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18

                                                   卖瓜女

        我拎着甜瓜，从汛期泛滥洪水似的阳光的金水中漂到家，感到似有珍珠从眼帘往外挤。妻问，买瓜咋啦？我本想把看到的令人气愤的情景告诉她，可说不好话了，只敷衍，城里人欺负乡下人。

     暑假来肥，在城东租了房，不知公园在哪，晨练就顺人们去买菜的路走。小巷一侧有卖瓜女摆两大篮甜瓜，瓜个头大，外表光滑，是又香又甜的好瓜，却比菜市场的卖得贱。

       晨练回来去买，不知是城里人砍的价，还是卖瓜女自己落的，已经掉到七角一斤。这时有十多个人，翻的，捡的，拎着的，走的，乱成一锅粥，把卖瓜女乱傻了眼。一穿短裤的中年男士拎着四个瓜，已称好，说两块八角钱，那男士掏三枚一元的硬币，卖瓜女只顾称却不去收钱，好像光称瓜不要钱似的。我看出她乡下农妇那种木然和懦弱，由此我想到务农的妹妹、媳妇，顿生怜惜之情——我说，请大家自重点，农民种瓜不容易。就接了那男士的钱递她，竟仰脸问，这钱是给我的？这句话问出了她的纯洁、干净、诚实、憨厚还有麻木傻气。

        我打量，这位瓜农不过不惑之年，红润的瓜子脸上满是黑雀斑，那是终日在田里劳作太阳风雨残酷留下的脚印，似乎还有阳光和土地的芳香。可她已被艰难生活的搓板，揉搓得诚实里缺少点秀慧，憨厚里少点儿机敏。卖瓜女接了三元钱，缓慢地丢下称，在地上布兜里摸了半天，找俩小硬币给我。翻瓜的妇女中，一位穿精致短黄裙的，以命令的口吻说，你这篮里瓜都是人家拣剩的了，那袋里都倒出来我们拣嘛。这时，我才发现瓜农身后还有一大袋瓜。俩篮里都还剩大半篮，卖的不到三分之一，哪是拣剩的？别说精明的小贩，就是稍有经验的农民，不把篮里的瓜卖得差不多，也不会倒口袋里的。而这位瓜农像小羊似的懦弱温顺像孩子似的幼稚听话，任城里人摆弄，听了黄裙的话，忙放下称，去解口袋。我劝阻，你篮里瓜还那么多，不用倒——都倒出来，拣到最后，还卖给谁？----还不好看管。那黄裙直了直腰，向我翻白眼说，谁买不想买大的买好的？——那瓜农，并不听劝阻，竟艰难的把那一大袋瓜挪靠篮边，使出吃奶的力气，两篮各倒一半，使篮里瓜直往外滚。黄裙女拣三个，二斤七两，她随手拿一个放塑料袋里说，添一个算三斤好算些。那瓜实有八九两，卖瓜女没说什么，收了她两元钱。我虽眼巴巴看着黄裙占便宜，没敢多嘴，但心里总不是滋味。那位穿短裤的中年男士，给了钱也没走，在看热闹，问我你们是老乡吧？我说，我也是买瓜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伸出大拇指，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由卖瓜女，我想到所有进城务工的农民，他们大多都是干些脏、累、危险活的，有时竟连工钱也拿不到。现在城市发展日新月异，各种楼房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那座座高楼大厦，可以说都是农民工用肩膀脊梁甚至血肉之躯顶起来的，而多数建筑工人仍在贫穷的泥坑里跋涉，仍得租住市民盖的猪圈似的小屋，而政府仍在投放巨资进行所谓的棚户区改造，帮助已经富的流油的城里人，仍还在把农民工排除在廉租房的分配之外，仍在抑弱扶强，这不是精明人富人剥削愚弄老实人穷人么？这平等在哪里么？

       我搁下甜瓜，心里仍难受，眼里的两颗珍珠背着妻滚了下来。

                                                                                                2005.7.6合肥花冲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