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村庄

      从事教师工作几十年，在三尺讲台上站久了的我，很少有机会在老家过个完整的冬天。从岗位上回来已经有四个年头了，冬天进到了城里，享受着近半年的市民生活。城市里鳞次栉比高楼像一座城市森林拥挤在一个面积不大的盆地中。人如蝼蚁，车如流水，喧嚣繁华。一个冬天很少有像老家那样天空湛蓝如洗，暖阳照耀的晴天，很多时间里都是被雾霾笼罩其中，眺望城市深处的楼群时隐时现，感觉像薄雾笼罩。能和自己有共同语言的人很少，几个月也难以见到个熟悉的面孔，让我这个在乡下生活了几十年的人感觉有点水土不服。自从到了城里面就盼着回老家的那一天，每天都在做着回家的倒计时。今年冬天我留在了老家，和村庄里为数不多的村民度过一个漫长而严寒的冬季，也体验一下在城镇化发达的今天留给农村人冬季时光里的苦与乐。

      每年进入十一月，原本万木葱茏，绿意盎然的山野经过几轮西北风的强烈吹拂，灌木和乔木的叶片纷纷飘落，散落在山坡的各个角落。环顾层峦叠嶂的山野，背阴山坡上墨绿色的油松分布在从山岭到山脚到的不同地方，迎风傲雪，不惧严寒，成了唯一保持绿色的树种，给颜色单调的冬季山野带来了绿的气息。向阳山坡，油松稀少，除油松外到处都呈现出暗淡灰黄的色调，没有一点生机，也给冬季留守在村里的人心情上带来几分压抑。清洁透明不受污染的空气是大自然对山里人的一种馈赠，这里几乎不受远雾霾的侵扰，村里很多的人不懂雾霾的含义。当天空放晴时，仰望天空，纯净湛蓝，翱翔在蓝天下，飞往全国各地闪着银色亮光的飞机清晰可见，也让冬闲里的人们不时地仰起脖子看看飞机的大小、形状和走向。由于这里的大山呈西北东南走向，两山夹一沟，造成南北不太通透，但西北东南方向视野开阔，几十公里外峰峦叠嶂的马武寨山脉好像一幅巨幅的风景画跃入人们的视野里，山峰姿态各异，错落有致，即将竣工的太行一号公路马武寨部分路段也能看见它的走向，像一条蜿蜒前行巨龙伸向远方。

        雪是冬季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雪的冬天不算完整。当大雪飘落会给人们带来诗意般的仙境。眺望苍茫群山、田野，俯瞰村庄院落，皑皑白雪给广袤无垠的大地盖上了一条厚厚的“被子”，让落地的树叶，越冬的小草在白雪的庇护下做起了甜蜜的梦，回想着一年来的生命历程。越冬的小草吸收着雪融后的水分，为下一个生命轮回进行着近半年的休养生息。入冬以来已经有三场大雪降临，特别是十二月十一日晚的那一次，大雪飘飘扬扬如飞舞的蝴蝶下了一整夜。早上起来，银装素裹，犹如万般梨花，琼枝芬芳，千树万树像挂了雾淞一样的缀满了冰花，像一个童话般的世界，人们的心灵得以净化。田野里，村道上，屋顶上被厚厚的积雪装饰的一片洁白，村庄如万籁俱寂，好似步入无人境地一般。

      冬天是农民一年中最为闲暇的时段，闲下来的人们用不同的过冬方式，度过漫长的冬季。近些年来在国家脱贫攻坚政策的推动下，很多农村人享受到了移民搬迁政策的红利，在政府安置的移民新区有了像城里人一样水、电、暧等设施齐全的新楼房，逛街、逛超市或者随着音乐的节拍跳动起优美的广场舞，享受着城里人的生活。随着大批农民的进城，有着三百多人的村庄在冬季只留下来四五十人维系着村庄的烟火，打麻将、晒太阳、广场舞等活动成了村里人消闲娱乐的主要选择。

      每天下午，带着节奏欢快的音乐就会从在村庄上空回荡，不足十人的中老年妇女在村庄舞台上跳起了欢快的广场舞，看上去身体虽然有点僵硬，没有了妙龄女子的优美感，但丝毫不影响她们对运动的激情。年龄大了，只要快活对她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没有老师教，她们对着电视一举一动不厌其烦学习，相互切磋，相互帮助，终于学会了几十个广场舞，为她们的闲暇时间找到了精神的依托。

      晒太阳向来冬季农村一道亮丽的风景。现在留在村里的人不多了，但晒太阳这一传统习惯仍然延续着，他们跟着太阳的走，上午多数都聚集在村庙前，这里是村庄地势较高的地方，视野开阔，是一个冷空气难以知刮到的地方。站在这里，远山近村尽收眼底，高速公路和一号公路上疾驶而过的车辆也进入了人们的视野。早晨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暖阳一直照到中午过后，人们在这里畅所欲言，从农村的奇闻异事谈到农村近几年来的发展变化，从乡里的事谈到县里的事，从国内谈到国外。现在农村的信息也和城里一样没有了时空的距离，国内外的重大事件；国家的惠农政策等都能够即时了解到。人们晒着暖阳，谈论着国家和村里的变化，其乐融融。有时我偶然也走进人群中和他们相互交流，看到村民们享受着惬意的时光心里也为乡亲们的幸福的生活感到欣慰。但看到现在孤令令的几个坐在那里，心里还是有点伤感，二十多年前村民晒太阳时的壮观场面在我的大脑中重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人们生活已经跨过温饱，满足于吃饱穿暧的农村人大脑里还没有城镇化这一概念，全都生活在村庄里，包括在外工作的职工也没有在城里安家的设想，所以每个村庄都聚集好多的人，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足，但那热闹快活的气氛也不比城里差。秋收过后，农民们一改在大集体年代冬季大搞农田基本建设的生活方式，把过去的冬忙变成了冬闲。记得当时我们村六十多岁的老人有四五十人，当下午温暖的阳光撒在村庄时，他们就会聚集在村庄中一块宽畅的空地上，这里在墙根处摆放了四五条修房子用的大梁，是晒太阳的最佳地方。午饭过后，人们像出村赶会一样，陆陆续续地齐聚到这里来。他们中很多人都是从旧中国走过来的，装束打扮有点古老，多数人都是穿着从民国时期流行过来的衣服。有肩的棉衣，中式的裤子，部分老人头上盘着一条白色毛巾，好像从阿拉伯世界走来的。他们谈战争年代的峥嵘岁月，讲给东家打工时的往事。从解放战争讲到抗美援朝，从人民公社讲到土地下户，也有人把暖阳的照耀和众人的交流当成催眠曲安然地进入了梦乡。这里成了冬季农民相互交流思想感情，身心愉悦的平台，这样的快活场面对于现在的村里人来说永远成了历史。

      寂寞的村庄也有短暂的热闹。近几年来，在国家振兴乡村政策的扶持下，利用这里清洁的空气、茂密的森林和便捷的交通优势，率先在全县建成了，休闲、度假的康养示范村，名声远扬。冬季虽然是康养旅游的淡季，但也不乏一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前来观光，有自驾游的，也有组团来的，一些地方举办的农民职业技能培训学员也来到这里当作典型进行参观学习。但由于这里的相配套的设施跟不上来，客人们来了也是沿着道路走一走，向高山上望一望，二十分左右的时间就返程了，因此也没能跟村里多少的效益。

      作为建成康养睡眠小镇所需，近几年村里建成了两公里的环村公路和两公里多的蹬山步道，当阳光撒满村庄，会看到三三两两的村民悠闲地走在环村公路上，俯视着生活着的村庄，环顾着逶迤起伏的群山，谈笑风生，惬意满满。这条环村道路和蹬山步道也成了我闲暇时间健身活动的场所，有时我会独自一人沿着蹬山步道向着高山顶峰攀登。看挺拔高大的油松，弯曲的青岗，满山的落叶，野猪活动的踪迹，纯净湛蓝的天空，河道中的公路、村庄。听野鸟啁啾，松涛澎湃，偶然也会听到黄羊的嘶叫。这样一种亲近大自然的生活方式让人感到恬静自然，悠闲豁达。

      家乡的冬日失去了绿意，山野萧瑟，一片枯黄，没有了袅袅炊烟的升起，没有了孩童的嬉闹，缺少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有的是湛蓝如洗的天空，暖阳的照耀，皑皑白雪的覆盖。几十位常住居民成了村庄的留守者，他们让村庄里生生不息的生活 脉络得以沿续，传承。他们在冬闲的时光里养精蓄锐，谋划着未来，待来年春暖花开的时节将重新走进忙碌的劳作中去，为让生活过得更加美好幸福，去拼搏，去奋斗。相信在国家振兴乡村政策引领下，农村的环境将会变得越来越美，基础设施将不断完善，一个生态宜居，环境优美的新农村正向人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