亲在诉说父亲离开时候的坦荡,我是一个喜欢玩的人,所以总把真相埋在故事的最深处,而往往挖掘到本真的人都是故事的主角,就像沈云芝。


  从没有卖过影视版权的我,卖掉了《形单影孤》,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亲自编剧,并且要沈云芝担当主演,我要让她重新把我们的故事演绎一遍,清楚地告诉她我回来了。


  沈云芝再打来电话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我正看着网站上贩卖婴儿的帖子,一个个刚出生的孩子被弄死摆上餐桌,或者流到市井成为乞丐,再不然便是养得好好的在七八岁器官最为完好的时候,被人开膛提取器官,一切都是为了钱。


  电话那边,沈云芝道:“能谈谈吗?”


  “有必要吗?”我吸着烟闭起眼,想像着电话那端的那张脸,是不是和电视上一样高贵优雅,还是因为《形单影孤》这个故事而狼狈不堪,记得刚接拍《形单影孤》的时候沈云芝在大小场合被问及对《形单影孤》的看法,她都在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一部作品了,那种姐妹亲情真的很感人。那时候我就知道沈云芝根本没看过《形单影孤》,因为她如果看过,就一定会看出《形单影孤》到底讲了怎样一个故事。


  “你到底要什么?”


  听着那高傲的语调,我笑道:“我能要什么,我不过是一个编剧,这种问题你不用问我,如果你不怕几千万的毁约金,还有打不完的官司。尽可以像个当红女星一样什么都不怕,说不演就不演。”


  先发制人总能把人捏得死死的,所以我依旧先沈云芝挂了电话,电脑屏幕上依旧是飞溅的鲜血,掉落的尸体,还有四溢的脑浆。是的,我的那些纯美的爱情,那些珍贵的亲情都是看着这些东西写出来的,因为我坚信这世上每个美好的故事后都一定会有注定要被牺牲掉的角色。


  无可否认,沈云芝身后也是背满血债。


  墨川打来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指尖夹着烟,白色的烟雾笼罩在眼前,耳边是凄厉的尖叫,一声声哀号从耳朵直达心底,然后是忍不住的战栗,那是人在极限的时候所能发出的最凄厉的音调,也是经历过同样的人生的人才能体验得到的,没有关掉高价从国外网站上买的那些变态音频,我接通了墨川的电话。


  知道我的脾气古怪,来当说客的墨川并没有再说那些投资商要他转达的话,转而道:“天冷了,注意保暖,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嗯。”挂掉电话,我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家,这么多年,墨川这个本不该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给了我最大的温暖和安慰,也许这也算是老天给我的补偿。其实我大可以忘了一切和墨川生活在一起,只是不行,曾经的那些我怎么能白白经历,又凭什么让沈云芝过得无忧无虑,光辉耀眼。


  







  就像我说的,沈云芝如果不演这部戏,她就一定要付出她想不到的代价,如果不想付出,她就只能答应。


  《形单影孤》的导演打来电话的时候,一整瓶止痛药被我灌进嘴里,咬着牙,忍着那种撕心裂肺的疼,我听着电话里导演的声音。


  沈云芝同意演出,也不让我改戏,唯一的要求就是见我一面。


  咬着牙我道:“张导演,如果演员要见编剧,编剧就要站在演员面前?请您转告沈云芝,我不是她的私人助理。”


  “陆编剧,演员见编剧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正常的,以后大家都要合作,不要弄得我这么不好做人。”


  “好……”挂了电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我,趴在桌子上,粗重地喘息。而冷汗似水一样的从身体里流出,浸湿了衣服,全身的肌肉和皮肤以一种皱巴巴的状态蜷缩在一起,每一个动作,就似乎有一双手,用力地撕扯着我的肌肉。


  那天晚上,导演发来见面的时间,我转发信息给墨川,九点钟墨川打来电话,他和沈云芝已经见面,她并没察觉什么。


  “那好。”才要挂电话,电话那边的墨川又道:“这几天天气热,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联系我。”


  “嗯。”没再说别的我挂了电话,而当天晚上,有关沈云芝接拍《形单影孤》的消息被各大门户网站爆料。


  我曾经读过一句话,如果要抓住你最想抓住的猎物,不仅仅要有好的诱饵,还要有一个漂亮的陷阱。现在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只想沈云芝一跳。


  《形单影孤》这个故事我写了三年,其中的痛苦不言而喻,正因为那种痛苦,我把那个世界编得虚假,编得美丽,编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陷阱引诱着人往下跳。


  《形单影孤》中有一对相濡以沫的父母,有一对相亲相爱的姐妹,只是没人知道故事中的父母其实貌合神离,姐妹互相猜忌,而那样的美好的背后又藏着怎样的故事,没人明白。


  《形单影孤》的制作班底在近些年的文艺片中算是前所未见的投资,而演员选择上,除了我肯定的女主角,全部是由投资商所钦定的新人。而这之中演绎《形单影孤》中第二女主角妹妹的女孩霍霜,是投资商的女儿,长得漂亮,又有种清雅如百合一样的气质,这样的可怜可爱,笑得天真无邪的姑娘,内心却住着一个魔鬼。


  墨川带着我去剧组探班,我看着车窗外骄傲地仰着下巴的姑娘,她真的有值得她骄傲的一切,漂亮的脸蛋,修长的身材,还有真心爱她,能把这个世界都给她的爸爸。


  而我,写了这个美好的故事,给了这个故事美好憧憬的我,什么都没有。


  拳头攥得紧紧的,双眸凝望着车窗外校园里的场景,我道:“墨川,能帮我一个忙吗?”


  墨川回来的时候,拿着纸条的女孩仍旧四处打量,而在她身旁的沈云芝梳着齐肩的短发,手里捧着剧本,只是眸子却散着一股冷光。


  就像故事中写到的那样,姐姐是个高傲的姑娘,所以她从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出现瑕疵,背叛,她的世界要的是绝对的完美无瑕,只是这样的完美无瑕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谁都不知道。


  







  一个陌生的头像加我为好友,署名写着:霍霜。


  作为一个称职的编剧,我应该要教会演员如何演绎我笔下的角色,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体验到所诠释的人的内心。


  耳边是利刃摩擦骨头的声音,然后是刺耳的尖叫,我想录音截肢的人一定忘了给她打麻药,不然为什么叫得这么惨。尽管已经恢复正常的生活,但我不得不承认十年时间,我早就不是原来的我了。


  “你好,你真的是陆编剧?”小姑娘试探地问。


  “嗯,你好,今天比较匆忙,还请你不要见怪。”我用署名墨川的号码和霍霜聊天。这些年我一直以自己的名字、墨川的样子活着,我根本没有自己。


  霍霜忙道:“真的,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女的,毕竟我想象不出一个男的怎么能把感情把握得这么细腻。那个,是因为我演的不好,所以你才要我的联系方式吗?”


  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安抚姑娘,我道:“你已经演得很好了,如果能更深刻地把握人物的心理,我想你的表演会更出色。”


  “真的?那你帮帮我,我总觉得自己读剧本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还没回复霍霜,墨川发来消息:“沈云芝联系了我几次,似乎想对我了解更多。”


  “放心我会解决。”


  那个下午,我和霍霜说了我所要表达的一切,那种小孩子的天真,那种对家庭美好向往的傻,还有对姐姐愚蠢一样的效忠。我告诉霍霜要用怎样的语调和姐姐说话,告诉她要以怎样的眼神看着姐姐的背影,又要以怎样的眼神把姐姐逼疯。


  小姑娘真的很聪明,把我想说的一切都听得明明白白,下线的时候还礼貌地和我说了谢谢。


  霍霜下线,我拨了那个曾经联系过我的沈云芝的电话。


  听着电话那边,沈云芝甜甜的一声您好,我便笑道:“看出了什么,故事是不是很熟悉,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你玩我的游戏,就要守我的规矩。如果真的想见我,去‘九点’,我在那儿等你。”


  听到“九点”两个字,电话那边的沈云芝惊呆了,我甚至能听到她牙齿颤抖的声音,她许久才吼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你别装神弄鬼,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听着沈云芝的号叫,我挂了电话,这个城市并没有“九点”这个酒吧,所以沈云芝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沈云芝在那个电话之后,又陆续打了很多次给我,我都没有接,也没有关机,我用这样的方法把沈云芝的胃口吊高,然后再狠狠地给她一刀。那个电话之后,我陆续在网上发了许多沈云芝出道的丑闻帖子,其中还有许多涉及到她的家庭。民众对八卦的好奇永远会超越你的演技和你苦心经营所维持的形象,所以接拍《形单影孤》的这段日子,因为绯闻,还有对整部戏的进一步演绎,沈云芝的精神越来越坏,厚重的粉底也掩盖不了她整夜睡不着的黑眼圈。不过她说过自己是个称职的演员,所以尽管害怕,她还是要坚持拍摄。因为沈云芝的原因,《形单影孤》的关注度居高不下,就连摄制组内部的一个小矛盾也会成为当日娱乐新闻的头版。


  霍霜再次联系我是她被沈云芝大骂之后。


  “陆编剧,你说沈云芝是不是有病,她不过就是有名一点,凭什么那么骂我?没有我爸爸的投资,她算个屁。”


  “今天演到哪里了?”


  “演到妹妹偷看姐姐的日记了。陆编剧原著写得真好,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姐姐该有多好。”


  我吸着烟道:“有时候好东西是不能分享的,分享过后,属于你的一切就将被瓜分得干净,而你什么都没有之后,就成了这世上最可怜的人。”


  “对,我小时候我爸问我想不想要一个哥哥或者妹妹的时候,我就说不要,要我也会亲手掐死,谁知道有了别人,我爸还会不会喜欢我。”


  你看,多聪明的小孩,她从小就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想过怎样的生活,如果我小时候爸爸问这个问题,我也给他这样的答案,或许如今的我会像这姑娘一样,过得骄傲,自豪。只可惜一切都不能重新来过。


  手指放在键盘上的时候,烟气呛在嗓子眼,肌肉紧张地皱缩,捂着脖子,指间的皱缩让人害怕。平复了咳声,我才道:“这场戏,你可以把它演得更真实一些,要把妹妹的天真无邪充分表现,剧本里不是有写到,姐姐质问你是不是看过日记,你的回答是对不起,你不是故意的。其实作为一个骄傲的姑娘,你也可以仰起头,和她说,怎么样,交了男朋友还怕知道,然后生气撒娇一样地撕掉姐姐的日记。”


  “可以吗。陆编剧,你的戏,不是从不让人改?”


  “你也说,这是我的戏。”


  那个下午,霍霜早早下线,而我也关了一切的通讯设备,拉上窗帘,把自己封闭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尽管吃了大把抑制神经衰弱的药,想要好好睡一觉,却最终还是沉浸在了没有尽头的噩梦中。梦中,一样的暗无天日,恶臭,血腥,冰冷的刀片划动肌肤的触感,我疼得近乎失去知觉,什么东西没了,什么东西还在,一切的一切都沉浸在梦里。我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直到一抹光闯进视线,黑暗被打破。那束光也越来越大,像是小女孩手里的火柴,燃亮了我最后的希望。


  







  夜晚,长久失眠的我端着红酒从十二楼往外看,群星簇在天空中,那种星光璀璨的感觉,让人觉得遥不可及。记得我最痛苦的时候,墨川给我带来的郭德纲的相声形容,从二楼跳下和十二楼跳下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声音不同,一个是啪……啊,一个是啊啊啊……啪!尽管相声很搞笑,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笑对那时候的我来说都是奢侈的,毕竟嘴角抽动肌肉,那样的疼是贯穿的,是从尾椎骨直击到大脑皮层的一种疼。就像无数根针同时扎进皮肤,又同时抽出一样,撕扯肌肉,喷溅着鲜血。


  那晚似乎被霍霜的演技逼得发狂,沈云芝爆发了,十二点最新娱乐新闻爆料,在拍摄最新的车祸戏时沈云芝真的出了车祸,而消息后,记者还八卦地爆料,在这之前女二曾被沈云芝怒抽过一个嘴巴。


  其实我早该想到,以沈云芝的心思,一切又怎么会这么快结束。给墨川打去电话,要他帮忙查沈云芝的近况,电话那边的墨川顿了许久才道:“修然,娱乐部的记者回来,说沈云芝近况不好,虽然受伤但是似乎精神刺激更大,你似乎真的触动到了她。”


  “这是她该得的,墨川,她经历的这些比起我的,不值一提。”


  “修然,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放下吧。”这些年墨川一直在让我放下,只是有些事情即便放下,也不会放得那么心甘情愿。


  “放下,凭什么?墨川,你告诉我,凭什么?如果没有你,你猜我现在会如何,或许我已经看不见这世上的一草一木,听不到这世上的任何声音!即使我现在活着,可我曾经经历的呢?我又欠了谁的,凭什么我活得生不如死,她却要那么光鲜亮丽,你告诉我,凭什么?”


  没等墨川再说什么,我挂了电话,只是挂断的时候,电话那边,似乎是墨川的同事在说:“谁在发脾气,你们家老爷子?哈哈,我爸也是,臭脾气,公鸭嗓似的,整天嚎着骂我。”


  那天,似乎也对说服我绝望了,墨川没有再打来电话。把包裹递给快递员的时候,上了年纪的快递员看着我道:“姑娘,没什么,你这样,经历的还比别人多。”


  没说话,我淡淡一笑,我不知道和快递员年龄相近的爸爸在悲痛那么多年之后,再见我会是怎样一句话。十年,他是不是还能认出,他面前的姑娘,是他一直真爱的女儿。爸,你说,爱她就给她全世界,你的那个她不是母亲,也不是别人,而是你最珍爱的我。可是就像很多谚语中说的那样,最珍贵的,往往是最先被毁掉的。


  这年头只要有钱,你可以买来一切的信息,所以这些肮脏我并不需要善良的墨川再去碰。


  私家侦探发来的片子,像素极低,但我还是清楚地看到了沈云芝的样子。护士把包裹送给沈云芝的时候,她警惕地四处看了看,才打开那个包裹。随着包裹的打开,沈云芝的脸上并没有出现看到粉丝精心挑选礼物时的笑容,一声尖叫,打破了病房的宁静。镜头准确地捕捉了她疯狂地撕扯我寄去的校服,然后满脸惊恐地看着四周,直至她的经纪人出现,她才安静下来,蜷缩在角落里。很久以前,她就是这样,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仰头看着别人,那种表情,像是全世界都欠她的。


  我喜欢沈云芝的惊恐和无助,所以我把我精心准备的包裹一个个邮寄过去,我要让她害怕,要清楚地告诉她,我回来了。


  只是让我想不到的是,我庞大的恨会轻易败给几张我用毕生的一切所求,都求不来的照片。


  随着沈云芝的车祸,沈云芝的家世被彻底曝光,母亲漂亮优雅,父亲是退休的知名医生。据特护病房八卦医生爆料,这几天一直都是沈云芝的父母在陪着她,由网友曝光的照片上的一家人,幸福美满,满脸都写着同甘共苦,而曾经只会对我笑的男人,此时拉着他贤惠的妻子,乖巧的女儿。


 







  那些照片,打乱了我一步步精心的布局,照片上头发花白的男人,在我回来这三年偷偷地看过许多次,只是每次,我都不敢上前,不敢像是如今的沈云芝一样拉着他的手,叫他一声爸爸。


  影片的拍摄被延期,一次次寄给沈云芝的包裹也不再让她害怕,甚至有的时候她还会拿着那些我寄去的包裹站在阳台上,冲着窗外笑得耀武扬威。我想她不怕了吧,毕竟她有的我都没有。好在什么都没有的我不怕死。坐着急救车去医院的时候,我呼吸着甘甜的氧气,幻想着沈云芝见到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我说过,如果我得不到一切,就会毁掉,即便是我自己。


  墨川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开始对我进行抢救,因为钢针插在体内的时间不长,所以并没什么生命危险,但我缺失肾脏,不能有一点大意,所以我被送进加护病房。我用钢针捅自己的时候并没想过后果,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只有这样,我才能接近我想接近的人,现在多好,我的病房距离沈云芝的不过一百米。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墨川坐在病床前,整整几夜没合眼的他冲我大吼:“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儿害死你自己,你要想死干什么三年前不死,这么折磨自己折磨我好玩吗?”


  那样的话从墨川口中说出,让人有种想哭的冲动。墨川我知道你关心我,可你并不了解我,并不知道你面前的我经历过什么,所以我不可能放手。


  墨川离开已经是隔天早上了,早上六点多的医院并没什么病人,我一直坐在病房的门口等,直到一百米外的特殊病房走出一个男人。似乎很怕惊醒睡梦中的亲人,男人动作小心。看到男人,我的手不自觉地摇动轮椅想要向他走去,只是我迎来的并不是男人噙着泪的双眼,又或者是一声压抑多年的呼唤,男人带着怜惜的目光和我擦肩而过。


  耳边没了男人干脆的皮鞋声,我笑了,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笑得夸张至极,我想过报复一切之后我再和他见面的场景,却没想到,十年没见,我时刻想着的他竟然没有认出我,竟然就这么和我擦肩而过。其实人这一生有太多的不可思议,不能相信,只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冷冽,比万刃割心还疼。那天我笑得伤口撕裂,笑得涌出鲜血。只是所有的疼,都比不上男人目光中的怜惜,比不上他决绝地和我擦肩而过那一瞬的无情。


  见过男人的早晨,我所坚持的一切瞬间坍塌,而那股被压抑多年的恨意彻底爆发,被护士推进病房的时候,我对着落地窗吸烟,指尖的烟灰,一点点地跌落在白裙子上,留下一抹挥之不去的印记。吸了整整一包烟,我给墨川发了信息:“墨川,你要幸福。”


  关了手机,我摇着轮椅离开病房,记得才开始离开墨川独自生活的时候,我经常会疼得抽搐,全身不自然地皱缩在一起,然后昏厥。后来实在忍受不了那种疼,我找人买了可以镇痛的烟。可以说我生活中的每一面都有曾经那件事情的影子,所以我真的不能像墨川说的那样,干干脆脆地走出去,然后去寻求自己的归宿。我不能那样做,也没有资格去赢得那样的幸福,墨川这一抹光亮出现在我的世界中的那一刻开始,我已哀求神,我愿用我所有的福泽去换活下去,即便生不如死。


  







  “你好,能帮帮我吗?”


  女人回头的时候,我清楚地在她眼里看到了一抹震惊,只是作为一个前演员,她把那种表情隐藏得很好:“好,你要去哪儿?”


  冲着女人我笑得有礼道:“想去顶楼看看,明天就要手术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似乎被我的话语触动,女人抚着我肩头的长发道:“别灰心,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我送你上楼。”


  被女人推进电梯,早上七点的电梯只有我们两个人,她的脸上带着一股温柔和煦的光,当年正是因为这样的温柔,我点头答应,从那之后,没了母亲的家出现了一个新妈妈。


  把我送到楼顶,女人道:“姑娘你什么时候离开,你有电话吗,可以给我打,我来接你。”


  你看,她其实可以做一个好人,只是再好的人,犯了错之后,就不能再被当成好人看待,而她如今的美满生活,正是凌驾在不幸的人身上的。没有回答女人的话,我看着远方,操着公鸭嗓一样的音调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是这副样子吗?”


  微微一愣,站在我身后的女人安静许久才道:“姑娘,你的路还长,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都忘了吧。”


  忘了,念着那两个字,我笑了很久,声音沙哑残忍地道:“忘了,如果你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你会忘记?曾经我也是个健康快乐的孩子,有腿,有可以唱出好歌曲的嗓子,可现在,我什么都没了。”


  “姑娘,我得走了,我女儿……”女人的话还没说完,摇着轮椅回头的我转身看向女人,女人惊恐万分,只是她想跑,却被我从背后抓住,用力一扯,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女人跌在地上,而我则安静地关上天台的门。看着地上满脸恐惧的女人,我声音沙哑,“妈,你还记得我吗?”


  那声妈,让女人惊恐地退了几步,直到已经没了退路,她才敢再抬头看我:“你是谁,我不是你妈,姑娘你放了我吧,我女儿还在楼下等着我。”


  “妈,我是陆云雪啊。”


  “不,不……”听我说陆云雪,接受不了这一切的女人捂住耳朵。


  “我丢了十年,也难怪你认不出我,有时候我自己都不敢看自己的脸,妈,十年,我好容易找到了回家的路,你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满身的伤,不管过得多苦多疼,我一直没死,就想等到有一天可以回来,可以再和你们做一家人,可以真正地叫你一声妈妈,可以和沈云芝姐姐幸福相守。妈,我回来,你们还要我吗?”


  我口中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利刃一样狠狠地戳着女人的胸口,她瘫坐在地上,无助地悲泣。可对我来说,眼泪没有鲜血刺目,更没有我这十年的经历残忍。其实我知道女人在哭什么,她并不是在哭我的遭遇,而是在为自己的幸福生活完结而心疼。女儿是知名影星,先生是退休名医,如果没有我,她的晚年将会无比幸福,只可惜,我回来了。


  那个上午,对着女人,我说着我们的初见,说着她笑眯眯地要我叫她阿姨,说着沈云芝是如何成为我姐姐的,说着曾经那个家庭的所有温暖。只是对我这一身的伤,我这十年所经历的一切只字不提。


  上午十点,阳光照进天台,已经被我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女人蜷缩在角落。看着那样的她我道:“妈,如果爸爸知道他最心爱的女儿,他贤惠的妻子,正是把他亲生女儿害成这样的人,他又会如何?十年了,妈,我十年没见爸了。”


  许久一直听着我说话的女人,抬起头,双眼无神地看着我,声音颤抖:“云雪,咱们一起死吧,我还你,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还给你这辈子欠你的一切,求你饶过我们,老陆是你亲爸爸,你把我逼死可以,但是你不能把他逼死,不能!”


  “为什么不能?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死?从十年前开始,我就不怕死了,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所以我不怕,要是能再拉上两个垫背的,何乐不为?”


  “云雪,我求你!”


  







  求我……


  没有怒视身后的女人,天台的门被人撞开,那声音就像很多年前,墨川跟着警察撞进屋子的声音一样,嘭的一声,人醒了,却是一场再也逃不过的梦。


  回头,来的不仅仅是墨川,还有穿着一身病人装的沈云芝。没有看我,沈云芝扑到她母亲跟前,声音冷厉地吼着地上的女人:“妈,你求她干什么,我们不欠……”那个“她”字,没有出口,回头看到我的沈云芝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似乎能生生把她卡死。


  看着目惊口呆的沈云芝我道:“不欠我的,墨川,她说她不欠我的。沈云芝,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真的不欠我的?我是陆云雪,你妹妹陆云雪。”


  说到这里,我看了墨川一眼:“这个故事就连我最信任的人我都没有告诉过,只想有一天看到你的那一刻,全都讲给你听,沈云芝,你知道我憋得多辛苦,现在我要把我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你。”


  “墨川,十二年前,没了母亲的我,以为能和爸爸一直幸福快乐地活下去。却没想到,爸爸认识了一个女人,没有多久,他们结婚了,女人带了一个女孩嫁给爸爸,女孩成了我的姐姐。那年她十五岁。小时候真的很傻,觉得有个姐姐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所以我对那个姐姐很好,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但这些并没有换来姐姐的一个笑脸。就这样过了整整一年,我发现了姐姐的秘密,知道她恋爱。我没把这事情告诉任何人,她却还是因为早恋被父亲责骂,因为父亲生气,母亲也甩给她两个嘴巴,就此她开始记恨我。十年前圣诞节的前一晚,她找了喜欢她的小混混教训我,那晚真的是我人生中最肮脏的一晚。我对那些欺负我的男孩扬言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因为害怕事情暴露,又不敢杀人,那些男孩把我打晕卖了。其实被卖了我都没觉得人生这么悲凉,我总想自己还能回来,却没想到在千里之外的那个小村,因为企图逃跑,我被什么都不懂的山里人打断了一条腿。因为没了利用价值,买了我的那家人让我去乞讨,我求救过,也因为求救被买我的人灌了腐蚀的硫酸,就这样我的嗓子变成了这副德行。五年前,那家人回乡,他们没带走我,而是又把我贱卖了。那是一个贩卖器官的集团,每天给你好吃好喝,把你养大,也不过是为了价格高昂的眼角膜、不过就是为了一只在黑市已经炒到几十万的肾脏。这就是我所经历的一切,多像一部电视剧,可这不是假的,都是我亲身经历的。你不知道那有多疼,疼进了骨子里。”


  说着,我拉开了自己的上衣,长长地一个刀口留皮肤上,丑陋的刀疤就像一只被缝合的眼睛,虽然紧闭着,却依然好像在凝视着站在天台上的所有的人,包括已经崩溃了的沈云芝。


  “这个刀口是三年前划开的,一点麻药都没打,只有绳子把手绑得牢牢的。你知道那时候我多疼,感觉冰冷的刀刃划开皮肤,在内脏上切割,那种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原本我以为这一次我一定是彻底死了,却没想到,在肾脏被取出,我还开着膛的时候,来捣毁黑市器官买卖的警察冲进库房,就这样我得救了,只是警察中没有会医的,为我开刀的人又被当场击毙,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活生生的肾脏死亡。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就像原本已经残破痛楚的生命再次被人狠狠一摔,彻底得四分五裂……”


  说着我抬头去看墨川。


  墨川就在三年前出现,那时候他还是个实习记者,跟着警察一同闯进那个被建在库房里的手术室。他是看到我的人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脱下大衣盖住我,并且叫了救护车,我就这么活了下来。其实我没想过报复谁,有时候人经历了大彻大悟之后,会看开很多,只可惜这世上你所珍惜的都离你而去之后,所谓的大彻大悟,所谓的牺牲成全,都不重要了,恨才是你该做的。


  







  听完所有的故事,看着我的沈云芝,愣了许久,我想她想过或许我早就死了,却从没想过活着的我会经历这么多,多得让她害怕,让她不敢想象。许久,反应了过来的沈云芝冲着我大吼:“不是这样的,陆云雪,你活该,你活该!你活该这么不人不鬼,你活该这副德行,这是你该得的,你活该!”


  活该。看着疯子一样大吼的沈云芝,我活该,那你呢?


  我把一沓照片扔在地上,有许多都是这几年我找人跟拍沈云芝的,至于内容,我想随便拿出一张都会成为社会舆论的重点话题。我成了这个样子之后,就把我所掌握的沈云芝所有的弱点都紧紧攥在手里。我不能杀人,但我却能用别的杀了别人的精神,一个人精神死了,那是行尸走肉,比我还惨。


  看着我扔出的照片,沈云芝惊呆了,而她所坚持的一切,也在现实面前败得一塌糊涂,直至她再坚持不住,跌在地上。


  而看到那些照片的沈云芝的母亲,却大梦初醒,抬头盯着我。我已经很久没有在谁的眼睛里看到这种已经不在乎生死的目光:“云雪,修然是你妈妈的名字吧,其实我知道你还活着,云芝说强迫她拍戏的编剧叫陆修然时,我就猜到可能会是你,只是却没想到你变成这个样子。云雪,你重新回来之后用你妈妈的名字活着是不是想告诉我,即使这世界谁都抛弃你,你还有你妈,而我永远是那个你不喜欢的后母,永远都是你爸不在的时候任你打骂的贱女人。是不是?”


  “陆云雪,其实那些年你对云芝干了什么,我都知道,但是我违背良心地让云芝受苦,只是想让你接纳我们。可你呢,表面天真可爱,接纳我和云芝,暗地中,你却一次次地摧残着我们。她考得好,你就会发脾气,狠狠地撕烂她所有的书。她有了喜欢的男孩,你就会告诉所有人。你抢她的玩具,抢她的瞩目,把她攒了很久的钱才给你爸爸买的领带剪得稀巴烂,你把她贬低得一钱不值。这些你爸爸都不知道,在他眼里,重组的我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为了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家,我也当没看见,可是她十六岁那年,本该有机会考到舞蹈学院,你却因为嫉妒放了钉子在云芝的鞋里,你知道她练得多辛苦,可是就是那枚钉子她这辈子都不能再跳舞了!那时候我还妄想你会悔改,只是我太小看你对我和云芝的恨了。那年,你给我和你爸买电影票的时候你知道我多高兴,恨不得告诉所有人,我的继女终于接受我了!只是那场电影却是我一辈子看得最长的一场电影。我们走后,你把要去见男友的云芝关在家里,如果你没有关起她,她能去见男友,或许那个男孩就不会在沮丧地回家的路上,被疾驰的卡车撞死!你知道那时候云芝多可怜,没了引以为傲的舞蹈,没了疼惜她的男孩。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觉得,够了,我忍你忍够了,凭什么你要过得那么嚣张,我的女儿要这么可怜?是我告诉云芝不用忍,告诉她你不接受点教训你不会长大。所以我出钱帮她找了混混,我想我的女儿光明正大地报仇,我以为这件事情之后你会害怕,会悔改,却没想到老天开恩,你不见了。虽然你失踪的第二年我收到过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说知道你在哪里,但是我清楚地告诉那个人他打错了,这个家从没有一个叫陆云雪的人。陆云雪,你不该回来,如果没有你,我们过得多快乐,一家三口。你已经这个样子干什么还要活着,活着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女人的话让墨川看我的眼神变得错愕,惊异,我的故事里我是最悲惨的女主角,我有比灰姑娘的母亲还恶毒的后妈和姐姐。只是真相却并非是如此。是的,女人说的都是实话。可是如果她们不进入我的生活、我的世界,我又怎么会嫉妒?这都是她们该得的,可是她们凭什么这么对我,夺走了我的人生,我的爸爸,我美好的未来,让只有二十二岁的我过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凭什么?


  “我活着的意义……”念着那五个字,我哈哈大笑,笑到抓狂,我对着女人和沈云芝大吼:“我活着的意义就是把你们一点点地逼疯,逼死,把你们欠我的都讨回来!!”


  我的声音嘶哑恐怖,却并未让女人畏惧,她只是解脱地一笑道:“陆云雪你这样,活该。既然大家都说开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死,你放过云芝。如果不是十年前的一切,云芝不会学会恨,也不会这么不择手段地得来她想要的一切。”


  “这是什么,母女亲情?可是,不,你不能活着,沈云芝也得死……”我拒绝得干脆,双手紧紧地攥着轮椅的把手,全身曾经被烧伤的皮肤以一种不正常的状态紧皱着,汗阴湿头发。这时候的我一定比鬼魅还可怕。


  早已想到我的答案,女人拉着已经崩溃的沈云芝站了起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墨川一眼,女人带着沈云芝往天台的边缘走。


  似乎知道女人要干什么,墨川紧紧地抓住了女人和沈云芝,看着那样的墨川,四年前,他也是这么拉着要跳楼的我的。


  “跳啊,为什么不跳?跳了就一了百了了,沈云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果我不死,你早晚会疯,不然你就杀了我,来啊,在这里捅一刀,看看我丢了的肾,被切掉的胃,你知道我被截肢的时候多疼,你知道乞讨的时候长出的冻疮多痒?就像无数蚂蚁在爬,就像无数虫子在啃食我的骨头……”


  “不要说了!”已经快抓不住她们的墨川回头吼我。


  冷冷一笑,我吼道:“不,我偏要说,墨川,你心疼她们干什么,沈云芝去死啊……”那三个字出口,沈云芝挣开她妈,冲到天台,就那么轻轻一跃。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跳下去,沈云芝的妈妈愣了许久,忽然疯了一样挣开墨川的拉扯,跟着她作恶多端的女儿跳了下去。天台在二十楼,郭德纲的相声说,从二十楼和二楼跳下去,唯一不同的区别就是叫声,一个是啊啊啊啊啊啊啪,一个是,啪,啊。


  那天,亲眼看到一切,三年来一直拿我当成全部的墨川也离开了,背影漠然。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他早晚会知道我真正的嘴脸,可是,对如今的我来说,报仇早已比珍惜我的人更重要。


  只是让墨川想不到的是,他离开后,又一个身影从二十楼跃下。墨川,你说过让我带着仇恨活着,因为这样我才能活下去,但是现在仇恨没了,你也没了,我不想世界只剩下了我自己,孤独又绝望地活着。所以抱歉,辜负了你的包容和疼惜。


  我跌落在沥青的地面上时,正落在一个男人的脚下,我的血溅红了男人的皮鞋,溅红了他排了好久的队才给女儿买到的小笼生煎,那是我的爸爸,此时却以震惊错愕的目光看着已不人不鬼的我。


  我死前看到了爸爸,看到了拨开人群冲过来的墨川,足够了。


  







  《形单影孤》上映那天,作为新生代演技派,饰演妹妹的霍霜站在舞台上,念着:“谨以此片献给沈云芝。”


  有人会问,我死了,沈云芝已经死了,《形单影孤》还怎么拍,我说过我是一个喜欢玩的人,所以《形单影孤》有一个开始,就有两个结尾,沈云芝去世之后,演艺妹妹的霍霜在一步步的演绎下读懂了故事真正的内幕,并改了整个故事的走向,让一直天真无邪的妹妹变成了最恶毒的人,为了抢来姐姐的男友,她剪断了姐姐的刹车线,并在得到男孩之后,告诉了男孩一切。她说,既然你爱她为什么不去陪她?女孩用一切的手法把姐姐的死夸大,击碎了男孩的理智,男孩最终也死了。站在男孩和姐姐的墓地前,女孩笑得很骄傲,她说我的人生从最初的最初就要完美无瑕,所以,我不要掠夺我幸福的姐姐,也不要施舍一样的爱情,我只要我自己,骄傲的自尊,不屈的精神,以及那种独活的信念。


  这段剧情在我死之后被霍霜用QQ发给了墨川,她说这样多好,戏能拍下去,投资也不会有损失,还能怀念沈云芝。虽然女孩的故事中透着她的悲痛,却也难掩喜悦。其实私家侦探为我传来的偷拍中,就有霍霜偷偷钻进沈云芝车里的镜头,刹车线是她剪断的。女孩都是贪婪自私的,有可以当女主角的机会又干什么要屈尊当个配角。只是我的故事已经有了这样的结局,却不知道她的结局会如何。


  







  灰姑娘的姐姐,灰姑娘的后母,你们只看到她们最为恶毒的一面,又是否想过,在受虐前的灰姑娘是如何一副嘴脸?记住,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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