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訪倫敦四大大律師學院， 追思伍廷芳、 王寵惠等華人先賢。

在英格蘭及威爾士地區當中， 律師分為兩類： 即出庭大律師（Barrister）和事務律師（Solicitor）。 普通法司法轄區中的法律界人士習慣稱呼擁有在高等法院出庭資格的出庭大律師為大律師。 在距離倫敦中心老城區Holborn地鐵站的附近， 坐落著聞名於世的倫敦四大大律師學院（Inns of Court）： The Honourable Society of Lincoln's Inn（林肯大律師學院）、 Middle Temple（中殿大律師學院）、 Inner Temple (內殿大律師學院)、 Gray's Inn (格雷大律師學院)。 這裏是英國乃至整個普通法世界的法律殿堂， 在全世界約五十多個受英格拉及威爾士地區普通法影響的國度裏， 無數的年輕人來到這裏從壹個初級預備大律師（Pupil Barrister）做起， 選定壹位執業經驗豐富的出庭大律師做老板開始自己的大律師生涯。 Inn的字面意思即為小旅社， 在略顯久遠的年代裏， 那時候的菜鳥大律師需要和師傅壹起同吃同住， 到各地辦案， 學習第壹線的執業技巧， 之後順利結業拿到正式的出庭大律師資格開始獨當壹面。

直到如今， 這裏依舊是精英和專業的代名詞。 壹代又壹代的普通法法律人來到這裏學習， 在這裏茁壯成長。 巴基斯坦國父真納曾在這裏學習， 並順利取得出庭大律師資格， 回到母國巴基斯坦領導巴基斯坦人從英國人的殖民統治當中獨立出去。 聖雄甘地也曾在這裏研讀法律， 成為壹名合格的出庭大律師， 奔走各地。 新加坡國父李光耀在從劍橋大學法學院獲得法學榮譽學士學位後， 在這裏成為壹位大律師， 接著返回英屬新加坡專司勞工和人權法的法律訴訟， 旋即進軍政壇成為獨立後的新加坡的第壹任內閣總理， 服務百萬國民。 更不用說在每壹個大律師學院門口大鐵牌銘刻的優秀校友名單： 他們可能是Lord Hoffman、 Lord Neuberger這類在普通法世界如雷貫耳的人物。 他們中不乏有尊貴的王室禦用大律師（Queen's Counsel or King's Counsel）,  抑或是上訴法院的法官。

2016年夏， 22周歲時獨行在精致的花園和華美壯觀的建築物旁， 但最能令筆者追思的是在清朝末年中華民國初年來到不列顛島的倫敦四大大律師學院修讀法律並取得大律師資格的華人先賢： 伍廷芳和王寵惠。 伍氏曾在四大大律師學院中最有名的林肯大律師學院學習， 並成為有記載以來的第壹個在英國獲得出庭大律師資格， 王氏則是同樣著名的中殿大律師學院的畢業生。 出生在英屬馬六甲的伍氏原籍廣州芳村， 精通英國英文的伍氏在英屬香港的上訴法庭做過幾年翻譯， 因對法律產生極大興趣旋即前往英倫修讀法律。 回港後因遭受時任港督懿律的種族排擠， 郁郁不得誌， 北上至李鴻章附上成為洋務運動的法務顧問， 此後又到過美國和秘魯就任駐外公使。 當在炮聲中迎來亞洲第壹個民主共和國之後， 轉頭擁護共和的伍氏先後擔任中華民國早期的外交總長和法務總長。 很難想象廷芳老先生當年頂著壹頭油油的大辮子和光禿禿的前額， 從香港啟程來到倫敦這片大律師學院， 在壹群白人精英的包圍中學習難度極大的英格蘭及威爾士普通法， 那該是怎樣的壹番光景呢？ 壹個來自落後東方弱國的華人Pigtaill (英國人對華人男性辮發的蔑稱)竟敢鬥膽來到這裏學習最先進的法律， 還妄想取得英格蘭及威爾士地區的出庭大律師資格， 仿佛如天方夜譚？ 筆者常常感覺與伍氏在冥冥中總有壹種遊離的關聯性， 到香港求學早期極不適應香港屋內擁擠的空間和飛速的生活節奏， 因此每逢假期會北上廣州的芳村休養， 這裏瀕臨珠江， 正是伍氏的家鄉。 碩士時候很聊得來的壹位老師是伍氏在香港聖保羅書院的校友， 王寵惠也是這所書院的校友。

談及中殿大律師學院的華人畢業生王公寵惠， 雖然他較伍氏稍晚來到倫敦， 但他的經歷更為傳奇。 身為土生土長香港人的王氏從聖保羅書院畢業後， 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毅然而然北上天津到北洋大學堂（近代國人建立的第壹所大學）學習法律， 並取得欽字第壹號中國近代第壹張高等教育文憑。 隨後， 他奔赴美國耶魯大學繼續研修法律並順利獲得法律博士學位。 結束了在美國的學習， 王氏來到了中殿大律師學院。 回國後， 王氏在南京國民政府的就職經歷與伍氏高度壹致， 先後任法務部長和外交部長。 40年代末， 王氏隨蔣氏領導的國民政府遷臺， 壹直擔任司法院院長。 在臺期間， 王氏對私立東吳大學在臺北的復校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鑒於此王氏去世之後被安葬在私立東吳大學的後山。   

在英求學時， 身為在全英範圍內在本科階段修讀法律的中國大陸籍華人學生， 常常會感到在同專業內極度缺乏國人同胞的話語， 伍氏和王氏在林肯和中殿大律師學院求學時應該也是備受這類煎熬吧。 但是選擇了這樣壹條大路， 就應該以華人的身份為榮， 壹直走下去。 在這美景如畫的倫敦四大大律師學院行走， 追思著更多的華人先輩： 楊鐵梁、 李銘柱、 馬道立、 潘熙...但這些後來的華人還是比不上伍氏和王氏那樣閃耀， 因為他們是代表華人最早來到這裏的， 代表華人也可以讀英格蘭及威爾士的普通法， 代表華人也可以像白人精英那樣取得這裏的出庭大律師資格。

                                                                                                                     書於2019年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