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样认识世界? ——人类学篇

一、      项飙、人类学、《把自己作为方法》

项飙很有名,至少在北大的校友中应该是。许知远说他入学时,项飙就已经是传奇了。项飙的传奇,开始于其大学期间做的北京“浙江村”的研究,这一研究让费孝通都极为肯定。作为一名人类学家,项飙目前在牛津大学一边教学授课,一继续着其人类学研究。

那么什么是人类学呢?项飙给出的答案:“人类学作为一个学科,起点是殖民主义。西方人要解释其他文化,然后从人类学中派生出社会学。人在社会中生存了这么多年,突然在一百多年前开始考虑社会是怎么构成的。原来人都是按照神学、习俗的规则来规范自己,将自己的社会生活对象化,就是人类学了。”

人类学是研究人类社会生活的学科,关注的是人的具体的行动、感情、以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金枝:巫术与宗教之研究》是现代人类学的奠基之作,阐述巫术与宗教的起源;《扫地出门:美国城市的贫穷与暴利》研究的美国底层人民的生活,尤其是与住房相关的生活;《第三种黑猩猩》写人类的兴亡史……这些书籍都是人类学科的典型作品,很值得一看。

《把自己作为方法》是一本访谈集,当然和许知远的《十三邀》不同,这本访谈集的主角只有项飙和吴琦两个人。书中记录了两人间进行的三次集中式的访谈,话题从个人成长到学术研究,从方法论到社会认知。在访谈中,两人都表现了不俗的学科素养和惊人的坦率,让读者可以一窥一个人类学学者的思考和人生经历。


二、      人类学家的思考

关于“附近”的消失

项飙在接受许知远采访时,提到一个观点——“附近”的消失,指现在的人对自己周边的世界没有形成一个叙述的愿望和能力。我们身处快速发展和变革的时代,微信、淘宝、外卖、抖音、各种APP。互联网的存在,让空间失去了意义,附近就意味着全世界,感官上的层次感消失了,“附近”也没有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贪污腐败,一样可以令你义愤填膺,一切都好像被抽象化了。被困在算法中的骑手,会因为迟到的几分钟遭到辱骂,原因在于高科技平台把骑手的辛苦给模糊化了、抽象化了,被平台公司通过魔术一般的算法,转化成非人了。简单的数据化背后,是千万人的辛苦劳动,“附近”的消失,其实也是“共情能力”的消失。

人类学关注的是人的行动、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上例中的顾客和骑手的关系,也在人类学研究的范畴中。探究社会关系的运转法则,平台、科技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我们能更好的去理解社会、理解他人、理解自己。

项飙谈到,他很想推动的一个事情是让人类学修养变得比较大众化,让普通人对附近发生兴趣,不管是空间上的,还是时间上的附近。

关于知识分子

反思性是知识分子最重要的特质。传统知识分子的目的不是反思,而是诠释,给出一个秩序,给大家一个世界观。知识分子提供的是一种生活方法,其要义是分析性的反思。反思就是提问,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能这样。这不是对别人的责任感,也不一定是共同体的责任感,其实是对自己、对自己附近的反思。

关于给青年学生的帮助

在“年轻人之丧”章节中,项飙在讲了一些关于国内“激进青年”的“悬浮”状态后,问吴琦:你觉得中国思想界给这样的同学提供什么帮助?吴琦回答道:从实际层面上,没什么老师敢帮助他们。他们需要的帮助不是去救他们,而是希望能给他们一些分析,给经验,但我们都没有什么具体的实践,只能分享常识或自己对时局的判断,最基本的就是给出安慰。

读到这里时,我对吴琦产生了兴趣。我们厌烦了所谓了公知一本正经的说教,需要的是平等的交流和耐心的倾听。只言片语透露出的是谦逊与尊重。

三、     人类学家的方法论——个人经验问题化

项飙给《扫地出门:美国城市的贫穷与暴利》一书写过一篇序言,其中写到,80年代后期的北美与当下的中国有一个相似的地方:具体矛盾复杂多样,个体焦虑凸现,但是社会没有统一的“大问题”感。“大问题”感,在冷战初期、民权运动、在反越运动中时很明显的。身份政治的兴起,使得个体经验代替了公共问题,成为思考的引擎。

据此,项飙提出“把个人经验问题化”。“个人经验的问题化起源就是对自己的不满意,讲来讲去都没有深度,不有趣,于是开始抱怨,抱怨体制、抱怨父母、抱怨童年,就开始问题化。但个人经验本身不是那么重要,把个人经验问题化是一个重要方法。我们关心的是世界,不是自己,现在关键就是从哪里开始了解这个世界,同时也更好的了解自己,把个人自己的经历问题化,就是一个了解世界的具体的开始。我对自己不满意,看自己的成长经历,同时也要看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关系,别人怎么会想到这些事情而自己看不到,这样才能不断的看到很具体的世界。”

以自我经验作为出发点去理解世界,考验的还是人的智识水平。一种极端是活在狭小的自我中,变成自我中心主义者,立场鲜明的反智分子或狂热分子,像5G基站传播新冠病毒之类的言论,多是出自这种人之口;理想的或许可能达到项飙谈到的自我经验问题化,探究问题产生的根源,从庞大的社会运转机器中打开一个缺口,进入内里去一窥究竟,管中窥豹久了,自然衍生出大图景。

四、    结语

学者,尤其是研究宏观领域的大命题的,习惯于将实际问题抽象化、理论化。项飙在这方面其实是一个典型的学者,他的“北京浙江村”研究、全球人口流动的研究,都是如此。我们关注大问题,如社会变迁、一方面可能是兴趣使然,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想从柴米油盐等鸡毛蒜皮的日常琐事中作短暂的脱离。但人终究是要吃五谷杂粮的,总是夸夸其谈大道理,不仅令听者乏味,也难以解决实际问题,久而久之难免与实际问题脱节,成了一个空想家或者理论家。当然,项飙作为一个学者的成长经历和现实地位,他的生活和学者的风格或许是统一或者一贯的。但一涉及现实问题,学者的不食人间烟火气质便得到凸显。当然了,比起某位高姓公知,项飙的态度坦率真诚,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感,说的道理自然也平顺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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