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老人

至今我都难以忘记他步履蹒跚的向前走着，手拿着一个破烂的袋子，佝偻着腰，步伐匆匆的穿梭在运动场上。

一年前的一个寒秋，还未入冬，天气却冷的出奇，我因病休假在家，整日咳嗽的我躺在床上，心里烦躁，仿佛有一股怨气堵在胸口，咳也咳不出来，十分难受。妈妈请假在家照料我，小心翼翼的依照医嘱，忙前忙后的为我煮汤熬药，还要整天看我的愁眉苦脸。

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慢慢的我的喉咙开始清爽了起来，咳嗽也越来越少，但心情仍然忽冷忽热，有时异常烦躁。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出过房门了，整天待在屋子里，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咳嗽上，内心早已没有了阳光。

学医的哥哥打来电话，告诉妈妈，天气好的时候可以让我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个只知道天天吹嘘大学有多好的哥哥，一点都不能体会我现在的痛苦，但我还是听了他的话，拒绝了妈妈要陪我出去走走的提议，吃完午饭，一个人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那么爱生病，从小到大，家里三个小孩，就我身体不好，我一边抱怨一边沿着小区门口的大道往前走去，穿过几个红绿灯路口，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小区旁边的一个运动场上。小的时候，爸爸妈妈上班忙，哥哥放完学，老是来这里打篮球，由于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就带着我，然后把我丢在篮球场旁边直到天色昏黄再把我带回家。说实话，我从来都不喜欢看别人打篮球，几个大男人来回抢一个球，有什么意思呢。

运动上的人还真不少，虽然至今我仍然不喜欢看男生打篮球，但现在看到他们在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内心除了羡慕以外，还多了一丝欢快。走也走累了，我看见篮球场旁边有一排座椅，五味杂陈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就朝着座椅走去。

运动场还是小时候那个跟我没有多大缘分的运动场，只不过曾经破旧的场地现在变得五颜六色，现代化的运动器械供人们挥洒着汗水，四周种的各种各样的绿色植物，倒真是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唯一与场景格格不入的是篮球场场馆门口停放着一辆充满了过去感的三八大杠自行车，一位老人在这里摆摊卖水。

老人头发斑白，个儿很高，却有点驼背，面容严肃苍老，偶尔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露出一丝笑容。老人穿的衣服有点破，一件不合身的黑蓝色上衣，灰色的裤子与破旧的解放鞋，站在那里就像冬天的老槐树一样落魄。前来买水的人不是很多，天气已经很冷了，我估计很少有人会运动后再喝一肚子的凉水吧，况且老人卖的又是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现在的年轻人喝水都喜欢带色的，仿佛无味的水不能激发他们的青春活力一样。

坐在椅子上，我突然感到了莫大的怜悯，心中生出一丝悲凉。这么萧瑟的季节，老人为什么独自一人在这里卖水，他的家里都有什么亲人，会放任他这么大的年龄还出来摆摊，从老人的衣着可以看出他家境应该不好，这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又能为他带来多少收入呢？

他应该是有孩子的，他的孩子现在又在干些什么，他知道此刻他的父亲正在此处摆摊卖水吗？

我看见老人从自行车的后座上抽出一条破旧的化肥袋子，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座椅的旁边有几个放置的垃圾桶，老人目光坚定的看着垃圾桶，不一会走到垃圾桶旁，用手伸进垃圾桶里摸出一个又一个被别人遗弃的瓶子，动作娴熟的丢进袋子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站起来走到老人旁边，递给老人五块钱，指了指门口自行车旁的水说：“大爷，我买瓶水。”老人一脸错愕的看着我，赶紧把手在衣服上来回蹭了一下，颤巍巍的接过钱，掀开自己的上衣衣角，摸出一个手掌大的布袋子，解开袋子上的绳说：“我先找你钱吧。”我赶紧说：”不用了大爷，我买五瓶。”老人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我去给你拿水。”

老人步履蹒跚的向前走着，佝偻着腰，手拿着一个破烂的袋子，我跟在他的身上，突然想起了朱自清先生曾写的一篇文章《背影》，这篇文章描写自己看父亲穿过月台为自己买橘子时的背影，是我们当年背诵的重点。曾经以为那只是一篇需要我们背诵的文章如今却活灵活现的展现在我眼前，我与这位老人只是萍水相逢，内心已然感到酸楚，如果此刻前面走着的是我的爸爸或者妈妈或者爷爷奶奶，我相信自己一定会旁若无人的痛哭起来，而这位老人的孩子是否也曾从背后观望过自己的父亲吗？我生病卧床在家的这几天，妈妈每天忙里忙外，想着法的给我做各种各样有利于我病情康复的好吃的，每天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有时却还要忍受我的坏脾气。

我慌忙的从老人手中接过装有五瓶水的袋子，一路狂奔的往家跑去，正好在家门口看到出来倒垃圾的妈妈，什么也不顾的跑到她面前紧紧的抱住她，慌忙失措的母亲赶紧挣脱掉我的拥抱，一脸紧张的看着我，问我：“孩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有人欺负你了？”，我看着妈妈惊慌的双眼，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妈妈，以后我再也不跟你发脾气了，妈妈，什么事也没发生，我爱你，妈妈。”

妈妈害羞的看着我，笑着说：“你这傻孩子，赶紧跟我回家吧，我给你煲了汤。”

以后的每天，我都会偷偷的跑出来，溜达到运动场旁边，从老人那里买上一两瓶水。后来，我的病完全康复了，我又重新回到了校园，再也没有时间去买水了。时间进入到冬天，不久就下了一场好大的雪，我放假回家，又来到运动场边，只不过那个空荡荡的篮球场门口，再也没有了老人的身影，那成了我记忆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