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易杂谈】(201) “并受其福”与“实受其福”
“并受其福”一辞出自井卦,兹把井卦的卦辞与爻辞录出:
井:改邑不改井,無喪無得,往來井井。汔至,亦未繘井,羸其瓶,兇。
初、井泥不食,舊井無禽。
二、井穀射鮒,甕敝漏。
三、井渫不食,為我心惻,可用汲;王明,并受其福。
四、井甃,無咎。
五、井洌,寒泉食。
上、井收勿幕,有孚,元吉。
再列出井卦图:
关于井卦,此前我们在杂谈23《一口“扳倒井”》一文中有过探讨,大意是井卦中所描述的井,并不是某些人所说的那样:初爻是井底,上爻是井口。而是四爻是井底,二爻才是井口,所以我们说它是一口“扳倒井”。从图上我们可以看出,井卦六爻之间,存在着一个“天人合一”,即由初至二;还存在着两个“天人相悖”,即由三至四和由五至上。井卦虽然取象于井,但说的还是人事,井为复筮卦,所以“王”指的是四爻己,己在这个卦中具有“只出不入”的性质。我们知道,“天人合一”利于卦爻的运动,由初至二,尽管不合地道,但还是可以通达的,只是二爻甲一旦“激活”,就会由“只入不出”变成“只出不入”,那时再由二至初,就会成为“天地合一”,所以爻辞说是“井穀射鮒,甕敝漏”。除了由初至二有这样一个短暂的交流以外,井卦其它爻之间,按照人道几乎是没有办法行动的,特别是由三至四,尽管是以强临弱,三爻庚也没有办法至四爻己,这就只有改寻出路,而按照天道,这个爻的出路就是上爻辛,所谓“為我心惻,可用汲”,就是由三庚至上辛,这种由三直接至上的例子有许多,屯卦的“即鹿无虞”,需卦的“利涉大川”,升卦的“南征吉”、“升虛邑”等等,说的都是由三直接至上,当然这里是有条件的,条件之一是合乎天道,条件之二就是有利于卦体的稳定或诸爻之间的通达,否则就成了“寇”或“不速之客”。井三直接至上,正符合这两个条件,因此不只是自己有了出路,连同四爻也有了出路,所以爻辞说是“王明,并受其福”。
井卦变革卦是一次特殊的卦变,井卦二四两个爻位不动,变成革以后还是二位与四位,同时这两个爻的阴阳也起了变化。井卦以二四为“轴”,初、三、上、五这四个爻做了一个180°的旋转,井也就变成了革,对这种变化,卦辞说是“改邑不改井”,所以井卦的变化,不只是爻与爻之间“数”的交流,还有“换位”,“换位”也是一种交往方式。
一般说来,“换位”不影响爻的数结构,例如传统易学所说的“覆卦”,就属于“换位”,屯变蒙变化的只是“位”而不是爻,但是从供需角度看,“换位”却改变了原来的供需渠道,因此意义十分重大。我们可以比较一下困和革,困卦的爻时为丁丙己戊甲乙,这个卦除了五爻至上为“天人合一”以外,其余初爻至二和三爻至四都是“天人相悖”;革卦的爻时为丁甲丙己戊乙,四爻至五还是一个“天人相悖”,但初爻至二只能说是不合时宜,却不再是“天人相悖”,这个变化对初爻当然是有利的。
“实受其福”一辞出自既济。既济的爻时同革卦是一样的,也是丁甲丙己戊乙,其中四爻至五,还是一个“天人相悖”。面对强大的三爻,四爻已经不象同人四那样“弗克攻”,而是“繻有衣袽,終日戒”,但从天道上看,四爻也能得到五爻的接济,这就是“東鄰殺牛,不如西鄰之禴祭,實受其福”,在天干定位上,丙壬为东,戊庚为西。
易有“四喜”、“四福”。“四喜”是“先否後喜”、“勿藥有喜”、“使遄有喜”和“介疾有喜”;“四福”就是“于食有福”、“受兹介福”、“并受其福”和“實受其福”。那么什么是“福”呢?结合经文我们可以看出,“福”就是人的需求能够得满足。从需卦所确立的需求原则中我们已经知道,人的需求是多方面、多层次的,有基本需求,如“食”、“色”,也有建立在基本需求基础之上的高级需求,如社会交往、精神享受等等。单就需求来讲,无论是基本需求还是高级需求,都是既有限度,又没有限度的,例如吃饭,即便是数量上有限度,在质量上也是没有限度的,但是从供给角度讲,并不是任何需求都可以得到满足,这里有人道的限制,也有天道与地道的限制,由于有多种因素的限制,人的需求也就有了“合理”与“不合理”的区别。
那么什么样的需求是“合理”的需求,什么样的需求又是“不合理”的需求呢?如果把满足需求规定为生存与发展的基本条件的话,那么从经文中我们还可以看到,判断“合理”与“不合理”的标准不单纯依据人道,也不单纯依据天道,而是依据这样一个规则,即一个爻的生存与发展,同时又为其它爻的生存与发展创造了条件,至少以不妨害其它爻的生存与发展为限度。据此我们判断周易“四福”都是合理的需求得到了满足,这样的“福”是持久的。反之,如果一个爻只顾自己的生存与发展,全然不顾及其它爻的生存与发展,那么它一定会招致其它爻的抵制和报复,竭泽而渔,杀鸡取卵,可能得利于一时,但泽不再生鱼,鸡不再产卵,这样的“福”安能持久?“福兮祸所倚”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下文预告:卦爻的交流与交换)
【学易杂谈】(202) 卦爻的交流与交换
卦爻之间有交流与交换,这是大多数易学家的一个共识,但是对交流与交换的内容、方式与规则的认识却不尽相同,笔者的理解是,交流主要指“数”的周流,“数”的周流,可以改变爻的量,也可以改变爻的质(爻的阴阳性质),爻的阴阳与刚柔的变化,就是建立在数的运动的基础之上。交换包括“数”的交换,但又不归结为“数”的交换,它还包括“位”的变换,比如说上位变成初位,那么原来的初位就会变成新的上位;二位变成四位,原来的四位就会变成新的二位,如此等等,传统易学把这叫做“易位”,易位也就是位的交换。正如“数”不能创生也不能消灭那样,“位”也是不能创生与消灭的,有的只是交流与交换。通常“数”的周流与“位”的交换是结合在一起的,但是也有“数”动而“位”不动或“数”不动而“位”变化的情形,传统易学说的“错卦”就属于“数”动而“位”不动,而“覆卦”就是“位变数不动” 。不论是“数”的周流还是“位”的变化,它们遵从的是共同的规则,这就是天道、地道与人道。
从经济运行的角度看,卦爻的交流与交换,也可以看作是供给与需求、流通与交换。周易反映的流通与交换,大体有三种方式,一是赏赐与供奉,二是等价交换,三是掠夺与剥削。结合经文,我们试做如下分析。
先说赏赐与供奉。赏赐与供奉是周易中一个基本的经济交往方式,这个原则最初是由乾坤卦所确定的,六爻按照一定顺序,实行流通,前者为“包”,后者为“承”,例如初包二,二承初;二包三,三承二,等等;由于乾坤卦中的天道与人道是一条道,所以上述关系,实际上也就是甲包乙,乙承甲;乙包丙,丙承乙,如此等等,天道与人道,就是两条赏赐与供奉的顺序,这个顺序,原则上是不能颠倒,不能错乱的,但由于卦体的颠倒,事实上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又处在错乱当中。
在杂谈34《“西山”与“ 岐山”》一文中,我们曾对随卦上爻的“王用亨于西山” 和升卦四爻的“王用亨于岐山”做过分析,指出“用亨”就是用于通达,通达的方式可能有多种,如“覿见”、“用宾”等等,但也一定包括赏赐与供奉。随是原筮卦,随卦五爻为甲为天元,这是随卦的“王”,“ 王用亨于西山”可以看作是王对臣下的赏赐,又由五至上合乎人道,所以这是一种合乎人道的赏赐。升为复筮卦,升卦四爻为地元己,己为复筮卦的“王”,但不是最高的“王”,所以升四的“王用亨于岐山”,可能包含着对臣下的赏赐,但更重要的是向最高的“王”的供奉。由于升四为己,升三为庚,所以这次供奉依据的是天道,而不是人道。
在杂谈117《“公用亨于天子”与“王用享于帝”》一文中,我们还探讨过两次地元己向天元甲的供奉,一次是大有,一次是益。大有三为己,五为甲,由三经过四爻壬至五,合乎人道,所以爻辞说是“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这是一次名正言顺的进贡。益卦五爻为己为地元,三爻为甲为天元,己向甲的进贡,必须通过二爻庚,所以益二辞为“或益之十朋之龜,弗克違,永貞吉。王用享于帝,吉”,这是一次遵从天道的进贡。
赏赐与供奉,主要是两个“王”之间的交往,但作为经济交往,这种形式又不限于两个“王”,其它侯王之间,也有索取与馈赠。而且两“王”之间的交往,又必须通过其它爻的中转才能实现。家人二“在中饋”就是馈赠,尽管这个爻本身并不富裕。损五的“或益之十朋之龜”,这个“十朋之龜”就不是得自“王”,而是有可能从损上丁那里得到。
无论是“王”之间的赏赐与供奉,还是诸侯之间的索取与馈赠,对于王侯乃至普通人的生存都是非常重要的,我们把这些行为也叫接济。失去接济就是“吝”、“厉”,严重的就是“凶”。讼三讲“食舊德”就是因为长时间得不到接济,只能靠库存。泰二“包荒,用馮河”就是自己拔山涉水,去接济陷入饥荒的五爻,为此不惜牺牲自己。
诸爻相互之间的接济,是生存与发展的一种手段,也是维系诸爻情感的一种措施或纽带。我们说周易反映的政治体制是“家天下”,“家天下”就是建立在这样的经济基础之上,反过来说,相互接济,又是“家天下”在经济上一种体现。但是,当我们进一步探讨这种经济交往方式时,就会发现这种方式又是建立在财产公有的基础上,至少是私有财产的制度还没有完全确定,私有观念也不明晰。因为相互接济并不是以等价交换为原则,赏赐也好,供奉也好,这里有付出,也有回报,但付出的目的不是为了回报,更不是追逐最大的利润,而是为了诸爻之间的均衡与卦体的稳定,所以维持这种形式的经济交往,也就需要政治的约束与道德的规范,“亲情”的作用也就显得尤为重要,“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也可以说是对这种交往的一个最好写照。
但是问题也有另一面,那就是如果私有制度建立并巩固,政治与道德的规范与约束作用减弱,这种相互接济的经济交往方式也就会遭到破坏。上面谈到的大有三“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我们说这是一次名正言顺的进贡,但是也就是大有四这个“小人”劫了道,因为正是这个爻变成了谦卦中那个唯一的阳爻。益卦五爻向三爻进贡的“十朋之龜”,也没有完全送到三爻那里,而是被截流私分,所以爻辞说是“王用享于帝”,而不是“王用亨于帝”,“享”与“亨”是有联系,也有区别的。在这里,为了私利,也就不管什么政治、道德以及亲情了。
再说等价交换。周易中的等价交换,集中体现在兑卦当中,此前我们在杂谈167《“和兑”是怎么回事?》一文中有过探讨。大意是,兑卦的“兑”字,不是什么“说”或“喜悦”,而是兑换、交换。假如我们把王公贵族之间的纳贡、赏赐或馈赠等叫做特权经济,那么带有民间的自发性质的交换也就可以叫做商品经济或市场经济。从特权经济到商品经济既是经济制度的一个重大变化,也是社会关系的一个重大变革,兑卦就反映了这个变化。但是等价交换、公平交易也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和”,兑卦是个失衡卦,但却又是一个动态平衡卦,这在六十四卦中是少见的。兑卦所以能够“和兑”、“商兑”,关键是“王”的特权受到了限制,兑三为己为“王”,兑二为庚,二三之间,是一个“天人相悖”。这就是说,如果有过多的行政干与,有欺行霸市,也就没有“和兑”、“商兑”。相对于特权经济来说,不能说商品经济不是一种进步,但是也须看到,所谓等价交换或公平交易也是相对的,不要说在兑卦中也存在着“來兌,兇”和“孚于剝”的情况,就是在今天市场经济高度发达、游戏规则相当完备的情况下,某些强国玩弄贸易壁垒、贸易歧视等等手段,以达到攫取弱国利益的目的,这里又有什么“等价”、“公平”可言呢?
探讨卦爻的交流与交换,不能不提到掠夺与剥削,周易中卦爻的交流与交换,有的是通过赏赐与供奉,有的是通过等价交换,但更多的还是通过掠夺与剥削,是弱肉强食。前面我们探讨了周易中反映的战争,指出战争的目的或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掠夺,这一点,也许近代的军阀看得更清楚,那就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周易经文中有许多“孚”字,我们说“孚”不是什么诚信,而是表达一种主从关系,当作“主”时,它的意思是俘获,当作“从”时,它的意思是服从,服从当中有心悦诚服,但更多的臣服、屈服,是“不服也得服”。可以想见,这种“不服也得服”的人,就象“羸豕”那样,连人身都要受他人支配,更不要说什么财产了。
掠夺与剥削是一个充满血腥与肮脏的字眼,没有哪一个人愿意承认自己在掠夺与剥削他人,包括正在掠夺与剥削他人的人。但是从卦爻交流与交换的角度,也不能不说这是一种方式,甚至是一种相当普遍的方式。周易的价值也可以说是“写实”,它客观地描述了这种方式。这种方式有它存在的理由,也并非全无好处,比如说战争可以拉动经济,促使科技进步,掠夺与剥削可以集中财力与物力,创造文化等等,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无疑这是一条痛苦的道路,是被逼无奈的选择,因为古往今来的人,谁又愿意选择被奴役、被压迫、被掠夺与被剥削的呢?
(下文预告:周易中的“分工”)
【学易杂谈】(203) 周易中的“分工”
上文我们探讨了卦爻的流通与交换,流通与交换有一个前提或基础,那就是分工,设想一个人如果什么都有,什么都能干,一切都无求于人,那他就不需要与别人交往与交换,交换总是以己之有,换己之无,既然你有我也有,你无我也无,那还能换什么呢?但是这种无求于人或“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国寡民”的观念,只能是存在于某些人的头脑当中,而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哪怕是流落荒岛的鲁宾逊,也还有一个星期五供他使唤呢。
分工首先是自然的分工,或者说是基于自然的分工,也可以说是“天意”。我们反复谈到,乾坤卦诸爻均等,没有任何差异,但这只是从“数”这一个角度去看的,如果从“位”或“时”上看,那么它们的差异就很明显,甚至可以说是绝对的。“位”是方位,也可以理解为地域,地域不同,物产也就不同,这是谁都知道的;“时”是阶段,阶段不同,可以理解为同一个地区有丰年与欠年,也可以理解为一个人有他的少年、青年和老年时期,还可以理解前辈人与后辈人的关系。一个人可以割断他同妻子、朋友等等的联系,但却不能割断他同父母的血脉联系,没有父母,也就没有这个人,这也是谁都知道的。假如我们把这一类差异看做是分工的话,那么这一类分工就是自然的分工,是天造地设。
自然的分工包括很多内容,比如说男女的分工,主从的分工,生产与流通当中不同部门或行业的分工等等,都可以看作是自然的分工或具有自然性质的分工。
经文中有许多关于男女的取象,这些象并不都是讲“婚媾”,也有讲分工的,渐卦讲“夫征不復,婦孕不育”,归妹讲“女承筐無實,士刲羊無血”,这些爻辞,实际上包含着男女的分工在内,为什么不说“婦征不復,夫孕不育”?不说“士承筐無實,女刲羊無血”?显然是由于生理上的差异,男性更适宜“征”或“刲羊”,女性更适宜“承筐”,至于生育,更是女性特有的本事。
经文中有许多关于“主”、“王”、“天子”、“帝”等一类的字辞,也有“孚”、“童仆”、“臣妾”等一类的字辞。我们把这种主从的分工也归为自然的分工当中,是因为这种分工也具有自然的性质,一个家庭没有当家人行吗,“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同样一个国家没有君主行吗?也不行,“国一日不可无君”,笼统地否定权威,否定君主,就是无政府主义。既然社会需要强有力的领导,需要统一的意志,那么“主”的存在也就是“天意”;既然有“主”,那么出现“从王事”,出现“孚”、“童仆”、“臣妾”等也就不奇怪了。
生产与流通领域的分工也具有自然的属性,周易时代,生产力相对落后,这是不容置疑的,但也不能说没有部门与行业的分工。至少从经文中我们可以看到,那时有狩猎,有畜牧,有农耕,有制造,有运输,有建筑等等,一个具体的人,很难适应所有部门与行业的工作,特别是象制造鼎这样的器物,建设宫室、庙堂这样的建筑,从采矿到冶炼,从设计到施工,没有众多的人的分工与合作,那是不可能实现的。这类分工是生产与流通过程当中所必须的,不管人们愿意还是不愿意,所以我们说它具有自然的属性。
不仅如此,在生产与流通过程当中出现的“劳心”与“劳力”的分工,同样也具有自然的属性。如果一项工程,要求人们谁设计谁就去施工,谁施工谁就去设计,那这样的工程势必是个豆腐渣工程。这种性质的分工,不要说在远古时代,就是在今天也是一种社会进步,分工越细,说明生产力越发展。
人为的分工也包括很多内容,如掠夺者与被掠夺者,压迫者与被压迫者,大人与小人,君子与盗寇等等。上面谈到的男女、主从、劳心与劳力等等原本属于自然的分工,许多也被赋予了人为的分工内容,或演变成人为的分工。人为的分工与自然的分工有什么区别呢?这里的区别就是,自然的分工依据的是自然的法则,这些法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人为的分工依据的是人的意志,确切说是一部分人的意志,这一部分人的意志,不一定能代表所有人的意志,可能合乎自然的法则,也可能不符合自然的法则。
为什么一部分人的意志可以决定人的分工问题呢?这里当然不能排除有自然分工影响,但主要还是因为一部分人掌握了财产并运用对财产的控制取得了对他人的支配权。简言之,财产的私有化是人为分工的基础。比如上面谈到的男与女的分工,如果仅限于生理上的差异而导致的分工,那么这就是自然的分工,这里不含有歧视,更没有压迫与奴役的内容,即便在分配上不平等,也不能算是政治或观念上不平等。但如果是因为财产被男性占有,男性凭借占有的财产“畜臣妾”,对女性实行歧视、压迫与奴役,这就不是自然的分工,而是人为的分工了。历史学家与社会学家都不否认人类历史上曾经有过母系社会,有过女性掌权的时代,究其原因,也还是对财产的占有与支配权掌握在谁的手里。至于掠夺者与被掠夺者,压迫者与被压迫者,大人与小人,君子与盗寇等等的“分工”,只能说是现实,而不是什么先天注定。
周易反映了早期社会的种种分工,但最有意义的还不仅仅是反映,而是表达了对分工特别是对人为的分工的一种态度,这种态度就是认为分工是绝对的,也是相对的。
分工的绝对性质主要体现在自然的分工上,男女的差异能消失吗?不能。既然不能,那么他们之间的分工就具有绝对性,合理性。主从的分工能取消吗?也不能,只要有“家”,就有家长,只要有国,就有国君,这种主从关系也具有绝对性质。
分工的相对性质主要体现在人为的分工上。周易以一种特有的方式,揭示了这种分工产生的条件以及这种分工的利弊。比如说阴阳互变,这种互变是易学家的一个共识。假如我们把阴阳比喻贫富,那么这个命题就成了贫富互变,也就是贫可以变富,富也可以变贫。事实上,周易中的阳爻,没有一个是一阳到底的,同样也没有哪一个阴爻是一阴到底的,只是有的存在时间长一些,有的短一些。比如屯初这个阳爻,经过蒙上、需初、讼上、师二、比五、小畜二、履五,到了泰卦就变成了阴爻;屯二这个阴爻,经过蒙五再到需二就变成了阳爻。这就是说贫富不是绝对的,阴阳也不是绝对的。
“易位”也是一个传统易学的命题。屯与蒙的关系公认为是“覆卦”,覆卦意思就是“倒过来”,这是一种典型的也是明显的“易位”,除了这种形式的“易位”以外,六十四卦中还有许多其它形式的“易位”。初位变上位,二位变五位,如此等等,说明“位”不是固定不变的,用人事做比拟,“易位”意味着一个人的政治地位或社会地位发生了变化,统治者变成被统治者,被统治者变成统治者;占有者变成被占有者,被占有者变成占有者。比如屯初,我们说它是一位执政的“君主”,到了师卦它的执政地位就被其它爻所取代,自己变成了一个军队的统帅,这就说明一个人的政治地位也不是绝对不变的。
总之,周易中的分工,既有自然的分工,也有人为的分工,分工既有相对性,也有绝对性。后世儒家,完全站在统治者的立场上,把人为的分工说成是自然的分工,把相对的分工说成是绝对的分工,比如三纲五常之类,这与周易关于分工的理解是大不一样的。
(下文预告:周易中的“生产”)
【学易杂谈】(204)周易中的“生产”
探讨周易中的“经济”,不能不说到“生产”。在现代某些经济学教科书或一种比较流行的观念里,生产一直是被当作基础、前提或起点来看待的,生产决定了供给,决定了流通、交换、分工、分配、消费等等。这就象是一个人,“日出而做,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只要劳动,就可以满足自己的需要,于是乎就说“帝力何有于我哉?”实际上这种孤立的所谓生产只是一种虚构,马克思说:“我们越往前追溯历史,个人,也就是进行生产的个人,就显得越不孤立,越从属于一个更大的整体:最初还是十分自然地在家庭和扩大为氏族的家庭中;后来是在由氏族间的冲突和融合而产生的各种形式的公社中”。“因此,说到生产,总是指在一定社会发展阶段上的生产—社会个人的生产”(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从周易经文我们可以看出,周易时代的生产,也正是一定社会发展阶段上的生产。
周易中的生产,也不单纯是整个经济运行的起点或开端。在乾坤卦中,我们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关于生产的内容,倒是流通与交换的内容更明显,“亨”就是通。当然这不是说乾坤卦反映的社会或社会阶段没有生产,人们也不需要穿衣、吃饭,而是说生产的问题不突出,比如说水中的鱼,林中的兽,可以手到擒来,那么就用不着讲什么人不吃饭就要饿死一类的废话。在这种情况下,家庭或社会成员之间的互通有无也许更重要,因此说到经济运行的起点,应当是流通与交换,流通与交换的历史要比生产更早。
但是,乾坤卦中的流通与交换,是以赏赐和供奉的形式出现的,经文上也叫“德”与“得”。这种形式的流通与交换是建立在财产公有的基础之上的,以后演变成判断一个人行为是否得当的一个标准。或许是生产力的低下,或许是这种形式的流通与交换对生产缺乏激励作用,终于又出现了掠夺与等价交换这样的流通与交换方式。无论是掠夺,还是等价交换,都是建立在财产私有的基础之上的。
财产私有始于屯蒙。屯蒙卦不仅有了贫富的差别,更改变了乾坤诸爻之间的流通与交换方式。假如我们把“即鹿”理解为生产,那么这种生产一开始就受到政治与道德的制约。他要考虑到是在自己的领土“即鹿”,还是跑到人家的领土“即鹿”?“即鹿”本来是人对自然的一种索取,但由于私有制的出现,这种生产也就有了“君子”与“小人”或“寇”的区别。而“屯其膏”可能是自己生产的积累,但更可能是不劳而获。
生产本身不是目的,生产的目的是为了满足需求。需卦向我们展现了关于人们需求的一些原则:人有基本的需求,如“酒食”,也有社会交往和精神方面的需求,还有贪欲;有合理的需求,也有不合理的需求。满足需求的根本手段当然是生产,但也可以通过掠夺,掠夺不是生产,甚至是对生产的破坏,但在满足某些人的需求方面也许比生产来得更直接,更便捷,这也许就是“寇”或战争频繁出现的一个原因。“富以其邻”和“不富以其邻”都见诸经文,不能排除邻里之间的接济、援助,但也不能排除运用某种手段从“邻”那里直接获取财富。
与赏赐供奉和掠夺相比,“和兑”可以说一种公平的交换,如果生产的直接目的不是满足自己的需求,而是为了交换,通过交换来间接的满足需求,那么依据产品的价值进行“和兑”,就是发展生产的最好的办法,因为只有最大程度的降低成本,才能获取最大的利润,这也许就是近几百年来资本主义在创造财富方面远远超过了历史的总合的一个原因。但是不能忘记的是,这种形式的交换还是建立在财产私有的基础上,生产的目的已经从直接满足人们的需要,变成了一部分人从中追逐利润。不要说这种形式的生产对社会、对“人”产生的负面影响,这种影响早已为许多人所揭露,单就对生产力的发展而言,它的作用也是很有限的。
六十四卦中有讲囤积的,有讲需求的,也有讲交换的,但似乎没有哪个卦是专讲生产的,这是否说易作者对生产没有足够的重视呢?不是的,否卦的“其亡其亡,系于苞桑”这句话,也许最能说明易作者对物质生产的重视,只是易作者不是孤立的讲生产,而是讲生产的目的与条件。需求是目的,但需求不是抽象的,要看是什么人的需求?是什么样的需求?需求的限度是什么?亿万富翁与贫民的需求显然不可同日而语。交换也要看是什么形式与内容的交换。流通、交换、分工、分配、消费等等,不是直接的生产,但却是生产的要素或生产过程中的一些环节,任何一个要素不具备或环节有问题,都不能组织生产。至于政治、道德等等,好象离生产更远,实际上这些又都是建立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之上,反过来又作用于经济,或者是促进经济的发展,或者是阻碍经济发展的桎梏。
从经文中我们还可以看到,那个时代的生产也是有许多门类的,如农业、畜牧、狩猎、运输、建筑、制造等等,从“舆”、“大车”、“撙”、“缶”、“簋”、“匕鬯”、“宫”、“庙”、“屋”、“廬”、“朱紱”、“赤紱”、“酒食”、“雉膏”等等,可以看到当时的生产与生活状况;从有“黃耳、金鉉”、“玉鉉”的鼎更可以想见当时的制造水平。
周易不是经济学教科书,更不是工艺学,探讨周易中反映的有关经济的状况、经济制度,无非是看某种制度,在什么条件下应运而生,又是在什么条件下灭亡。
(下文预告:六爻简论)
【学易杂谈】(205) 六爻简论
周易有六十四卦,每卦有六个爻,爻不仅有阴阳与刚柔的差别,还有方位与时间上的差别。六爻构成一个整体,这是不能随意分割或增减的;两卦合为一个周期,其次序也是不能随意颠倒的。依据爻所处的不同位置以及过程中的不同阶段,本文试对每个爻的作用做一简析。
一、初爻。在卦体上,初爻居下,经文中有很多取象说明了这一点,如乾初谓“潜龙”;贲初谓“贲其趾”;剥初谓“剥床以足”;咸初谓“咸其拇”;大壮初谓“壮于趾”等等。初爻居下,这一点是很多易学家认同的,但由于不了解真实的卦体,所以对初爻作用的认识也就不尽一致。
我们说初爻是卦体的“基础”,对卦体起着支撑的作用,如同“足”、“趾”支撑着人体一样,它的坚固与否,直接决定着卦体是否稳定。在经文上,初爻被称为“元”,比如乾卦的“元亨,利贞”,坤卦的“元亨”,屯卦的“元亨,利貞”等等,这些个“元”字,都是说的初爻。坤五不是初爻,但它行将变成屯卦的初爻,所以爻辞上也有一个“元”字。蒙卦的卦辞与爻辞中没有“元”字,但这是否说蒙卦无“元”呢?不是的,六十四卦每卦的初爻都是“元”,但因为前面三个卦都做了提示,再要每个卦都说,不免重复罗嗦,所以蒙卦的卦辞说“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这是周易在表述上的一个重要原则。
初爻是“元”,是开端,但不一定就是这个卦在时间上的真正开端,比如说屯卦在时间上的开端是四爻,不是初爻,初爻只是过程的第二个阶段,当作观察或叙述时,初爻才是开端。按照周易卦序,六十四卦中的奇数卦,如乾、屯、需等,我们叫“原筮卦”,原筮卦的六爻所用天干为甲乙丙丁戊己,其中甲为开端;六十四卦中的偶数卦,如坤、蒙、讼等,我们叫“复筮卦”,复筮卦六爻所用天干为己庚辛壬癸甲,其中己为开端。由于卦中存在着两种不同性质的开端,所以我们把时间上的开端甲规定为“天元”,把己规定为“地元”,而把初爻这个开端规定为“人元”。
由于初爻这个“位”是基础,有支撑作用,所以用人事做比拟时,我们就叫它为“君位”,居住在这个“位”上的爻就是“大君”或“君主”。这与传统易学把五爻定为“君位”是不一样的。但是也不是说所有的初爻都是“君主”,只有原筮卦的初爻是“君主”,复筮卦的初爻是“从王事”,“从王事”说白了就是被统治者。
初爻的出路有四条,一是向前至二,二是向后至四,三是向右至三,四是向左至五。在这四条路线当中,只有向二为合乎“道义”。小畜初的“復自道”和复卦辞的“反復其道”,都是说的初爻至二。如果是初爻直接至五,一般这就叫“涉大川”。
二、二爻与四爻。《系辞》上有句话叫“二與四同功而異位”,如果细辩经文,我们也会发现,二爻与四爻确实有一种特殊的关系,这种特殊关系用“同功而異位”来概括还是比较恰当的。只是《系辞》作者不了解真实的卦体,误把五爻视为“君”,所以接下去的解释就是“其善不同--二多譽,四多懼,近也”,所谓“近也”就是“近君”。其实这里没有什么近君不近君的问题。从球形卦体上可以清楚看出,这两个爻一为前,一为后,对初爻而言,恰似天平的两端,笔者也叫“跷跷板”。如果是这两个爻均等,那么它们对初爻的“压力”与初爻的“支撑力”相互抵消,双方就会呈现水平状态或静止状态。如果双方不等量,那么量大的一方就会压向初爻,而量小的一方就被撬向上爻,我们把这种情况就叫“地道”。
二爻与四爻有哪些区别呢?主要区别有两点,一个是从观察的角度讲,二为可见,四为不可见,打个比方就是二为白天,四为黑夜。如果不是绕球运动或让球旋转,这种可见与不可见的区别就是绝对的。再一个就是从道义的角度看,如果是二强四弱,这就不利于初爻至二;如果是四强二弱,那么这就有利于初爻践履人道。
三、三爻与五爻。三爻与五爻的关系,类同二爻与四爻,所以《系辞》上也说到“三與五同功而異位”,这也是一个天平或“跷跷板”,在均等的情况下,它们对初爻的“压力”也与初爻的“支撑力”相互抵消。在不均等的情况下,量大的一方就会压向初爻,量小的一方就被撬向上爻。
三与五这个“跷跷板”与二与四这个“跷跷板”成十字交叉,并且都处在同一个层面之上,那么这两个“跷跷板”之间有什么区别呢?从观察的角度讲,三与五处于可见与不可见之间,就象是一个为傍晚,另一个为黎明。如果从“道义”上讲,在三强五弱的情况下,对于五爻践履人道还是有利的。
二、三、四、五这四个爻中,每个爻也都有四条出路,比如说二爻,可以向上,也可以向下;可以向左,也可以向右。但是合乎“道义”的却只有一条,那就是向右至三。如果二爻直接向上,这就是“中行”;如果二爻直接至五,这就是“凭河”。
四、上爻。上爻居上,这也是为许多易学家认同的,但对上爻作用的认识也不尽一致。上爻与初爻相对,与初爻不同的是,上爻没有“支撑力”,也不承担“压力”,只对下面诸爻施加“压力”。如果是中间两个“跷跷板”处于水平状态,那么上爻与初爻就处于垂直状态。如果是中间两个“跷跷板”发生了倾斜,那么上爻就会倾向量大的一方或两方。在一定限度内,上爻也有稳定卦体的作用,如果超过限度,上爻也会随同中间量大的爻一起,共同推翻初爻。
如果说初爻是“君位”的话,那么上爻就是“民位”,是被统治者。但由于六十四卦分为“原筮”与“复筮”两类,所以只有“原筮卦”的上爻才真正是“民”,是被统治者,“复筮卦”的上爻虽属“民位”,但却是“君主”。一般说“君不离位”,但周易中的“君主”与被统治者却总是颠来倒去,这种现象可以叫“换位思考”。通过“换位”,如果有一方感到不能坚持,即“不永所事”,那么这就有可能要发生“政变”,所以我们说上爻是个“风向标”。
正如初爻只是观察或叙述的起点而不一定是真正时间上的起点一样,上爻只是观察或叙述的终点而不一定是真正时间上的终点。上爻也有四种可能的运动方向,即向二、向三、向四、向五。合乎“道义”的是向五,但这须在上爻的时间发生变化以后,比如说小畜卦的上爻为丙,它要向五爻方向运动,就须在丙变成壬以后。
以上对六爻作用的叙述还只是从空间角度,或者说是从静态角度考虑的,如果从动态来看,我们对六爻的作用就会有一个更深的认识。首先是真正时间上的开端,这个开端在原筮卦为甲,我们叫“天元”,在“复筮卦”为己,我们叫“地元”。甲在“原筮卦”中具有“只出不入”的性质,有极大的喷发能力,这种能力与阴阳没有直接关系,当然如果是阳爻,其喷发能力要大,如果是阴爻,其喷发能力相对要小,我们把它比喻为“白洞”。与之相反的是己,己在“原筮卦”中具有“只入不出”的性质,有极大的吸纳能力,这种能力也与阴阳没有直接关系,当然如果是阳爻,这种吸纳能力相对要小,是阴爻则吸纳能力相对要大,我们把它比喻为“黑洞”。甲和己在“原筮卦”中的这些性质,到了“复筮卦”就都反了过来,甲变成了“黑洞”,己则变成了“白洞”。
甲或己并不固定在初爻、二爻、三爻、四爻、五爻或者是上爻上,它们可能是初爻、二爻、三爻、四爻、五爻或者是上爻。不过甲和己总是处在对立面,比如说甲为初,则己一定为上;甲为二,己一定为四;甲为三,己一定为五,如此等等,所以只要找到了甲,也就不难找到己,反过来也是一样。
如何才能找出每个卦在时间上的真正开端与终结呢?这只有细读经文,经文中的许多取象就是说明开端与终结的,比如“天子”、“帝”、“王”、“主”、“宗”、“父”、“母”等等,这些象不是说的“天元”甲,就是说的“地元”己。
六爻当中,除了开端与终结以外,其它都属于过程的中间阶段。这些不同的阶段与爻位结合时,就出现了“同位异时”这样一种情况。“同位异时”的爻有四种,如乙和癸,丙与壬,丁与辛,戊和庚。从“位”的角度看,它们分别是同一个爻位,但却代表着不同的阶段。如果再从卦体上看,则乙和丁,丙和戊,庚和壬,辛和癸,它们分别处于对立的位置,比如说乙要为初,则丁一定在上;乙要为二,则丁一定在四,如此等等。所以只要某一个阶段被确定下来,那么与之相对的另一个阶段也就容易确定。“同位异时”决定了某个爻要变,只能变成它的另一个时间段,比如乙要变只能变癸,丙要变只能变壬,如此等等,坤五为癸,变成屯初以后就成了乙,坤四为壬,变成屯三以后就成了丙,如此等等。
与“同位异时”不同的还有“同时异位”,这主要表现在甲和己身上,并且表现在两个卦之间。例如己在乾为上为终,在坤为初为始。从“位”的角度看显然两者不同,但从时间上讲却是同一个时间段。正是这种“同时异位”,成了连接前后两卦在时间上的“脐带”。
(下文预告:周易“十二变”)
【学易杂谈】(206) 周易“十二变”
上文我们探讨了六爻的含义、本质及其相互之间的关系。在此基础上,我们再来探讨周易的卦变以及卦序问题。
为什么探讨周易卦变以及卦序一定要先弄清楚六爻的含义、本质及其相互关系呢?这是因为什么是爻?爻的本质是什么?彼此之间存在着哪些关系?如此等等,如果连这些都不清楚,那是没有办法讨论卦变与卦序的。比如说如果不知道爻是天地之数的一个载体,那么就说不清阴阳是根据什么区分与转化的。爻不仅有“数”,还有“位”有“时”,所以卦变也就不仅限于阴阳之间的变化,“位”与“时”的变化,在许多情况下,要比阴阳之间的变化意义更重大。
阴阳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位”的变化相对要复杂一些,这是因为六爻初二三四五上这个顺序,只是一条观察的顺序,对于卦体而言,只是一个外在的顺序,不能真正反映六爻在空间上的差异及其相互之间的关系,仅仅根据这个顺序,在研究卦变时,也就不能准确说出某个爻的位置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当然也就不能准确说明是哪个爻由阳变阴?或者由阴变阳?阴阳是爻的属性而不是“位”的属性,“位”是无所谓阴阳的,它们只有上下前后左右之分,或者是“可见”与“不可见”之分。
“时”的变化要更复杂一些,这是因为在卦体之上,“时”与“位”是结合在一起的,有的爻是一个“位”表示一个时间段,如甲和己,有的爻则是一个“位”表示两个时间段,如乙和癸、丙和壬、丁和辛、戊和庚,当作时间时这是两个时间段,当作“位”时却分别是同一个爻位。“时”也无所谓阴阳,只有先后、终始或往复的区别。由于“时”与“位”是结合在一起的,“位”体现了“时”,“时”也体现了“位”,所以知道了“时”也就容易知道“位”,反过来说知道了“位”也就容易知道“时”,在考察爻的“位”时,重要的是要弄清这个爻的时间段;在考察爻的时间段时,重要的是要弄清这个爻处在什么位置。
在卦变中,阴阳的变化固然是不能忽视的,如果一个卦里某个或某些爻的阴阳发生了变化,那么可以肯定这个卦要变化。但是也有许多卦里阴阳没有变化,但也发生了卦变,比如说屯变蒙,单就阴阳来讲,可以说没有变化,但由于爻位与爻时发生了变化,于是屯就变成了蒙,这就是“位变爻不变”。也有“爻变位不变”的情形,比如说复变无妄,就“位”而言,复卦和无妄是一样的,但某些爻的阴阳起了变化,当然这里也有爻时的变化。一般说来,“位变”意味着“时变”,但也有“位变时不变”的情形,比如说坤上甲变成屯四甲,作为“位”可以说两者是不同的,而当作时间段时,两者又是相同的。
我们说“位”与“时”的变化在卦变中要比阴阳的变化意义更重大,这不仅是因为“位”与“时”的变化在卦变中要比阴阳的变化更隐晦,也更复杂,比如说在阴阳不发生变化的情况下,一个卦的“位”与“时”会有四十八种变化,这是一般情况,特殊情况下,也有十六种变化,而周易中的某一个卦,只是这许多情况当中的一种,因此要确定某个卦中的某爻,到底是什么“位”?是什么“时”,的确是个颇费思量的事。
周易有六十四个卦,如果是单从一个卦变成另一个卦讲,那应该是六十三变,为什么我们这里要说“十二变”呢?原来按照周易卦序,所有的卦变还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叫正常的或基本的卦变,另一类叫不正常的或特殊的卦变。正常的或基本的卦变就是“倒过来”,屯变蒙就是“倒过来”,所有真正意义上的“覆卦”或“综卦”也是“倒过来”,如果连同阴阳的变化在内,那么蒙变需也还是“倒过来”,我们把这种完全或整个“倒过来”的卦变形式就叫“原始反终”式,因为周易六十四卦的卦变大部分属于这这种形式,所以我们叫它为正常的或基本的卦变。
除了这种正常的卦变,六十四卦中还有十二次非正常的或者叫特殊的卦变,这就是:1、坤变屯;2、讼变师;3、师变比;4、履变泰;5、否变同人;6、豫变随;7、蛊变临;8、复变无妄;9、睽变蹇;10、解变损;11、萃变升;12、井变革。这十二次特殊的卦变之所以叫特殊,就因为它们没有“倒过来”或整个的、完全的“倒过来”,不是“原始反终”,所以我们叫特殊的卦变。
十二次特殊的卦变,情况也不完全一样,如果细分,还可以分为下面几种形式,一是“中道而返”,例如坤变屯就是坤五变成了屯初;讼变师就是讼四变成了师初;否变同人就是否四变成了同人初;豫变随就是豫四变成了随初;蛊变临是蛊三变成了临初;睽变蹇是睽四变成了蹇初;解变损是解四变成了损初;这些卦变之所以叫“中道而返”,是因为上一个卦并没有运行到上爻,而是中间某个爻返回来当上了下一个卦的初爻。二是“同元不同方”,意思是两个卦的初爻为同一个爻位,上爻也是同一个爻位,变化的只是中间的四个爻,当然运行方向也起了变化。例如师与比、萃与升,传统上都认为它们是一对“覆卦”,是整个“倒过来”,其实不是,因为师与比的初爻是同一个爻位,萃与升的初爻也是同一个爻位。复卦与五妄的六个爻位完全相同,除了某些爻的阴阳起了变化以外,六爻的运行方向也发生了变化,所以也是“同元不同方”。三是“左旋右转”,意思是六爻在整个颠倒的同时,中间四个爻也发生了旋转。例如履变泰,履上变成了泰初,履初变成了泰上,这和“原始反终”是一样的,“原始反终”式的卦变,是前卦五变后卦二,前卦四变后卦三,前卦三变后卦四,前卦二变后卦五。履变泰虽然是履上变成了泰初,履初变成了泰上,但中间四个爻却是履五变成了泰五,履四变成了泰二,履三变成了泰三,履二变成了泰四。与履变泰形式相近的还有井变革,井上变成了革初,井初变成了革上,这与履变泰是相同的,不同的是井五变成了革三,井四变成了革四,井三变成了革五,井二变成了革二。
易有三道,这在易学界是没有争议的,但对三道内涵的理解不尽一致。笔者的理解是,六爻初二三四五上这个顺序就是“人道”,这是一条观察的顺序,叙述的顺序,在一般情况下也是人们正当行为的一条准则,所以也可以叫“君子之道”,但对卦体而言这不过是一个外在的规定。六爻之间的先后顺序我们叫“天道”,“天道”用天干来表示,对卦体而言这是一个内在的规定。“天道”与“人道”有一致的时候,例如乾坤卦,讲“人道”就是初二三四五上,讲“天道”就是甲乙丙丁戊己或己庚辛壬癸甲。但这种“天人合一”的情形只限于乾坤,在其它六十二卦当中,再也没有两条“道”完全一致的情况。“天道”与“人道”的错乱、背离乃至颠倒,是周易经文难解的根本原因之一,如果不弄清楚每个卦的“天道”与“人道”的错乱情况,也就是不了解每个爻具体的时空状态和它所处的环境,那是没有办法解释卦辞与爻辞的。
时常有朋友询问,你是如何知道屯卦的爻时是乙己丙甲戊丁?蒙卦的爻时是辛庚甲壬己癸?既济的爻时是丁甲丙己戊乙?未济的爻时是癸庚己壬甲辛?如此等等,关于这个问题,笔者在此前的文章中已经多次谈到了,除了在《学易笔谈》第四部分专门探讨了这个问题以外,在《学易杂谈》中也有多篇是说的这个问题,比如说杂谈11、《两根“拐子” 》;16、《“复自道”和“反复其道”》;17、《“黑洞”与“白洞” 》;18、《“虎头”在哪里?》;19、《“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23、《一口“扳倒井” 》;26、《何为“夬履”?》;30、《“失前禽”和“壯于前趾”(兼谈师比并非“覆卦”) 》;71、《 乾坤是怎样变成屯蒙的?》;119、《蛊卦初爻为什么纳庚?》127、《履卦是怎样变成泰卦的?》;130、《复卦是如何变无妄的?》等等,在这些文章中,比较集中的谈了六爻的纳甲和卦变,在杂谈144《周易卦变简说》一文中,全面探讨了周易的卦变形式。
探讨周易卦变,有两点是极其重要的,一个是要了解真实的卦体,如果不知道卦体是一个球体,这个球体可以旋转或滚动,只从现象上把六画平面化或是两个三爻卦的重叠,那就不但不能理解特殊的卦变,连正常的卦变也无法理解。再一个就是易道,卦变的原因,从根本上说就是三道综合作用的结果,三道综合作用,推动了卦爻的运动、发展与变化。那么三道是如何推动卦爻的运动、发展与变化的呢?我们先谈谈正常的卦变。
正常的卦变,如果不考虑阴阳,那么它们就是一个“周而复始”或者是“首尾衔接”。能够“周而复始”或“首尾衔接”也是有条件的,其一是诸爻通达,诸爻通达意味着爻与爻之间的矛盾可以化解,不需要改变正常的运行顺序。二是陷入僵窒,卦中的任何一个爻也没有能力改变正常的运行顺序。这两种情况看似矛盾,其实也是统一的,统一就统一在“天道”上,通达自不必说,这里有时间的作用,而僵窒只是诸爻不能通达,但时间却不会凝固。时间的变化具有周期性质,时间的变化又体现在爻位的变化上,从而引起卦变,这种性质的卦变,可以看成是“天道”起了决定作用。
特殊的卦变改变的是正常的运行顺序,在这里,地道与人道的作用最明显。例如在七个“中道而返”的卦中,有五个是由阳爻取代了阴爻,讼四阳,讼初阴;否四阳,否初阴;豫四阳,豫初阴;蛊三阳,蛊初阴;解四阳,解初阴。坤卦五初皆阴,但坤五为乾二所变,乾二就是“在田”的那位“大人”,到了屯卦变成初爻。睽卦四初皆阳,但睽四为己为地元,在这个卦中具有“只出不入”的性质。从这几个特殊的卦变中我们可以看出,阳爻比阴爻有更大的能量,特别是居于四位的阳爻,更容易进入初位,这就是地道的作用。由四至初,客观上有利于初爻至二,所以这里也有人道的作用。最能体现地道作用的卦变要属蛊变临。蛊三至初不合人道,这是明显的;蛊三为辛(先甲三日),蛊初为庚,由三至初,正逆天时,但蛊三还是进入了初位,变成临卦的初爻丁(后甲三日),于此可见地道的作用。最能体现人道作用的要属师变比。师二至初是个“天地皆合”,但师二却没有进入初位,显然是因为由二至初,正与人道相悖。
在所有卦变中,有时天道作用明显,也有时地道或人道作用明显,但三道都不是孤立的,它们是交互作用,彼此消长,共同推动了卦爻的运动、发展与变化。《系辞》上有句话叫“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这句话对不对呢?如果把“穷”理解为“穷尽”,那么把“穷”看作是卦变的原因也还是正确的,只是“穷”有“人穷”、“势穷”与“时穷”之分。“人穷”是指一个人由于主客观原因而不能长久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比如讼初“不永所事”,从而引发了一场特殊的卦变,这可以看成是“人穷”,其实这个爻早就思变。“势穷”是指爻与爻之间或者实力悬殊,或者是彼此相当而陷入僵局。实力悬殊引发的特殊卦变可以用豫卦为例,豫四与初的力量太悬殊了,所以豫四进入初位就成了必然;也可以用复卦为例,复初的实力太强大了,占着初位不走,从而变成无妄的初爻也属必然。“时穷”是指时间上的穷尽,一般说时间无穷无尽,为什么这里又说时间上的穷尽呢?原来作为具体的卦,在时间上都是有始有终,有穷有尽的,乾卦始于甲而终于己,己如果再发展,那就不再是乾卦,所以乾上曰“亢龍,有悔”,悔之何来?就是在时间上已经到了尽头,再也没有发展的余地。这对乾卦而言也可以说是“得享天年”。坤卦变屯卦是“中道而返”,坤五并没有至上,而是返回来变成屯卦的初爻,这对坤卦来说也可以叫有“善始”而无“善终”。坤卦五上之间有一个中断,但这个中断又是断而不断,断的是爻与爻之间的实际联系,不断的还是时间,因为坤五癸变屯初乙,甲这个时间段是绕不过去的,这里只有等待。一般说来,特殊卦变是由“势穷”与“人穷”引起的,而一般卦变则是由“时穷”引起。卦变是绝对的,就是因为时间的变化是绝对的。
我们说过,原筮卦的初爻为“君位”,上爻为“从王事”,一般卦变有一个初上的易位问题,我们说这种“易位”是“易位思考”,是居庙堂之高则为民忧,处江湖之远则为君忧,并不是真的说君主变成百姓,百姓变成了君主。但是特殊卦变改变的是君主的地位,如果用人事做比拟,那么每一次特殊的卦变,也可以说是改朝换代、社稷易主。周易里的十二次特殊卦变,也可以说换了十一位君主当权。乾、坤由甲执政,屯、蒙、需、讼由乙执政,师、比由丙执政,小畜、履、泰、否由戊执政,同人、大有、谦、豫由丁执政,随、蛊由丙执政,临、观、噬、剥、复由丁执政,无妄、大畜、颐、大过、坎、离、咸、恒、大壮、晋、明夷、家人、睽由乙执政,蹇、解由己执政,损、益、夬、姤、萃、升由乙执政,困、井之后,皆由丁执政。
或问,周易有十二次特殊的卦变,为什么却有十一代君主掌权呢?原来有两次特殊卦变,没有改换君主,一次是履变泰,小畜初爻戊到了泰卦继续当政,只是中间四个爻改变了一下位次;再一次是井变革,困卦初爻丁到了革卦继续当政,也是改变了一下中间四个爻的位次。这种卦变不能叫改朝换代,只能叫“内部调整”,或者是“理顺关系”。
周易十二变打破了原来的运行顺序或进程,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是“中断”。周易又是通过十二变,把一个环节同另一个环节紧密连接起来,使六十四卦成为一个首尾连贯、环环相扣的体系。
上面谈到,探讨周易卦变以及卦序,必须掌握卦体与易道,而要掌握卦体与易道,又必须依据经文。我们是如何知道卦体是一个球体的呢?如何知道天道与人道是两根“拐子”、地道是两个“跷跷板”的呢?如何知道哪些卦变是正常的卦变、哪些是特殊的卦变的呢?所有这一切,经文中都有提示,例如“元”字,通解为开端,那么乾初为乾卦的开端,坤初为坤卦的开端,这都不应该有什么疑义的,那么坤五讲“元吉”,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这里就是提示,是这个爻在两个时间单位以后,就会变成屯卦的开端。
(下文预告:说不尽的周易)
【学易杂谈】(207) 说不尽的周易(结束语)
【学易杂谈】自2003年11月24日首发开篇,历时两年有余,计得二百余篇,五十余万言,现在应该打住了。
杂谈基本上属于随笔性质,事先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或通篇的“构想”,如同开篇所说的那样,是采取“信马游缰”的方法,想到哪写到哪,篇目之间可能没有什么内在联系,但要在不离卦体和易道。主要是通过选择经文中部分字、词或辞句,试图从卦体和易道的角度做出解释,这种解释如果合乎情理,那么它也就成了卦体和易道的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明。现在回过头来看,杂谈内容几乎涉及到六十四个卦,对于卦变、卦序也做了简要交代。写作的目的可以说是基本上达到了,是邪非邪?任由人们去评说吧!
那么现在最想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呢?这就是“ 说不尽的周易”,或者说周易是说不尽的,但不是说不清的。
为什么一部几千字的周易,历经无数人几千年的探索,到现在还是总也说不尽、说不清呢?究其原因,一是恐怕同周易本身的性质与特点有关,二是同人们研究的角度与方法有关,当然也同研究者的学识素养有关。周易本身的性质,前人多有论述,笔者的理解是:周易经文不是什么巫辞妄语,而是一个无比严谨的、首尾连贯、环环相扣的体系,它描述了宇宙间万事万物发展变化的规律和法则,并为人们提供了一个观察和认识世界的方法。就其研究对象和方法而言,它无疑是一种哲学,只不过不同于现代的形式;它是一种最原始的哲学,更可能是一种未来的哲学,一种不仅能够概括和总结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成果,而且能够综合科学和艺术、融会情感和理智、包纳逻辑思维和形象思维、通达真善美境界的更高级的哲学。周易特点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卦体,再一个是表述方式。卦体可以理解为是一个集时空为一体的可以模拟万事万物的数字化的全息模型,而在表述方式上则是通过“象”。
我们知道,概念是思维的一个基本形式,概念就是从个别中抽象出一般,而最具一般性质或一般意义的概念,也就成了一般哲学的基本质料。如果认识只是停留在“马”、“牛”、“羊”这类具体的事物(象)上,不能抽象出它们共有的东西,那么作为认识阶段,也就是初级的或感性的阶段。只有从这些具体的事物当中抽象出它们的共同点,比如说“牲畜”,认识才能转变为高级的或理性的阶段。“牲畜”当作概念,包含着“马”、“牛”、“羊”,但又不归结为“马”、“牛”、“羊”,“牲畜”与“马”、“牛”、“羊”的关系,就是一般与个别的关系。当然,“马”、“牛”、“羊”等也可以当作概念,例如在“马”当中就包含着“牝马”、“白马”、“良马”等等更具体的“马”。或许是因为经文中没有提出最具一般意义的概念,所以长期以来,它一直被当作人类蒙昧时期的产物,甚至是迷信的产物,被屏弃在哲学的殿堂以外。只是由于“圣人”们的引申、发挥,有了《易传》这类作品,才被当作中国哲学的源头。
周易的确是早期人类认识的产物,但不是蒙昧的产物,更不是迷信的产物。周易是有理性思考的,周易的理性思考主要体现在卦体的构建上。卦体不是三爻卦(八卦)的两两重叠,而是一个完整的有机的整体。阴阳只是一个层面,在这个层面背后,还有许多更深的内容。首先是卦爻的数结构,构成卦爻的天地之数不是自然数,更不是什么奇数、偶数,而是一种质和量相统一的数,是以数的形式,对千差万别的事物进行了高度抽象的结果;其次是从空间上对万事万物进行抽象,这就是“六虚”、“六端”或“六合”,也就是今天所说的“三维空间”,表现在卦体上就是六爻;再次是从时间上对万事万物抽象,这就是天干。单从抽象的角度讲,卦体与哲学概念没有什么区别,它们都是高度抽象思维的产物。如果从表现、表达或反映角度看,卦体与哲学概念的区别就有很多了,其中最明显的区别恐怕就是:一个是有形有象,另一个是无形无象。
通常的理解是,一般包含着个别,正如在“牲畜”这个概念当中包含着“马”、“牛”、“羊”等等。“牲畜”是无形无象的,“马”、“牛”、“羊”是有形有象的。在这种情况下,有形与无形,有象与无象,似乎就成了区分个别与一般、感性与理性的一个标准。但是一般与个别的真实关系是,不是一般包含着个别,而是个别包含着一般。一般只是个别的一部分、一方面或本质,一般与个别相比较,远不如个别更丰富、更完满。
当作一般的概念,尤其是当作最具一般意义的哲学概念,就是这样从个别当中升华、抽象而来,任何个别经过千万次的转化而与另一类的个别(事物、现象、过程)相联系。所谓“为学日进,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只有达到“无为”境界,方能“无不为”。这里的“道”可以理解为最具一般意义的哲学概念,事实上人们也一直是把“道”当作哲学概念的,所谓“损之又损”,也就是不断的抽象,把原本有着无限丰富内容的个别,一点一点的剔除,最后只保留下与其它任何个别共有的那么一点东西。不能否认抽象思维在认识过程中的地位与作用,但它终归脱离了更丰富、更完满的个别,尤其是脱离了个别的客观实在性,这样也就为认识通向歧路设下了许多陷阱。
卦体的构建也是经过了不断的抽象,但作为结果它不是无形无象的概念,而是有形有象的“物”,这个“物”不同于个别,不同于自然物,因为它经过了人们头脑的“加工”,经过了抽象之网的层层过滤。这个“物”也不同于概念,因为它有形有象。作为认识过程,它可以说是认识的最高或最后产物,这种认识仿佛又回到了它的起点,也就是“个别”,恢复或保留了它的客观实在性质。
除了一个有形有象、一个无形无象以外,卦体与概念还有哪些区别呢?从内容上讲,可以说一个是完整充实,一个是零碎苍白;从形式上讲,一个是直观简约,一个是晦涩庞杂。
为什么说卦体是完整充实的呢?从卦体的结构上我们知道,它有三条“绳索”,一条是天地之数,一条是空间方位,再一条是时间,这三条绳索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天网”,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世上万事万物,有哪一个能够脱离开这三道“绳索”的呢?概念就其本性来讲,也能够或应该可以反映万事万物,但真正做到这一点却非常困难,比如说人们知道,时间与空间是物质存在的基本形式,但在研究或表述上却又常常把这三者割裂开来,以至于孤立的或静止的看待事物。卦体与易道的结合,就能使人们从联系的角度,从运动与发展的角度来观察问题。再比如说人们也知道看问题应当全面,但什么是“全面”?,怎样才能做到“全面”,单从概念上讲要费很多话,最后还是不一定“全面”,而在卦体上这就不是一个问题,六爻就是“全面”,就是“全方位”、“多角度”,这就避免了观察的片面性问题。
为什么说周易在表述形式上要比以概念为质料的一般哲学更直观、明快与简约呢?这还是因为有了这样可以概括或模拟万事万物的卦体。有了这个卦体可以省好多话,比如说某卦某爻的爻辞是“征吉”,这里我们就没有必要追问是谁“征”?联系卦体的形势,我们也就知道这个爻要“征”谁?为什么“征”以及“征”的结局。至于这个爻是强是弱、是贫是富、是牝是牡、是男是女等等,更是视画可知。再比如说,如果是同样的意思,前面讲了,后面就不再重复,依照前例类推就是了,这就是“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依据这条原则,如果我们看到后面有了与前面相同的字、辞,那么可以断定这个后面的字、辞一定与前面的有某种联系,但也一定有区别,如果没有联系,那就不会用相同的字、辞;如果完全相同,后面也决不会再现。从这个意义上说,周易就是一部不成文的“法典”,一部几千字的典籍,能够包罗万象,一个重要原因就在这里。周易在表述形式上能够直观、明快、简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使用了“象”,我们知道,同一个概念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那里,可能有不同的内涵,甚至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使用的同一个概念,也常常有差别,因此要做到明晰概念,避免歧义,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而“象”就不同了,比如“马”作为“象”,只要有这个事物存在,人们就不会把“马”与“牛”、“羊”混同起来,除非是别有用心的人“指鹿为马”。这就是“象”优于概念的一个地方,《系辞》讲“子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聖人之意,其不可見乎?子曰:「聖人立象以盡意,設卦以盡情偽,系辭焉以盡其言”,这还有道理的,只是《系辞》作者并没有真正理解“立象盡意”的意义,颠倒了“象”与事物之间的关系,比如说“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蓋取諸噬嗑”,好象市场交易是受了“噬嗑”卦形的启示才有的;再比如说“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樹,喪期無數;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蓋取諸大過。”好象是有了“大过”的卦形,这才有了棺材,这是毫无道理的。
简约不等于简单,正因为周易在表述上使用了推定法,单单一个“元”字,用在乾卦的卦辞里是一个意思,那是表示乾初为甲为“天元”;用在坤卦的卦辞里又是一个意思,那是表示坤初为己为“地元”;用在屯卦的卦辞里另是一个意思,那是表示屯初为乙为“人元”;用在坤卦五爻的爻辞里意思就成了“以此爻改元为吉”。经文中一共有27个“元”字,虽然说的都是开端,但要想把这些“元”的具体意义一一区分清楚,那是相当困难的。周易经文纯用字将近八百,这些字再组成不同的词组系在不同的卦爻当中,要把它们的具体意义都搞清楚,其难度可想而知。假如我们再知道爻不只有阴阳的差别,还有刚柔的差别;有“同位不同时”,还有“同时不同位”;卦有“同体异构”,还有“同体异态”;有“同形异象”,还有“同象异形”。如此等等,那么我们说看似简单的周易,其实真是说不尽的。
作为一个反映自然、社会、思维等的客观规律的知识体系,周易是科学的、严谨的,严谨到可以说是一字不移。但与一般科学不同的是,周易没有“分科”,周易蕴涵着所有科学内容,但又不归结为任何一门科学,周易可以说是一部百科全书。不是运用概念演绎、推理,而是通过形象准确、鲜明而生动的反映典型的环境、典型的人物或事件等等,从这一点上看,周易也可以说是艺术。“鸣鹤在阴”是诗,这里有比有兴;“羝羊觸藩”如画,这里有景有色;“翰音登于天”是豪放,“飛鳥遺之音”是婉约,“震蘇蘇”、“震索索”等则是“大音希声”;“何天之衢”是浪漫,“賁于丘園”是现实;“泣血涟如”是哀,“笑言啞啞”是乐,“先號咷而後笑”是由悲转喜,“先笑後號咷”则是由喜转悲;“鴻漸于陸,其羽可用為儀”展现的是均衡美、对称美和静态美,“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则是把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人看。假如我们知道爻序只是一条观察的顺序,并非是六爻真正的先后顺序,那么这种表现手法就是“蒙太奇”。几乎所有的艺术形式在周易中也都可以找到,但周易也不能归结为某种艺术,因为它毕竟是建立在理性思考和精确计算的基础之上。在科学与艺术之间,我们只能说周易是艺术化的科学,或者是科学的艺术,确切说则是科学与艺术的结晶。
作为一种最古老、最原始的哲学,“群经之首”不是浪得虚名;但作为一种未来的、更高级的哲学,则需要审慎对待,因为它必须能够吸纳或包容以往全部哲学研究的优秀成果,又能突破现有哲学的局限,并经得起历史与实践的检验,这是来不得半点虚伪与狂妄的,决定的倒是其反面:诚实与谦逊的态度。
易是“说不尽”的,但不等于“说不清”。易是高山,“高山仰之可极”;易是大海,“深渊度之可测”;易是一座宝库,内有无数珍宝;易又好比“地狱”,在这里任何怯懦、卑微都无济于事。“只有那在崎岖小路的攀登上不畏劳苦的人有希望到达光辉的顶点”,相信经过人们的不懈努力,易经之谜一定会早日大白于天下!
谨向所有关注、支持和理解的朋友们表示谢意。
向历任版主表示谢意。
最后用几句打油诗权当结尾:
客居七星七星客,
七星坛上祭七星。
七星剑起七星现,
七星现兮见七星。
(敬告读者:《学易杂谈》经过初步整理,全文在“哲学人生论坛”和“大易论坛”重发,欢迎批评指教。本人的邮箱是:[email protected])
《学易杂谈》全文目录
1、 开篇
2、 卦体是一个球体
3、 乾坤一体
4、 球与棒棰
5、 两个“跷跷板”
6、 卦体的平衡与失衡
7、 相邻与相对
8、 分清“敌、我、友”
9、 大道多歧
10、 三个圆圈
11、 两根“拐子”
12、 何谓“舆说辐,夫妻反目”
13、 何谓“壮于大舆之輹”
14、 “大车以载”和“舍车而徒”
15、 何谓“曳其轮”
16、 “复自道”和“反复其道”
17、 “黑洞”与“白洞”
18、 “虎头”在哪里?
19、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
20、 “同人于宗”和“厥宗噬肤”
21、 “德”与“得”
22、 “恒其德”与“不恒其德”
23、 一口“扳倒井”
24、 周易体系框架(初探)
25、 何为“眇能视,跛能履”?
26、 何为“夬履”?
27、 怪怪的“夬卦”
28、 何为“中行”?
29、 “入于左腹”与“折其右肱”
30、 “失前禽”和“壯于前趾”(兼谈师比并非“覆卦”)
31、 “ 坤卦为何“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
32、 何谓“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33、 “弗過遇之”与“弗遇過之”
34、 “西山”与“ 岐山”
35、 蹇卦为何“利西南,不利东北”?
36、 “比之自内”与“外比之”
37、 “往”与“来”
38、 “往”与“复”
39、 “无所往”与“有攸往”
40、 “无成有终”与“无成”
41、 何谓“无初有终”?
42、 “ 觀我生,進退”与“进退,利武人之贞”
43、 何为“巽在床下”?
44、 “童蒙”与“童观”
45、 “濡其首”与“濡其尾”
46、 “君子”与“君子之道”
47、 “幾”在何处?
48、 屯卦到底有多少“异构体”?
49、 “君子征兇”与“君子無咎”
50、 “利君子贞”与“不利君子贞”
51、 “ 君子吉”与“小人否”
52、 “小人用壮”与“ 君子用罔”
53、 为何“君子于行,三日不食”?
54、 “君子得舆”与“小人剥庐”
55、 “ 君子豹變”与“小人革面”
56、 “观国之光”与“君子之光”
57、 “謙謙君子”与“君子有終”
58、 何为“君子維有解”?
59、 “匪寇婚媾”与“婚媾有言”
60、 “不利为寇”与“利御寇”
61、 何为“致寇至”?
62、 “利涉大川”与“不利涉大川”
63、 “利涉大川”与“用涉大川”
64、 “孚”是“诚信”吗?
65、 “孚”字表达的是一种主从关系
66、 “有孚”与“罔孚”
67、 “有孚攣如”与“有孚威如”
68、 何谓“孚乃利用禴”(兼谈师比、萃升不是覆卦)
69、 “己日乃孚”与“未占有孚”
70、 “利见(jian)大人”还是“利见(xian)大人”
71、 乾坤是怎样变成屯蒙的
72、 “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73、 “二牛顶杠,贵在坚持”
74、 “两强相较,必有一伤”
75、 “利见大人”与“用见大人”
76、 为何否二“小人吉,大人否”?
77、 再谈“含章”
78、 易象及其分类(初试)
79、 一个“颠倒鼎”
80、 阴阳与刚柔
81、 “利牝马之贞”与“畜牝牛吉”
82、 “童牛之牿”与“豮豕之牙”
83、 “执之用黄牛之革”和“巩用黄牛之革”
84、 “丧牛于易”与“丧羊于易”
85、 “丧羊于易”与“牵羊悔亡”
86、 “牝马”与“乘马”
87、 “白马”与“良马”
88、 何为“用拯马壮”?
89、 “丧马勿逐”与“马匹亡”
90、 “履虎尾”与“虎视眈眈”
91、 “包有鱼”与“包无鱼”
92、 “贯鱼”与“豚鱼”
93、 “田有禽”和“田无禽”
94、 “田获三狐”和“田获三品”
95、 “黄裳”与“黄离”
96、 “黄矢”、“金矢”与“黄金”
97、 “金夫”与“金车”
98、 “白马”、“白贲”与“白茅”
99、 何谓“明夷”?
100、 一只婷婷玉立的“鸿”
101、 “朱紱”与“赤紱”
102、 “祭祀”与“享祀”
103、 “臘肉”与“乾肉”—兼谈与天干有关的爻象
104、 与爻位有关的爻象
105、 “同人于郊”与“同人于野”
106、 “同人于门”与“出门交有功”
107、 “于出门庭”与“不出门庭”
108、 何谓“维心亨”?
109、 “有孚惠心”与“立心勿恒”
110、 “为我心恻”与“厉,熏心”
111、 “其心不快”与“我心不快”
112、 百条术语释义
113、 “ 先甲三日”与“后甲三日”
114、 “先庚三日”与“后庚三日”
115、 “遇主于巷”与“主人有言”
116、 “王三锡命”与“王用三驱”
117、 “公用亨于天子”与“王用享于帝”
118、 “王母”与“祖母”
119、 蛊卦初爻为什么纳庚?
120、 “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121、 “王假有家”与“王假有庙”
122、 “王假之”与“涣王居”
123、 “配主”与“夷主”
124、 何谓“大君有命”?
125、 何谓“武人为于大君”
126、 何谓“大君之宜”?
127、 履卦是怎样变成泰卦的?
128、 “以祉元吉”与“畴离祉”
129、 “無祗悔”与“祗既平”
130、 复卦是如何变无妄的?
131、 “同体异态”与“同形异象”
132、 “同体异构”和“同位异时”
133、 夬卦到底有多少“异构体”?
134、 “否极泰来”还是“泰极否来”?
135、 “否之匪人”与“比之匪人”
136、 “先否后喜”与“使遄有喜”
137、 “勿药有喜”与“介疾有喜”
138、 屯上为什么“泣血涟如”?
139、 同人五为什么“先號咷而後笑”?
140、 “三岁不兴”与“三年克之”
141、 “三岁不得”与“三岁不觌”
142、 “不见其人”与“闃其無人”
143、 “七日来复”与“七日得”
144、 周易卦变简说
145、 屯卦中确立的“婚媾原则”
146、 “取女”与“纳妇”
147、 帝乙归妹—帝王之家的联姻
148、 观二为何“利女贞”?
149、 “老夫得其女妻”和“老妇得其士夫”
150、 咸卦为何“取女吉”?
151、 “取女”和“女归”
152、 一个大胆的“小妾”
153、 遯三为何“畜臣妾,吉”?
154、 何谓“朋合簪”?
155、 “由豫”与“由颐”
156、 “鸣谦”与“鸣豫”
157、 “鸣豫”、“冥豫”与“冥升”
158、 何谓“憧憧往來,朋从尔思”?
159、 “大蹇朋来”与“朋至斯孚”
160、 卦体的静态平衡与动态平衡
161、 卦体形态的多样性
162、 卦爻运动的速度问题(一)
163、 卦爻运动的速度问题(二)
164、 卦爻当中的“高能粒子”
165、 易卦中的“单极世界”
166、 “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是怎么回事?
167、 “和兑”是怎么回事?
168、 屯卦中所确立的“建侯原则”
169、 豫卦为什么也说“利建侯”?
170、 “大君”的权力有多大?
171、 周易中的“家天下”
172、 “家长”对“君主”的干预
173、 天子“立宪”
174、 周易中的“世袭制”
175、 帝乙不是“帝”
176、 周易中的“龙虎斗”
177、 周易中的“父系”与“母系”
178、 周易中的“中间派”
179、 周易中的“原则之争”
180、 周易中的“道义之争”
181、 “道义”标准的两重性
182、 周易中的“道”与“律”
183、 “天平地成”与“地平天成”
184、 “人心惟危”与“道心惟微”
185、 周易中的“诉讼原则”
186、 周易中的“刑罚原则”
187、 周易中的“牢狱”
188、 周易中的“牢狱生活”
189、 周易中的“有言”
190、 “利執言”与“主人有言”
191、 “闻言不信”与“有言不信”
192、 周易中的“言有序”
193、 周易中的军事与战争
194、 战争的根源是诸爻之间的失衡与僵窒
195、 周易中的军队
196、 周易中的攻防
197、 正义战争与非正义战争
198、 屯卦中所确立的“囤积原则”
199、 需卦中所确立的“需求原则”
200、 “于食有福”与“受兹介福”
201、 “并受其福”与“实受其福”
202、 卦爻的交流与交换
203、 周易中的“分工”
204、 周易中的“生产”
205、 六爻简论
206、 周易“十二变”
207、 说不尽的周易(结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