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事班的故事

新兵连结束,一辆解放大卡把我们十几个人拉到穹窿山山下的机场,一个点一个点把我们还有我们的行李扔下,我被扔到了机务一中队的炊事班。

穹窿山,海拔341.7米,是苏州最高的山,山上有一个雷达站,山下有一个机场,那时候身体里仿佛住着一头野兽,沿着机场这一侧几乎九十度的小路,我可以连续不断把穹窿山上下三个来回,不觉得累。

山里的空气适合深呼吸,那空气里有令人闻之欲醉的魔力,我想负氧离子一定高得惊人。可惜我只在那呆了半年,因为工作更换的原因,提前离开了。

造化弄人,我一“白面书生”,成了一名“伙夫”,虽然对于前途一贯有些麻木和茫然,心里还是失落,谁让咱是一块砖呢?

班长说,伙夫也有伙夫的优势,也属于“技术兵种”,干好了,转志愿兵容易。但我那时候是愚钝的,这个理由真的不足以自我安慰。班长当时就是一名志愿兵,后来提了干,做了机关的管理员,这是后话。

我们炊事班在穹窿山的山坡上,西望是一望无际的太湖,开捕的季节,湖面呈现千帆竞发的景象,是那种有点儿高大的帆船,在夕阳的余辉里,衬着远山,一副绝美的水墨画,是我喜欢的腔调,我的拙笔实在不足以道出它的韵味。

小渚林边鸥鸟集,

远山苍翠薄云稀。

微风抚水泛清浪,

几挂长帆落日依。

有一天下午,我呆呆的在夕阳的余辉里看那美景时,眼前忽然出现了奇异的景象,就像黄鹤楼那样的楼,在夕阳的背景里金光四射的悬在湖面上,我一下呆住了,当我缓过神喊炊事班其他人出来看的时候,又没有了,我很遗憾没有人和我一起看到那壮丽的景色,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但我能确定绝不是幻觉,我给他们转述时,他们都不相信我,毕竟耳听为虚,太有点近乎天方夜谭了,我一个没有多少话语权的小新兵当然不能和老兵争辩,等我反应过来我知道了那就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这道美景一直默默的住在了我心里,当我遭遇厄运的时候,它会在我心里提醒我:见过海市蜃楼的人运气不会差。

机场周围有三个镇,一个叫光福镇,一个叫藏书镇,一个叫胥口镇。机场所在地属于光福镇的地盘,因此机场也叫光福机场,光福镇在机场的北偏西方向,是毗邻太湖的一个小镇,从机场骑自行车去小镇大约需要半小时多点的时间,我那时经常骑个28杠旧自行车去镇上买100多人一天吃的蔬菜,荤菜有军需股冷库供应,不用操心。

记得是冬天的一个早晨,天阴沉沉的,气温下降得很厉害,夜里下过雨,路面稍微有点湿滑,那个时候,水泥路还很少,好的地方有点石子路,去镇上还要走好长一段泥土路。

到镇上的时候,天上居然飘起了雪花,而且越下越大,我是一个有一点浪漫情调的家伙,尤其遇上下雪,内心深处会生出莫名的幸福和安宁,我会呆呆的看着那飘飘洒洒的雪花出神,神情近乎恍惚,仿佛自己融在了那洁白的雪的境里了,心灵虔诚到近乎膜拜的空灵,世间万物,能让我如此着迷的,唯风雪而已,就好像唐诗里只有两句最让我痴迷的句子一样:“风雪夜归人”和“独钓寒江雪”。

高高兴兴买好菜,迎着落地即化的雪花美美滴踏上返程的路,一段石子路还可以骑行,过泥土路的时候,那泥土可能因为充分吸收了雪融化的水的缘故吧?黏性

增加了不少,车一进去就仿佛进入了一片“沼泽地”,一会儿前后的挡泥板里就会塞满了黏黏的泥土,只好停在路边,用树棍子一点点把泥土捅下来,车是骑不动了,只能推着走,就这样,挡泥板还是经常要清理,否则根本推不动,后来鞋上也黏满了泥土,江南的黏土真黏啊,比我老家的还黏,我的胶底棉鞋看上去增宽了一倍,车上重重的负荷越来越成了我前进的负担,我再也借不上轮胎惯性的力量了,自行车反而成了我的负担,感觉自己的力气要耗尽了,可是又不得不坚持,每每只有利用喘气的时间,召唤一下神力。

终于还是摔了一跤,好在冬天穿的比较厚实,只是手上擦破了皮,沾了一手的泥,血从沾了泥土的手掌渗出,黑灰黑灰的,看上去有些滑稽,没有地方清洗,因为不太疼,所以也没有在意,比我还倒霉的是自行车,飞出去向路边的陡陡的深沟滑下去,好在被一棵大树挡住了,我的菜因为捆绑结实竟完好无损,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自行车链条碰在树上碰断了,那时候没有手机无法求援,路上也没有车,人都看不见几个,回营房的路越发艰难了,很疲倦但是不能停下,更不能放弃。

可能那时候年轻的缘故吧,身体总有使不完的劲,尤其在艰难困苦超越某个疲倦的极限的时候,身体仿佛神功附体,体内会不断迸发出倔强的力量,我不知道那些走完两万五千里征途的先辈是不是也有过这种感觉。

……

紧赶慢赶,我还是晚了,因为我的缘故,还有那场不期而至的美丽的让人不忍说半句埋怨的话的飘飘洒洒的大雪的缘故,全中队晚开饭半小时,当然,雪是不用检讨的,错在我,那一次我在炊事班班务会上做了深刻检查,也连累山东的老班长在中队会议上被点名批评,但我们两个人都是忠厚的人,都没有说雪的半句坏话,因为这个默契,我开始有点佩服我的班长。

其实,我是觉得正是雪的陪伴给了我无穷的力量和勇气,虽然同样也是它让我的路变得泥泞。

那一次后,我老感觉自己在炊事班矮了半头,本来话不多的我话更少了,我只是尽力做好每一件应该做的事情,但还是会不断犯错。

和我一起分配过去的一个新兵连的贵州兵“袁土匪”(他其实叫袁图魏,他爸是村支书,因为比较彪悍,所以在新兵连得了这么个外号)经常拿这事“涮”我,我却没有脾气,我是真没有脾气,因为我感觉不到他有太多的恶意,他后来告诉我一开始把我当成了他转志愿兵的对手,谁知道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是后话。

当时憋气还是有点的,后来我懂了:只要你在努力工作,你一定会犯错,工作和错误(失败)是成正比的,没有人会执迷于错误(失败),但没有经历过错误(失败)的人永远不可能到达你想要的彼岸,这就是铁律,彩虹总在风雨后。

很多事情,普通人只注重看你的结果,过程的艰辛是只能放在自己心里一个人默默“享受”的。

有过同样经历的人会懂你,也许他不会说同情的话,但当有重任的时候,他会第一个想到你,这是一种信任。

我在炊事班呆了半年左右,后来飞行大队挑公务员的时候把我要过去了,在那里我有了更多的时间看书和学习,后来才有机会参加了全军统考,感谢那段埋头看书学习的日子。

这些往事看上去有几分苦涩,但总体还是蛮幸福的。在路上,我们只有不遗余力,因为没有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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