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世英雄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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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乾符四年，正月，沂州城。

街道上冷冷清清，店铺大多闭门歇业，偶有开业者，亦是门可罗雀，鲜有人光顾。

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来到一家包子铺门前，望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双眼放光，直咂摸嘴。

“要饭的，走开，走开！”掌柜的驱赶着他。

小乞丐却不理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起几个包子，转身便跑，身形快如离弦之箭。

“你给我回来，我的包子，我的包子啊......”身后传来掌柜的哭丧一样的嚎叫。

这日子不太平，战乱不断，听说叛军已打到了城外，能逃的都逃了。掌柜的娘子刚刚生了孩子，走不得，只得留在城内，能否逃过这场灾难，谁也不知道。

两天后，小乞丐又出现在包子铺前。掌柜的见他十来岁的样子，脸上黑乎乎，脏兮兮的，看不清原来的模样。破破烂烂的衣服上，破了几个大洞，根本不能抵挡寒风，嘴唇青紫，瑟瑟发抖，两只大眼睛，却是精神得很，大概也是因为见到热包子的原因。

这乱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一个小孩子，能活到现在，实在是不容易。掌柜的想到自己襁褓中的儿子，心下柔软起来，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孩子，我这里正缺个小工，你可愿意留下帮忙？”

小乞丐愣了下，一双大眼睛带着询问看着掌柜的。

“咱们可事先说好了，管吃管住，但没有工钱，你要是同意，就留下，不同意，就走开！”

小乞丐这回听明白了，双眼登时亮了，忙不迭的点头“老板，我愿意，我不要工钱。不过，我还有个弟弟，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小乞丐用力挠着乱蓬蓬的头发，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唉，可怜，可怜，那就让你弟弟一起来吧。”

小乞丐名叫欧阳青云，十三岁，曹州人，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十岁那年，家乡被叛军洗劫一空，母子两人幸存后，一路乞讨，来到汝州投奔亲戚。未曾想亲戚一家早已搬走，不知所踪，只得继续流落街头。幸被当地大户上官庄主收留，欧阳青云成为少爷上官青城的陪读。二人年纪相仿，甚是投缘，犹如一对亲生兄弟。欧阳青云的外祖是个镖师，小时学过一些粗浅武功，外祖去世后，亦常常习练。上官发现后，也跟着学武，二人渐渐迷上习武。上官青城是上官家独子，上官庄主十分宠爱，见儿子喜欢习武，深感乱世之中，习文不如练武，便请师傅教授二人。二人资质皆佳，进境迅速。一年以后，欧阳青云母亲病逝。临终，将一块玉佩交给欧阳青云，告诉他，这玉是当年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父亲名叫欧阳燮，不知所踪。

乾符三年九月，叛军再度兵临汝州州城下。欧阳青云见过叛军的暴行，极力说服上官老爷离城避难。上官老爷故土难离，不肯离去，却让欧阳青云带走他唯一的儿子上官倾城。两个孩子并不引人注目，又长年习武，身法灵活，顺利出城。欧阳青云一路护着上官青城，往北而去。沿途所见，十室九空，断壁残垣。

两月后，二人来到沂州城，寄居破庙，以乞讨为生，虽说经常受人打骂欺侮挨饿受冻，却也顽强地活了下来。近日，城中人纷纷外出逃命，街道冷清，店铺关门。前两天，实在饿的受不了，他才跑来抢几个包子，拿回兄弟二人栖身的破庙，分吃了果腹。因了母亲的严格管教，他一直认为“大丈夫”处事，当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小偷小摸的行径，一直为他所不齿。为这几个包子，纠结了两日。今日，本是来找掌柜的认错的，没想到遇到了好心人，生活反而有了着落。

欧阳清云和上官青城过上了离开汝州后最安稳快乐的日子，吃得饱，穿得暖。时逢乱世，生意冷清，包子铺的活计也不多，他们做起来游刃有余。

熟悉之后，欧阳清云得知掌柜的姓刘，沂州本地人，颇有些侠义心肠，救助过不少穷苦人，人称“刘大善人”。刘掌柜与娘子杨氏成亲多年，却一直膝下空虚，未有子嗣。直到今年正月初一，杨氏产方下一子。可惜这孩子生不逢时，世道混乱，朝不保夕，前途未卜。

欧阳清云喜欢小孩子，常常跑去看襁褓中的婴孩。尚未满月的婴儿，一日中有大半光景在睡觉，他便趴在摇篮前，望着婴儿的小脸自说自话，并叫他“小不点儿”。每当此时，杨氏便在一边含笑看着。

“小不点儿”满月之后，刘掌柜本想带着家人离开沂州城，去乡下躲避战乱。可是，叛军已兵临城下，沂州城变成了一座孤岛，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欧阳清云年纪虽小，却是饱经离乱。两年前，叛军攻破曹州时，他和母亲在城中东躲西藏了一个月。亲眼看到许多百姓财物被洗劫一空之后，横尸街头，无人理会。待到一个月后，叛军撤退时，城中已找不到一座完整的屋舍，到处充斥着断壁残垣，已无法居住。于是，幸存下来的人，便开始了逃难生涯。

沂州城已不是第一次被围城，上一次叛军无功而返，沂州百姓幸免于难。许多人便是抱着这次沂州仍能化险为夷的心思，留了下来。

然而，事与愿违。

一个月后，沂州陷落。

城破那日，城中家家关门闭户，惶惶不可终日。却依旧躲不过一场烧杀劫掠。

刘掌柜与杨氏带着小不点儿和欧阳上官在地窖中躲了一天。直到天黑下来，刘掌柜悄悄回到地面上。

院子里静悄悄的，入目却是一片狼藉。不时有凄惨的叫声传入耳中，令人寒毛直竖。

刘掌柜不敢出门，蹑手蹑脚地回了地窖。

小不点儿仿佛知道现在的处境，这一天的时间竟然不哭不闹，吃饱便睡，十分省心。

杨氏必竟是妇道人家，早已吓得四肢无力，六神无主，只呆呆地抱着孩子坐着，不言不动，恍如一尊泥塑木偶。

欧阳清云和上官青城早已习惯了朝不保夕，颠沛游离的生活，如今又被打回原形，倒是很快便适应了。刘掌柜上去之后，欧阳青云和上官青城便自觉地来到地窖出口处，随时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不敢稍有松懈。直到刘掌柜的脚步声再次出现，方长出一口气，放松警惕。

几人在黑暗的地窖中，一躲便是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