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经历过……

#MeToo在全球已经进行有一阵子了，终于也来到中国了。#MeToo的直接翻译是，我也是，在这波潮流里，指的是性侵和性骚扰受害者公开自己的经历。性侵与性骚扰除了两性生理构造的不同，也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社会文化，所以在男权社会里，大多数性侵与性骚扰的受害者是女性，具体有多少女性遭受过性侵或性骚扰，比例说法不一，但是作为女性，我知道，比例之大，可能超出大部分人的想象。作为女性，我，当然也经历过性骚扰，次数之多一一讲述也无意义，这里指写第一次性骚扰的经历。这次经历，我用英文写过很多次了，也和不同的朋友聊过，在推特上也有过公开，这是第一次写在墙内。 

我第一次被性骚扰是不到12岁，第二性征也未发育，心理方面也是童年的状态，可以说，是个完完全全的女童。如果时间点没有记错，应该是小学六年级的夏天，不记得是期末考完试还是学校放假了，心情相当轻松，我和发小一道回家，发小因为要去姥姥家，和我在客运站的小广场分路，她沿着柏油路走，我往支路走。一个大概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走过来叫住我，说跟我要张纸，我问要什么纸，他说白纸或者什么纸都行。我把书包拿下来，取出来本子撕了一张挺不情愿的给他。不情愿一是我小时候特别爱惜纸张，二是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与生俱来的癖好，希望一些物件都是保持崭新如故，撕本子，撕书这种破坏的事我相当排斥。给他一张之后，他还跟我要，我把不情愿表达出来了，但又不知道怎么说不给，在我继续给他撕纸的时候，他摸了我，我不记得自己穿的是短裤还是短裙，他一边摸还说了点什么。我知道这是很不好的行为，立马收起本子扭头就走，路上使劲憋着，回到家趴在床上开始哭。当时我妈在家，她问我怎么了，我说有个人摸我，她问我摸哪儿了，出于羞辱，害怕，我隐瞒了实情，说他摸我胳膊了，我妈还说，那有什么好哭的。但是我抑制不住，还是一直哭一直哭。至今，我想起来当时的感受，还是会为那个小孩的羞辱，恐慌，无助，孤独的感受哭泣。

我忘了时隔多久再次见到那个人，大概是转秋入学上了初中。父母再也不接送我上学放学了，路径也改成了捷径那条，没记错有根管道横在一个下坡上，要从下面稍微低头走下去。有一天早上，那个人开始跟着我，跟着我，什么都没做，路上还有其他的学生。回家后，我跟我妈说了这事，也表达了希望她能继续接送我上学放学的愿望，被我妈驳回了，她说让我自己处理，原话我记不清楚了，大意没错。她大概是希望我能“闯“一点，不要那么胆小？或者因为我没有告诉她实情，她不知道实情的严重性？或者她没有多少性骚扰的概念，也压根想不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那个人在我上学路上跟着我有两三次，或者三四次，有一天他没避讳的在管道那里和我撞上了，我完全忘了自己说了什么，紧张，害怕，羞辱，声音也不大，言辞也不厉害，根本就做不到理直气壮的保护自己，但我硬着头皮呵斥了他，不得不呵斥他。后来，这个人消失了。

大概又过了半年，有一次我爸爸，姑姑搭通勤火车从三井回镇上，车上蛮多人，我们坐在一起。我站起来东张西望，看到了那张面孔，立马就紧张起来了，紧张是害怕那个人，是怕自己”肮脏的小秘密“被爸爸和姑姑知道，当时我在和男同学谈恋爱，从女童变成了少女，对性观念的认知也从小女孩认为的肮脏排斥的单纯到了青少年受环境影响的淫荡肮脏的羞愧。所有两性关系的话题都是盘缠在一起的，最终因为我“个人行为不端“而不了了之。“无缝鸡蛋”这个概念在所有女孩的成长过程中就好像是被社会，学校，老师，家长，男同学操控的刀，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操起来捅女孩子一下，以掩饰他们的失职，他们自己的无知，他们的邪恶。不出所料，那个人看见我之后走了过来，我故作镇定，知道毕竟和成年人在一起，他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是我知道自己定睛看他的时候，有挑衅，有羞辱，有”荡妇羞耻“。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

我的童年，也彻底结束了。

相当长一段时间，我真天真的以为，这个人就是他们说的”半大小子“找猫惹狗，当初对我的恶行不过是不知道如何接触女孩子，他也许是想认识我，要和我搞对象。我聊过这事的人都是美国人，并且都是美国男性，他们全部否定了我”天真“的想法，把恋童癖的侵袭合理化，大概也是我所成长的环境对男性特有宽容的影响。

我不知道这件事对我性格的影响有多大，而后的很多事儿，作为女孩子这个性别身份与周围环境的关系，我都是抗争的状态，好像如果我不为自己抗争，就一定被欺负似的，又悲壮，又委屈。这些事，包括我小男朋友的爸爸打电话给我爸爸羞辱我，包括初二对抗体罚学生的代数老师，包括高中和全班男生闹翻我能在老师面前破口大骂……青春期本来就很不容易，在保守封闭的环境里成长起来要自己抗争的女孩的青春期更不容易。

关于我童年经历性骚扰这事，我从来都没怨过我妈妈对我的疏忽大意，原来没怨过，现在也不觉得是她的失职。在这个问题上我无助，孤独，自己面对的，但并没有削弱我妈给我的安全感，也没有因此失去对其信任，后来经历很多需要我自己解决的事情的时候，我会假想，如果我告诉我妈，她一定会保护我的。我想作为父母，这已经是她很成功的一点了。

这次契机，分享我这份经历，希望能让人们对性骚扰当事人有多一点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