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把窗帘拉上

题记：离开家乡，是每一个农村男孩生命中必修的一课。有悲伤，有无奈，然而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慢慢抹平。可是，总有些人，有些事，永远地定格在心里。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地品味它，虽有苦涩却总能暖在心头。

“嘀~~~”，悠长的汽车喇叭声。

“喂~~~喂~~~喂，不走的赶紧下车！”老妇人明显怔了一下，因为她知道，司机喊得那个人就是她。

这是一辆满载乘客的大巴，它的目的地是省城，有两百八十三公里的山路。可能是由于要去大城市的缘故，车上的人都尽力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城市人。个个正襟危坐，车厢中再也听不到往日里熟悉的，亲切的乡里话。

车厢里的过道上，老妇人用力把那几乎与过道同宽的身体攀在旁边座椅的靠背上，借此来使后边的人顺利通过。她手里攥着一只年轻的手，一只与老妇人沟壑纵横布满老茧形成鲜明对比的手。

……

车门“腾”的一声关上了，小小的一扇门似乎让车里的人与世隔绝。只有阳光，依然那么淳朴，活跃。他们像一个个勇士，扑向人们的额头，眼睛和脸颊。

“都系好安全带啊，都给我系好安全带！”司机不耐烦的声音在车厢想起，沉重的脚步声带着节奏感，疲惫地回荡在周围。只是忽然，它有那么短暂的一滞。司机站在刚刚老妇人站过的地方，看了一眼那个大男孩。男孩戴着一副大大的，足足占据了脸部三分之一的眼镜，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如临大敌，身子坐的直直的，安全带被他紧紧地勒在身上。

“小伙子，天太热了，麻烦你拉上窗帘好吗？”男孩很犹豫，他的嘴张了张，正准备说什么。又一个声音响起“快点，太阳光都刺得我睁不开眼啦！”男孩赶紧闭上嘴，默默的，静静的。

“刺啦~~~”一声，窗帘被男孩身后的一个人用力的拉上了。同时，男孩的心也像被刀“哧”的一声划开了一样，他再也看不到外边的人了，外边也看不到里边了。他眉毛贴在了一块，像两个在摔跤的大汉一样紧紧扭在一起。他低着头，身子也不像刚刚那样笔直好看了。周围的人都是半躺着卧在座椅上，偶尔还传出几声叽吧嘴的声音，一个个的都像是斗鸡赢了的公鸡一样，骄傲，得意，无视一切。他们舒服的眯着眼，想象着城里那些美妙的人和事，他们也将成为有文化，有道德，有修养群体中的一份子。对的，每个人都是这样想的。

过道上几条安全带被懒懒地垂在地上。男孩的头终于稍稍抬起了一点，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轻轻地，慢慢地伸出手，碰了碰窗帘，他庆幸没有人发现他的小动作。于是，他悄悄地捻起窗帘的一脚，缓缓地拉向一边，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忽然一道阳光从缝隙里射了出来，猛然间，男孩变得不知所措了。

“喂，你干嘛！要热死我们啊，干嘛把窗帘拉开啊。”一阵谩骂声响起，男孩赶紧把窗帘放下。他的速度很快，快得叫嚷声结束之前就把窗帘放下了。末了，又用手按了按，想确保窗帘完全恢复原样。他的动作是那样熟练，像所有农村长大的孩子一样，每当把钱装在兜里，总是要附带着拍一拍。

车厢里暗暗的，静静的。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司机耳朵一动便知道那是安全带拉得太紧而发出的声音。他无意中透过后视镜看到了男孩，只见他努力地弯下腰，拼命地想要挪到窗帘下方，努力把头扭过来好接近那条缝隙的位置，安全带紧紧地勒在他身上。他的脸涨得红红的，就像烧红了的铁，同时又尽力秉着呼吸，不让自己发出哪怕一丝的呼吸声。“喂，小子。又想拉开窗帘？就不能消停一下啊。”男孩的固执让他没有什么动作，他想到课本上常常描述的海浪，无论它怎样用力冲击礁石，礁石都不曾动摇。“嗨，你聋了？听不懂人说话吗，拉开窗帘把我晒中暑了，你赔啊！”男孩怔住了，他害怕那个字眼，他全家都害怕那个字。

“沙~~~沙~~~”，一阵风轻轻拂过大树，永远那般朴实，永远那般真诚，它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洗尽铅华，只留下生命中最珍贵的部分供世人瞻仰。

“都坐好了，系好安全带，要走了啊。”司机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人，车厢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忽然间，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了车窗外一个孤零零的身影，那个身材像过道一样宽阔的老妇人。她焦急地站在大树下，似乎在寻找什么丢失了的东西。司机的心一下子变得愣愣的，老妇人的动作是那样熟悉，那样的亲切。

……

“哗~~~啦~~~”一声，所有窗帘都升了起来，车厢瞬间变得亮亮的，静静的，也暖暖的。只剩下司机微微扬起的嘴角，永远定格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